当柳寒声用钱买通看守牢房的狱卒,见到柳忠和朱贵二人的时候,后者已是遍体鳞伤。
很明显,两人遭受过残酷的毒打。
柳寒声眉头一皱,两人先斩后奏的行为让他格外恼火,但是他们两个毕竟也是柳家的人,这一次的目的也是为了替柳家赚钱,只是没有考虑周全,这才失手。
这些狱卒自然是认得两人的,居然也不留手,分明是不把柳家放在眼里!
“老爷!”
看到柳寒声,柳忠眼泪都流了下来,不久之前的经历,让他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此时看到柳寒声现身,仿佛看到了一丝曙光。
朱贵则神情呆滞,甚至连身上的疼痛都已感觉不到,似乎还没有从这天翻地覆的经历中醒过来。
柳寒声原本还想训斥二人几句,此时看到两人惨状,也不禁叹了口气。
“事情我都知道了,但是具体情况如何,你说一遍。”柳寒声道,“放心,既然是我柳家的人,那就绝不会让你们无辜枉死!”
柳忠精神一振:“多谢老爷!唉,这件事说来也是咱们两个财迷心窍,被猪油蒙了心……”
柳寒声脸色一沉:“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何用!赶紧说出事情经过,不要遗漏任何地方!”
柳忠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连忙一五一十地开始说了起来。
从应文杰携银来赌,两方几次交锋,最后赢下了对方的五十万两银子,再到今天林啸派人过来,忽然点明那五十万两竟是赈灾的钱!
“……谁也不知道那箱子里的银子为何变成了石头。林啸便把咱们两人抓到这儿来了,还封了赌坊。”柳忠哭道,“老爷,你可千万要救小的一命啊!”
“自然会救你。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问题出在哪里?”柳寒声冷哼一声。
柳忠一愣:“老爷的意思是……”
看着这个榆木脑袋,柳寒声气不打一处来:“这件事变起仓促,难道你就没有一丁点怀疑的地方?”
柳忠苦笑道:“老爷,小的愚笨,实在是想不通这件事问题的关键出在何处。”
“我明白了!”
朱贵忽然大叫一声。
柳寒声道:“你说说看。”
“我知道那个应文杰是如何蒙骗我们的了!”朱贵一字一顿道。
柳寒声道:“慢慢说,不用着急。”
“那姓应的来的第一天第二天乃至第三天,确实都是用货真价实的白银和我对赌,因为那时我都是和他一锭银子一锭银子赌的,他没有机会蒙混过关。”
“但是到了第四天,他让我们误以为他银子无数之后,故意提高赌注,一箱一箱的继续和我赌!我也没想到他伪装的那么高超,根本没有继续察看他没有打开的箱子!”
柳寒声点点头:“继续说。”
“他出手阔绰,而且毫不拖泥带水,装出一副不谙赌术的模样,让我警惕之意大减,因此才被他骗了!而且赢了钱之后,我们也没有开箱查验,直接放在了地窖中!”
朱贵一直在苦思白银为何会变成石头,直到此刻,才算是真正想通了。
柳寒声点头道:“不错,纵然有所出入,但你的猜测,应该和事实相差无几。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另一件事,那应文杰为何要用石头代替白银?”
柳忠已经被震惊的无以复加,脑中一片混乱,闻言下意识道:“他输糊涂了,想混水摸鱼?”
柳寒声鄙夷地扫了他一眼:“摸鱼?那他为什么只输不赢?我看你们两个才是被钓上钩的鱼吧?”
柳忠羞惭满面,不敢说话。
朱贵沉吟道:“他想栽赃嫁祸柳家!”
“不错!”柳寒声冷冷道,“那应文杰是强盗,官府正在四处缉拿,他怎会光天化日之下和你大张旗鼓地掷骰子、赌牌九?即便是胆大包天,可他冒着滔天大罪盗取了官银,却被你凭空赢了去,岂肯善罢甘休?如若是愿赌服输,输赢不悔,那又何来用石头充金银之举?这个任明举是强盗,以常理揣度,他输了银子,当夜就会带着他的手下,直接杀入咱们的赌坊,不但可以取走输掉的银子,还能趁势将咱们赌坊的银子洗劫一番。可是他却偃旗息鼓,这三天再也没听到他的声息。直到今天,才引出林啸来缉办盗银之人,却是什么道理?”
“那个应文杰,难道是……假冒的?”朱贵惊惶道。
柳寒声缓缓点头:“如果我没有猜错,林啸这个家伙应该也已经和那假的应文杰勾结在了一起!目的,就是为了让咱们柳家背上这个盗取灾银的滔天大罪!”
两人目瞪口呆。
“不然,你们以为那个林啸为什么来了之后别的话也不问,直接开门见山的索取灾银?而且还一言道破你们两人?他怎么知道是你们两个赢的?莫非这赌坊只有你们两个人吗?”柳寒声冷笑道,“这个计谋果然够狠!敢拿官府灾银做筹码,以身试险,来拉柳家下水!”
“老爷,那……那个应文杰到底是谁?”
“除了文家孽子,还能有谁?”柳寒声幽幽道,“你们少爷请来黑衣楼杀手去泰山负责诛杀此子,没想到他居然还是活了下来!”
柳纷飞自以为雇请黑衣楼之事隐秘,却不料柳寒声早已知晓,只是没有阻拦罢了。
听到这句话,柳忠二人彻底呆住了。
文家!
“我只是一两天不主持,没想到你们就给我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柳寒声怒道,“现在好了,那五十万两,短时间内我也凑不出来,你们说该怎么办?”
“老爷救命!”
柳寒声道:“我和那知府赵大人有些交情,但是也不敢保证能让你们捡回一命,你们在此等着吧。”
在柳忠和朱贵磕头哭求的声音中出了牢房,柳寒声心烦意乱,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应文杰是文飞假扮,已有七成可能,但是他还是有一处疑点没有想明白。
一开始文飞亮出来的银子底部刻着官银标记,可以解释为看守灾银的林啸为了帮助文飞,私自拿出了灾银。毕竟林啸和文豪相交莫逆,这是众人皆知的事。
但是林啸出手封了赌坊,会不会有些操之过急了?
要知道别说是盗取灾银了,哪怕是光天化日下杀了人,柳寒声也有把握遮掩数日,大事化小,凭的就是自己和苏州知府赵守方之间的交情。
这么一来,自己只要稍加查探,便能得知真相,毕竟此计虽毒,破绽却是不少。
而且万一到了最后时刻,没有转圜余地,自己还可弃车保帅,直接舍弃柳忠和朱贵二人,把盗取灾银的责任全部归咎于二人身上。届时对柳家来说,也谈不上有多少损失。
对于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人来说,这种结果应该不是他想要的。
难道文飞还有什么后手是自己没有分析出来的?
疑问尚未想通,不知不觉间,柳寒声已到了衙门门前。
苏州知府赵守方,当朝首辅之子,状元出身,任苏州知府已有三年。
苏州乃富饶之地,肥的流油,赵守方在此也不知捞了多少油水。
柳寒声作为苏州地头蛇中的佼佼者,为赵守方提供了很多帮助,作为回报,赵守方也为柳家发展提供了不少便利,二者关系颇为密切。
但是此刻站在森严的衙门之前,柳寒声竟感到一股砭肌刺骨的寒意。
按捺住心中杂念,柳寒声迈步走进衙门。
守门的捕快也都认识这位苏州的大人物,平常也收了不少好处,因此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便任其进入。
面见知府,必须先找花师爷通报。
“花师爷在吗?”柳寒声不敢在衙门里随意闯荡,找到了师爷办事之处,询问看门的小厮。
“师爷正在里面读书,柳老爷且等着,待小的进去通报一声。”小厮施了一礼。
“有劳了。”
小厮进去后不久,一人缓缓走了出来。
“花师爷,多日不见,最近可还事事顺心?”柳寒声脸上浮现笑容。
花师爷长相颇为猥琐,而且胡须稀稀落落,不过柳寒声却不敢怠慢,此人虽貌不惊人,却于算术一道有着极高的本事,据说担任赵守方的师爷以来,从未让赵守方操心过公务。
因此对于这位赵守方的心腹,柳寒声一向是礼遇有加。
“柳老爷?你不在家里纳福,到这冷清衙门里来做甚?莫不是有什么冤情需要上诉?”花师爷开口说道,声音显得颇为嘶哑。
“花师爷说笑了。”柳寒声疑道,“你这是……”
“老毛病了。”花师爷淡淡道,“我想柳老爷也没空来这儿闲逛,你是想见知府大人吧?”
柳寒声笑道:“最近出了点事,可能得让知府大人通融通融。不知道知府大人可还在府上?”
“知府大人今天点卯之后就回去了,不在衙门。”花师爷摇头道,“柳老爷怕是白走一趟了。”
柳寒声一怔:“那赵大人现在……”
“估计在家休息吧。”花师爷道,“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最近赵大人的心情不是很好,如果柳老爷你有事找赵大人帮忙,最好还是改天吧。”
柳寒声心中一跳:“是因为灾银被盗的事吗?”
这句话一说出来,柳寒声登时住口,情知不妙。
果然,花师爷眼珠一转,玩味笑道:“柳老爷是怎么知道,这赈灾的银子被人盗了一事的?”
柳寒声勉强笑道:“这不是今天那林神捕带人抓了两个据说是盗贼同伙的人么,我才知道的。”
“柳老爷何必紧张呢,我也就是随口一说罢了。”
“那就不打扰花师爷办事了,他日再来拜访。”柳寒声略施一礼,匆匆而去。
花师爷冷哼一声,屈指一弹,一物无声无息地打在了柳寒声后背的衣服之上,一团暗紫色的痕迹迅速晕开,随即又恢复原样。
柳寒声的身影消失之后,花师爷忽然娇笑一声,如出谷黄鹂般清脆。
“含沙射影毒中毒,柳寒声啊柳寒声,纵然你武功绝世,也得在本姑娘手下栽个跟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