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元正醒来的时候,已记不得时间,身下船只摇晃,入目所见,白茫茫一片似在海里,晚霞如火热烈。
“你这丫头,伶牙俐齿的。”
循声望去,却是那天夜里擒下他和薛芸舒的老道士讲话,薛芸舒在那低眉顺眼温着酒水,烘烤着米饼。
白元正下意识往褡裢上一拍,脸顿时拉下来,“薛芸舒,这位道长是?”
经由薛芸舒一番言语,白元正才明白了来龙去脉。
老道士姓张名国祥,不是旁个,就是本该在龙虎山上抵御妖魔的正一天师,早两夜趁着妖魔注意力都在发动的神霄阵上,偷跑下山来,因被他和薛芸舒撞破行踪,索性出手擒下二人,带着一起上了船。
此时所在,却是彭蠡泽上,过不得片刻,就能到达庐山。
白元正瞧了眼薛芸舒,当即也是顺坡下驴,抱拳叫道:“在下白元正,拜见天师!”
张国祥干笑了声,若有深意道:“弃道修佛,胜游宫中不留,非我正一门下,道友何必向我行礼。”
话多有见外,白元正可不敢有半点不敬,都说张国祥修为尽废,那都是二十几年前的老黄历了,能将自己和薛芸舒毫无还手之力,他少说也重修到了元神境。
说句不夸张的,白元正和薛芸舒,那可是打小听着张国祥的传说长大。
初次见面,一代道教至尊竟已是垂垂老矣,当真令人不胜感慨。
薛芸舒呵呵笑了两声,说道:“此次天师去往庐山,是为出西云州,前往紫禁城问圣人讨要人间界令,白元正,你我能遇到天师,也是缘分使然,可要多费心力,好生护佑天师一程,到时你我少不了功德加身。”
白元正闻言松一口气,他还以为张国祥知道了他妖魔身份,原来是阴差阳错。
白元正想着左右不过是浪费几天时间,还能趁此机会跟张国祥攀点香火情,也不算坏事,忽而想起魏凡简话语,面露惊喜。问道:“出西云州非只有庐山一条路,天师去那,莫不是顺带着还要到东林寺寻访一遍昙宗?”
“倒是忘了,你也算半个佛门弟子,至于为何要走庐山,无非是走这边更为近些罢了。”张国祥应了声,就没了下文。
月上中天,群星隐没。
庐山已然近在眼前,白元正转过身恭敬一礼,道:“天师,庐山到了。”
张国祥脸色凝重起来,道:“你两个在这等着,注意安全。”
他话一说完,御空飞去庐山,遁速之快,不知道的还以为前方有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白元正很是纳闷的挠了挠头,正要同薛芸舒说话,忽耳边生起一声震天巨响。
庐山上炸起一片山石草木,奔出密密麻麻不知多少飞鸟,其中一只飞鸟背上站着个阴鸷男子,双手结印聚起一团法力,大叫道:“速速回转,不许踏进庐山半步!”
张国祥恍若未闻,手持一方白玉印,口吐真言,猛地砸下。
阴鸷男子显然没有料到张国祥会突然出手,连忙将手上光团推出,和白玉印撞到一处。神情放松下来,轻蔑一笑道:“老东西,不过元神境修为,哪来的勇气闯山?”
“贼杀才,安敢欺我!”
张国祥哪里被人这么叫过,破口大骂的同时,双手张开,紫绶龙虎仙衣鼓起,放出万道金光。
阴鸷男子目露惊奇,也没太放在心上,他可是自在人仙境的修为,无中生有,撒豆成兵,点石成金,有种种不可思议之玄妙能力。
只是一步踏出,人与虚空不分彼此,任由金光穿过身躯,不见他有丁点损伤。
再说留在船上的白元正二人,只见得无数飞鸟袭来,忙飞到陆地上,身后船只被飞鸟撕的粉碎。
白元正拔出朔望剑来挥舞出一片光幕,杀得脚下堆起小山,不见飞鸟有减少迹象,运起为数不多的法力撑起一个光罩来。
“白元正,你我法力不多,今朝怕是要被这飞鸟撕成碎片了,生不能同袍,死后同穴倒也不错。”
薛芸舒将法力运给白元正,叫了这么一声。
白元正听了她话语,失笑道:“你真是没心没肺,月城还有那么多年轻俊才等着你呢,可别说这丧气话。”
薛芸舒只以为在劫难逃,也不生气,思绪飘回胜游宫求学那几年,喃喃道:“小排骨,你知道吗,其实我……”
她话没说完,白元正解开防护罩,弓起身子朝着飞鸟吼叫起来。
铺天盖地的飞鸟,尽数身子一僵落在地上,化作白骨!
薛芸舒瞪大了眼睛,看着白元正脚下一张金书页,身上人味完全消失,散发出浓浓妖气,不敢置信道:“你是妖族?不可能啊!”
妖魔大多数时候,只是魔道中人的称呼,而妖族不一样,为山川大地禽兽草木感星月之力而生,不得正果,便是佛道死敌!
庐山那边,张国祥落入下风,凭着紫绶龙虎仙衣勉强自保,察觉到飞鸟戾鸣声小了,好奇回头一看,正巧见着白元正双眼星火绽放,脸上金纹如豹。不自觉落下泪来,满是悔恨道:“白儿,为师好想你啊!”
“老东西,还敢分心。”阴鸷男子叫了声,唤出一件奇形怪状的兵刃,朝张国祥挥去一道耀眼白光。
眼看那白光冲破重重禁制,眨眼就到张国祥面前。
一声佛号响起,天上多出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
小和尚咧嘴笑出一口白牙,劝道:“张天师,赵天魔,可否听我一言,暂息刀兵。”
小和尚说着话的功夫,撩起月白色僧袍,解下挂在腰间的白玉念珠,轻轻一转,打出法力如阳春化雪,轻而易举便将那白光消融。
赵天魔收起兵刃,手捏道诀把飞鸟收进袖里,冷笑道:“龙波万,救人可以,你要是敢放他过山,我饶不了你。”
龙波万微笑不语,等到赵天魔退走。
他和张国祥一齐落在地上,双手合什行礼,口念一声佛号,笑道:“龙波万,拜见师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