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刚经》偈文有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
换成人话，咳咳，换成普通人听得懂的话来说。
大致意思就是这世间发生的好坏事，都是看似拥有，实则不复存在的梦幻泡影，似雾里花朵变化无常，犹如闪电一般不可捉摸。
应当用这样的眼光看待世界，不要被外在表象迷惑了本心。
也就是说，除了你的“佛心”之外，别的都是假的，会消失的，只有“佛”，永恒存在！
白元正走向莲花山时，脑海里冒出的就是这句偈文，不以为然的笑了。
佛说它是假的，那便是假的吧，然而，这不能成为我不去看的理由，所以我拒绝。
莲花山下，土房里。
白王氏填着薪柴到瓦盆下，饱经风霜的面庞噙着一抹苦涩笑意，忽脚下一扭，摔在地上，头磕的乌青。
冷得直哆嗦的白元正，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土房里，大惊失色，赶忙去扶白王氏，一搭手错身而过。
看似真实，实则虚幻。
“原来，就只是让我看看么？”
瞬时，白元正有种想哭的感觉，不甘心的又去触碰白王氏。
那只是抓不到的梦幻泡影。
他呆呆站在原地，傻了一般。
白王氏从地上爬了起来，用手揉了揉额头，想到什么，放下些头发遮挡住淤青。拿出火折子生火，嘴里嘟囔道：“今天就是胜游宫选定弟子的时候了，太上老君观音娘娘如来佛祖送子菩萨，你们可要保佑我家正儿被录取啊。”
“噗，送子菩萨？娘你这话让人听了，不得笑话我。”
一个少年跑进来，瘦骨嶙峋，脸上没有二两肉，见到白王氏拿着湿柴生火，微微愣了下，说道：“娘，我去休息了哈。”
迫不及待的跑回了自个屋。
这少年模样，正是十六岁时的白元正。
白元正大叫道：“你给我站住！”
快走几步去抓那听不见他说话的少年，一次又一次的抓空，急得他叫骂不止。
算是明白了优昙浮屠的可恨。
奈何桥上三生石，忘川河中无忧水。
若是他现在死去，到了那阴曹地府，也就是这般下场了，看一场注定改变不了的过往。
少年白元正，姑且就称之为小排骨吧。
小排骨回了屋也没有休息，而是关好门窗，捏起道门印法。
跟着的白元正见了，认出来是生火的符箓，一时有些失神。
接下来，小排骨如愿从指尖搓起火苗，傻笑个不停。
门外白王氏前来告知他被胜游宫录取了……
小排骨兴高采烈的就要去和朋友分享喜悦，被白王氏塞过来的几枚铜子勾起自卑感，一把打落铜钱跑远。
白元正双眼噙着泪花，也不追去，和白王氏面对面站着。
白王氏自然看不到白元正，只是盯着跑远了的小排骨，苦笑道：“年少有为，不如大器晚成，虽有遗憾，然则长久。”
“若是年少有为，我该是顺心意，能鼓起勇气，去追求所爱之人，无有遗憾。”
白元正答道，尽管这话白王氏听不到。
他摇头发笑，转身要走。
身后白王氏说道：“傻孩子，娶沈娉的因果你背负不起的，等到将来，你不仅不会遗憾，还会感谢这些年的贫穷时光给你带来的自卑，让你避开了生活的陷阱。”
白元正脚步一顿，回过头又看了眼才走，心中感到些奇怪。
按理来说白王氏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妇是说不出这些大道理的，更别提话里还带了“因果”二字。
他下意识的就把这话当成优昙浮屠编造出来，给他熔炼身心的。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刚回头的时候，他竟有种感觉。
她好像，看到他了。
外界。
张国祥轻笑一声，“如何？”
龙波万摇了摇头，道：“师伯，这优昙浮屠经由我师重炼，早就不一样了，你看他还有几分像从前？”
“一颗魔心，菩提难清。”
张国祥叹了声，略带失望道：“他熔炼身心，要在这塔中重走一遍先前人生，与我道教斩前世身的法门有异曲同工之妙，可他从一开始就错了，不过是重蹈覆辙。”
龙波万微笑道：“若他本就无错，自然不需要改变。”
张国祥还想说话，光影里白王氏别过头看向他们，投来一道冷凛目光。
“若敢教他入你沙门，我便要这世上再无佛！”
天王殿中供奉的佛陀菩萨像，尽皆浮现裂纹，轰然碎作一地齑粉。
“好胆！”
龙波万喊一声，举起白玉念珠要砸。
张国祥拦住他，劝道：“她入浮屠里，也是为你徒儿炼心，你生气个什么劲。”
龙波万眼里满是困惑不解，叫道：“我怎么不生气，师伯你没看我这一殿的佛陀菩萨都被她打成灰飞？”
“人家堂堂陆地神仙，砸你几个泥胎塑像怎么了。”张国祥哼了声，背对着优昙浮屠，朝龙波万连连使眼色。
龙波万这才闭口不言，传音给张国祥道：“师伯，这人绝不是白元正娘亲，来路不明啊。”
“她若是对白元正不怀好意，身在优昙浮屠里，你还杀不了她么？且看着吧。”张国祥宽慰龙波万一声，心中何尝不知龙波万是畏惧这不请自来的陆地神仙。
这世间陆地神仙，他当年看着死去一大半不算，还亲手杀了几个最为强大的。
比谁都更明白剩下来的都是些什么人，懒得理会，不屑于结交。
白元正走进荷叶镇，不用去看就知道小排骨在做什么。
无非是剔下仙骨给蒯过疗伤，落得个玄功尽废的下场。
想起这桩旧事。
他回忆起那之后的事情，目光迷惘，“要是当年我没有救他，拥有有佛心仙骨妖身，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修行桎梏？汤原，也不会死吧。”
白元正心念一动。
整片天地都动了，成一张画，分成无数片段。
“我最想看的，或者是说，我最放不下的，是哪一件事么？”
白元正说着话，手碰向其中一个碎片。
碎片化作点点光芒消散，天地旋转，绽放出一片夺目光彩。
时间来到胜游宫毕业考试之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