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水儿颤抖着的小手中接过第六根金针，君羡看着床上的少女，表情反而平静了下来。
“……以前中二的时候总爱说什么‘一粒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呵，没想到不是金丹，是金针……”
不过那终究只是前世啊。
他自嘲地笑了笑，曾经身为某个秘密部门的高级成员，以完成任务为至高使命，比这更危险的事情都经历过很多次，但无论是哪一次，都从来没有在心中产生过恐惧——因为身后是强大的华夏，是无数可以托付生死的手足，就算失败了，死了，他们终究也会代替他接着将任务完成的。
只是这一世，明明只想做个看客，报答完方家的恩情之后，就到这个世界的各处走走，看看……唔，如果遇到了事情，也许会像网文里的情节一样，扮扮小猪，吃个老虎，或是英雄救美之类的，总之，随遇而安。报不成恩也无妨，尽力了就好。
那么为什么要害怕呢？
他忍不住将伸手温柔地替少女捋了捋颊边散乱下来的一缕长发，她是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重要，甚至重要到让我害怕会失去的呢？
——是用竹鞠砸到我头的时候，或是安安静静地听着我讲故事的时候，还是软软糯糯地对我喊出“夫君“的时候？
回答不出来。
真是个……烦人的问题。
君羡不由得这么想道，然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径直将手中的金针插入到了肋下的第六个大穴之中。
他闭起眼睛感受一下，又想了想，还是睁开了眼睛，偏过头对着小丫鬟道：
“药。”
……
……
房间外，小院里。
几人都是敛息屏气，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大门紧闭的房间，云儿的两只小手用力地捏着裙角，连指节变得微微发白，方云玉虽然也有些不安地抿着唇，但是仍然紧紧地挨着方正，不时对他说些安慰的话。
这样紧张之极的气氛里，也只有她怀里的白猫还能保持轻松，舒服翻了个身，小尾巴一摇一摆……然而下一刻，它忽然从方云玉的怀抱中窜了起来，浑身白毛炸起。
——房间中传出了一声尖叫。
是水儿。
她的声音里还带着些哭腔，似乎是发生了什么极为突然的、不好的事情，断断续续地传到房外：“姑、姑爷你……呜……”
房外的几人心里一沉，云儿的脸色霎时间就变得苍白了起来，忍不住冲上前就要推开房门，却听到方云玉颤抖着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
“别动。”
随后水儿哽咽着的声音又传了出来：“不要、别进来！”
云儿的双手僵在门前，回过头，哀求地看着她，“大小姐……”
方云玉原本秀美的脸上已经褪去了所有的血色，但是仍咬着唇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才喃喃地，像是自语地说道：“我们……没有其办法了，相信他。”
这句话是说给云儿，说给方正听的，更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
……
房间里，水儿手忙脚乱地擦了擦小脸上的泪水，然后连忙用手帕拭去君羡唇角触目惊心的血迹，想到刚刚的可怕场景，不由得迟疑了一下，小声地问道：“姑爷，你……”
君羡的脸色已经变得比纸还要苍白了，却还是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他强压下五脏六腑处传来的强烈不适感，精神再次集中了起来。
——在超负荷的第六根金针和丹药的配合下，他虽然受了不轻的内伤，但仍是如预想中的一般，成功地将那些副作用暂时尽数压下，不至于当场触发什么严重的后果。
总之，拼对了。
他的真气变得更加浑厚和流畅，在少女的经脉中穿行的速度提升许多，所到之处，所有的寒意都被顺利地压制、积攒了下来，然后被缓慢地推向少女的丹田处，并在此汇聚。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一缕真气携着无数的药力，如春雨一般洒过少女的奇经八脉，积聚在她丹田的真力就变得愈发凝实了起来，却寒意内敛，并没有再像之前一样四处往外侵蚀她的身体。
小半个时辰后，君羡的那缕真气在她身上所有的脉络中完成一个循环，他长舒了一口气，至此，计划已经完成小半了——接来只要再用真气扫掉那些残余的寒意，然后将凝结在丹田处的真力一点点地蚕食掉，也许还需要一段不短时间，但是，终究还是可以治好的。
这么想着，他的真气仔仔细细地第二次扫过她的经脉，将一些微弱的漏网之鱼也逼到丹田中，随后，无数温和的药力从她的胸腹间开始扩散，逐一渗透到空落落的脉络之中，那是水儿先前喂她服下的药汤开始发挥作用了。
她好看的淡眉已经不自主地放开了。
第二次循环走完，然后是第三次……一切都很顺利。
确保没有任何的漏网之鱼后，君羡才有些疲惫地将真气转向少女的丹田——最大的漏网之鱼就在这里，严格意义上，也许用破网之鱼来形容会更合适些，因为寒意真力的品质出乎他意料的高，他暂时无法一次性消除，只能先将之以相对安全的方式存放了起来，用时间来一点点地消磨掉。
他的心神寄托在真气上，渐渐地靠近处于丹田的寒意真力，这些真力本来就是同源的，刚一接触就自动融合在了一起，如同一枚小小的冰晶一般沉睡在少女的丹田，但这其实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然而当他的真气真正地与冰晶接触后，意料之外的事还是发生。
——君羡的真气携带着强大的药力将冰晶围绕了起来，也不求能一次性将它完全磨灭，大抵不过试探一番它的难缠程度，估算以后需要的时间和药力，可是……这枚小小的冰晶，纹丝不动。
三粒丹药剩下几乎大半的药力，就这样被吞没进去，仿佛是被投进了大海里的细沙，只有一粒的细沙，连一圈小小的波纹都没有荡起。
君羡沉默了一会，在有些不死心地再试探了几次，得出同样的结果后，脸色终于一点点地难看了起来。
他曾经是武道宗师，对真力熟悉异常，哪怕真力再浑厚，再强大，少女的丹田里，所有寒意凝集以后，也只有小小的一缕而已，而数量这么稀少的一缕真力，根本不可能像这枚冰晶一样，在将所有的药力吸收后，毫无变化。
所以，这根本就不是真力。
或者说，这是比真力还要高阶的事物。
总之，这次的治疗，失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