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语的事情解决完以后,距离现在已经半年有余了,客栈的生意不温不火,能上天的灵更是没有,来的这些灵故事也无趣的紧,双木坐在掌柜椅上,手里抱着暖炉,看着这热气散去如海水起落一般快的天气,不由得拢了拢身上的素绒绣花外袍。
杏娘被一众人推推搡搡地来到了双木旁边的长凳边,想了想坐下后,给双木倒了杯热茶才开口道:“掌柜的,今年的雪来的快,都说瑞雪兆丰年,所以这生意一定会红火起来的,您看,我们的月钱………”
双木前几句听的笑容满面,听到月钱两个字笑容顿失,故作镇定的说道:“咳咳,入冬了,取出二两纹银,一人添置一些冬衣吧。”
杏娘又赔笑道:“掌柜的,这半年疯疯也已经修成人形,这客栈还缺一个跑堂的,总不能让这五岁的疯疯来跑吧。昨个夜里听蝶衣说桦哥哥马上也可以化作人形了,那点银两怎么够,而且我们不缺衣服,我们想要银两。”
双木一把抓过在她身边跑来跑去的疯疯道:“你化作人形怎么如此快?”
疯疯得意的扬了扬头道:“我曾在灵山脚下…”
双木咬牙切齿道:“我怎么会不记得,我现在可是深深的记得!”
杏娘拢过疯疯,离开了双木这个一提钱就着的易燃品。
双木瘫在椅子上,看着外面飘雪的天气,心中暗自神伤:不是我不愿意给啊,这外面的世道变化莫测,如今我们都还在一起,等我回了天宫,这一众草木精如何生活,她们尚且单纯。
可双木心中却不知晓,杏娘她们干活的时候怨声载道,其实心里还是乐呵的。因为大家在一起,所以这是家…
过了一会儿,疯疯跑来扑进双木怀里说:“掌柜的,不要不开心了,有人来了,这次是人不是灵,能被引来,肯定是极为有缘的。”
双木立刻站了起来,走到店门口,看着由远及近的人,那女郎衣衫飘动,身法轻盈,只见她青涩秀丽,容貌极美,冰雪的强光反射到她的脸上更加衬的她肌肤白皙,只是肌肤虽白,眼中却有着如海水一般的深意,她看见双木出现在门口,更加疾步的向前走去,来到店门口,正要说话,双木示意她进去,她进去坐下,双木刚倒了一杯茶给她,她双眼便满浸了泪水。
双木却还装傻道:“怎么了姑娘,是我们招待不周?”
她立马摇了摇头说:“掌柜的,我本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这里的招待对我来说已经宛如天堂了!”
双木挑了挑眉道:“那姑娘等人?”
她随即摇头:“嗯,我想在掌柜的这里等一个人,他一定会来,我要等到他,然后杀了他。”眼中的决绝丝毫不输男子。
双木“哈哈”一笑道:“姑娘说笑了,我们这里只是一个小小的客栈,出了人命,我们可承担不起。”
她又说:“掌柜的放心,我只是想问他个清楚而已,如果他说出来的答案和我心中所想一样,我除了心痛又能有什么呢,对了,我叫时安。”
双木点了点头道:“看来时安姑娘是打算住店了,谈姐姐,准备仁字号房。”
又对着时安说到:“既然时安姑娘手头紧,那仁字号房一间五十钱,再加上你这几天的吃饭,那就一两吧!”说完伸出了手。
时安笑到:“掌柜的怕我没钱?他虽然负了我,可是还是拿钱来了,我偏偏收了,想要羞辱我没门儿,就算我收了他的钱,这事儿也没完,所以,我要住最好的房间,给你五两,成交么?”
双木点了点头:“成交,成交,谈姐姐,安排天字号房间,冬叔,今晚上最好的菜!”
“明白,掌柜的。”
双木又问时安:“时安姑娘先上楼歇息,一会儿洗漱一下,有我们倒奉点心,茶食刀切送上”。
徬晚。
双木喊了时安下来吃饭,时安融入的很快,疯疯跑到双木怀里死活不肯走,非要双木给他夹东西吃,双木突然灵光一闪说:“我们送疯疯去学堂吧”
疯疯第一个摇头:“我不要,我都四百岁了,不去”
双木拍了拍他道:“可你人类模样只有五岁啊,正好,你去人间玩玩,顺便帮我收集信息。”
时安却突然说话道:“读书,读书能读出来个什么,书读成了,小心品德丢个干净。”
双木却笑道:“姑娘这话可不对,因为一个读书人否定所有读书的人,可不是一个善举。”
时安抿了抿唇,再不说话。
杏娘说:“我觉得行,可是,我们一个客栈的人为什么平白无故的供一个孩子上学呢,不然掌柜的,你当疯疯的嫂嫂吧,如果日后,你有了心仪的人,疯疯还有个哥。”
疯疯笑的十分开心:“好耶,我一个亲人都没有,这下,掌柜的是我的亲人啦!”
冬叔斜睨着疯疯道:“你化作人形每次都跑进厨房偷吃东西,我都没说你,怎么,我不是你亲人嘛。”
谈姐姐想了想也说:“是啊,你化作人形以后,你的衣服都是我给你洗的,怎么,我不是吗?”
疯疯顿时涨红了脸,低下头不知道说什么。
杏娘看着这模样,笑了起来,其他的人也绷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边笑边说:“傻孩子,逗你玩呢。”
第二天清晨,双木就送疯疯上了学堂,可还没过两个时辰,疯疯就跑了回来道:“掌柜的,掌柜的,有人有人来了。”
双木道:“还叫掌柜的,被别人听去了怎么办?”
疯疯立马改口道:“嫂嫂,我们学堂老师说今天状元郎要回来了,让我们都去看看,树立目标,我就趁机跑回来了。”
双木摸了摸疯疯的头道:“知道了,一会儿人多眼杂,你去后院待着,没我叫你,不准出来。”
时安站在二楼上,眼中的期待之色丝毫遮掩不住道:“来了,我就知道他会来。”
果然,不一会儿,锣鼓喧天好不热闹,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个极为英俊的男子,他满面笑容,看起来非常可亲,不知道是不是一个明官,这街头的人全部都打拱做辑恭喜状元郎。那马在双木面前停了下来,打量了一下这个客栈道:“嗯,不错,一会儿就在这里吃吧。”
双木笑容可掬:“状元郎肯赏脸,我这小店一定小心准备着。”
一会儿一个女子赶在状元郎之前来了,对着双木笑了笑道:“我是状元的未婚妻,我能先进来坐坐嘛?一会儿,他便会来的。”
双木还没说话,时安就冲下来,一把抓住那女子的衣襟大声的喊到:“就是你,你你蛊惑奕乐的心,让他对我产生厌恶对不对!”
那女子嫌恶的拍掉她的手,整理着衣襟说道:“那是我眼光好,我知道奕乐一定能高中状元,如果中了状元,自然要跟他能够比肩而立的人在一起,你只是这蛮荒之地不起眼的女子而已,他凭什么选择你。”
双木却率先说话了:“我说姑娘,你这话说的欠妥吧,这是蛮荒之地的话,又怎么出来状元郎的?而且,蛮荒之地你来干什么?我们客栈招待不起。”
那女子又赔笑道:“掌柜的何必跟我置气,我也是一时口不择言了,请见谅。”
时安呆呆的杵在那儿,好像被这一通话打傻了。双木拉过时安,拍了拍她的手,时安才苦涩的转过头,笑了笑。
“这里果然不错。”一声清朗的男声打破了这寂静。那女子立马迎了上去道:“奕哥哥!”
他伸手一览:“颜儿。”
他目光转向双木的时候,瞥见了时安,眼中的厌恶溢于言表,他朝双木打拱道:“掌柜的。”
双木对着他说道:“状元不必如此客气,请坐下吧。”
“只是这里有我不愿见的人。”奕乐说道
“哦?”
“这菜也还没上,不知掌柜的可有兴趣听我讲一个故事?你便明白了。”
“请。”
“记得那是一年一度的庙神会,我当时又是准备去参加科举考试的,所以出门想去拜一拜。
那个时候,是我第一次初遇时安,她戴了面纱,可是那双眼睛实在是美得动人心魄,我一见到她,就手足无措,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她就站在桥上,看着我笑了,我当时便觉得,能遇见她一定是我的福气,于是我鼓起勇气上前:“姑娘生的真是好美丽,小生姓奕名乐,敢问姑娘芳名?”
她笑了笑:“兀那书生,怎么一来就问姑娘的名字。”
我当时觉得无望了,实在是唐突了,于是我呆立着,也不知道做什么说什么,只见她抬脚就离开了,经过我身边是有“时安”二字叩击了我的心门
我旋即跟上,我问到:“姑娘可是要去拜庙神?”
她点了点头,我又说:“我马上要去参加科举考试了,自知驽钝,只好把希望寄托在这神上了…”
她转过头来道:“书生还信神鬼?只怕是读书没读好,想来碰个运气咯。”
我愣了愣,随即大笑道:“姑娘所言甚是有礼。”她也被我逗笑了,我听着她的笑声,觉得,这世间的一切都不及她半分美好,她纯净,好似荷花一样洁,让人忍不住呵护。
我抬手帮她取下头发上掉落的青叶,她有半刻迟钝,却什么都没说,自那以后,我每次都来找她,不记得爬了她家多少次墙头,与她谈论很多,也偷偷带她出去,为她抚琴,她在月下翩翩起舞,终于,我鼓起勇气对她说:“等我回来,我娶你好吗?”
她怔了怔,随后点了点头,笑的明媚。
我出发了,来到了繁华的东京城,可是我丝毫不在意这里的繁华,只是每一天埋头苦读,就为了能金榜题名,回去风风光光的娶她。
那一天,我被同僚拉出来游船,心里想着:“有一天,我也要带着安安来游船。”
连船上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女子我都不知道,她走来我身边道:“公子听说也是来自曲安镇的?”
“也?莫非……姑娘也是?”
她点了点头道:“我从那边刚过来的,父亲小有成就,我们今天便来了东京,打算长住了。”
我只是点头,并未言语。
她又开口了,我听到了我这一生的噩耗
“父亲说那里太过于荒饥,而且不少女子为了生存,都选择去了青楼,听说,小镇上最为清纯的姑娘,叫……叫……时安,也去了。”
我浑身犹如电击:“什么,你再说一遍,是谁?”
“时安啊,公子认识?”
我没回答,看向那水面,水面上倒映着圆月,聚了又碎,聚了又碎,好像是我现在的心一样。
此后几天,我一直浑浑噩噩,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是颜儿带我出去散心,给我讲了很多话,带我去看日出,慢慢的,我只是想一举考上状元,衣锦还乡,不再去想时安,一想到她那么纯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去做这样的事儿。又看到日日陪在我身边的颜儿,可爱灵动,心中隐隐有了些什么,可我不敢承认,不敢承认最终是自己爱上了别人,可住的客栈突然起火,是颜儿一直陪着我,即使是在火海,她并未抛弃我离开,那一刻,我决定,与她生死相守。
我一举拿下状元,皇帝看中我的才华,当即问我有没有心仪的姑娘,赐婚,我身边的解元同僚华生道:“有啊,颜姑娘可是与我们状元郎情深义重啊。”皇帝笑道:“赐婚吧。”
我跪下谢恩,才觉得与时安是陌路了,我是读书人,实在不能够容忍为了生计而放弃自己品格,所以心中多了许多的厌恶。
时安接着说道:“所以,我那日给他写信问他何时归来,他只回了我十四个字,字字诛心:“半点朱唇万人尝,怎配我这状元郎。”
时安哽咽着说:“你与我相识的那段日子里,你不知晓我是如何的人?你宁可听信她人的一面之词,却不肯回来亲口问我?到头来,你不过是为了你的负心找借口罢了。”
奕乐冷笑道:“那又如何,你只是这里平凡的女子,我要入京为官了,你知道京城的繁华吗?我自然要与适合我的人结为连理。”
双木这才开口:“奕公子又何必把自己说的如此情深义重,只怕进了那繁华的东京城你就忘却了时安姑娘吧,时安姑娘忽然纯净,不可亵渎,可是,东京城妩媚的女子多了去了,就像那句话怎么说的:清纯在妩媚面前不值一提,就像可爱在性感面前一样。”
奕乐被揭穿也不尴尬,说道:“如今我已经是状元了,过我自己的生活有什么错吗?”
双木心中怒火翻涌,当即浮出一朵梧桐花对着奕乐笑道:“当然没错,你这么喜欢享乐,喜欢美女,我就送你下地狱,那里的美女可是这里的两倍姿色”。
深知两倍姿色是什么意思的杏娘当即笑出了声,因为那里的美女有两个头,这可不就是两倍嘛,那梧桐花都快打在奕乐身上了,时安突然挡在奕乐面前,双木止了法术,时安跪下来道:“掌柜的,他便是负了我,我也不能让他失去性命,这是他的选择,我尊重他。”
奕乐双眸闪了闪,最终什么都没说抬脚走了出去道:“早就听闻有缘人才会被引来客栈,如今一见果然甚是不同。”
双木的声音也传了出来:“奕公子谬赞,纵然我这客栈再好,被您夸赞以后,也显得不堪了,慢走不送。”
双木扶起时安,看着她哭泣的着实可怜,只叹了一口气,时安说道:“掌柜的我心结已解,凡尘太痛苦了,我不入仙,你送我成魔吧,我愿意去黄泉路边守着彼岸花等着他轮回,下一世,希望他不要再负了他人。”
双木说:“你倒是看的透彻,入魔就不能轮回了,生生世世只能在冥界,你想好了吗?有可能,你和他就真的再无机会了,永生永世没有机会了。”
时安抬头看了看外面已经放晴的天气:“想好了…”
双木点了点头,将天梯铺好,一朵梧桐花放在时安手中,不一会儿就变成了黑色,时安走向天梯,望着尽头的光洞,落下了一滴泪,晕开在衣襟上……
奕乐无情,时安不能无义,身处黑暗心向光明。
双木叫出来疯疯,怜爱的摸了摸他的头说:“疯疯不可以读书读的失了德,那样,我会亲手……”。
“亲手什么?”
“没什么,疯疯,去玩吧,明天记得去上学”。
我会亲手杀了你。
时安坐在彼岸花海的亭子里,想到奕乐曾经跟她说:你是我绽放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
而今,我就先去黄泉岸边等你,盼来时,你能记得我,我们还可以一起弹琴,争论桂花糕好吃还是绿豆糕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