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阴差阳错加了微信,高兴和李昭阳的关系竟然莫名其妙的越来越好了。这俩人天天一起打篮球,一起上课睡觉,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现在连中午吃饭也要一起。高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两位,有说有笑,一个给对方夹菜,一个给对方拧酸奶盖,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的模样,腾的一股无名火就上来了,筷子一摔,“不吃了!”
高兴看自家妹妹真生气了,和“兄弟”打了个招呼让他帮忙送餐盘就急急忙忙追了出去。
“宝妹,宝妹!”任高兴扯破喉咙,高暄就是装作听不见。
还好高暄走路比较慢,高兴三步并作两步走,终于在餐厅后的小操场上追上了火气正旺的妹妹。
“好妹妹,怎么突然生气了?不吃饭回头又要晕了,快跟我回去。”高兴一把扯住妹妹的手腕,稍微使劲儿让妹妹转过来,面向自己。
“晕了也不要你管!你去和李昭阳吃饭去啊,管我干嘛!”在高兴面前,高暄从不顾忌,虽然生气,还是十分别扭地把自己为什么炸毛告诉哥哥了。
“哈哈,就为这个啊?哎哟我的傻宝妹。”高兴其实早就看出了妹妹对李昭阳的敌意,李昭阳之前也三番两次怼妹妹,他俩这股子劲儿由何而来他还没弄清,就已经和李昭阳成了好朋友。前些天他拜托昭阳,能不能主动向妹妹表示一下友好,不然自己夹在中间很难做,他也同意了。怎么现在情况越来越槽糕了呢?
“哥,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他!”第一个学期已经进行了三分之一,除了开学测试,接下来几十天里的周测月考统统都是李昭阳第一,自己第二。
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只要考试就会有排名,这点心理承受能力高暄还是有的。但李昭阳似乎记住了那次高暄说他鼻子里有鼻屎的那笔账,不遗余力地在成绩这件事上对高暄进行打击报复。每次从办公室领了成绩单,高暄总能碰巧在走廊上遇到李昭阳,那家伙总要以各种方式向自己表达他“友好”的问候,有时候是有意无意的抖动手里的成绩单,有时候在经过高暄身侧时说一句:“考的不错,继续保持。”不得不说真的十分欠揍了。
回想起李昭阳的恶劣行径,高暄的脸色又黑了几分。高兴颇为苦恼地挠了挠头,只好老实交代,“我那天加完他微信随手翻了翻他朋友圈,结果发现他就是一直和我配合打农药的那个刘邦,当时挺吃惊的,然后两个人一聊天,发现我俩除了在吃膨化食品这件事情上意见不一以外,其他的兴趣爱好惊人的一致!一来二去就……”高兴的声音越来越弱,但这份软软的语气却让高暄瞬间清醒了。
高兴永远在迁就高暄的感受。
高暄一直以为自己有这份自觉,以为自己明白哥哥有自己的圈子和朋友,不可能一直围着自己转,以为自己已经很努力地尝试独立。但事实证明,她高估自己了。当看到高兴和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那么要好时,自己心里就涩涩的不是滋味儿。原来自以为的那份觉悟,怕只是因为愧疚产生的错觉。
冷静下来,高暄终于发现自己的指责毫无道理,哥哥交一个兴趣相投的朋友,有什么错?就因为自己不喜欢?就因为哥哥的时间都要给自己这个不讲道理的妹妹?
高暄低着头,陷入深深地反思,高兴小心翼翼地观察妹妹的神情,不敢轻举妄动。正在两人僵持之时,一个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
“高暄。”声音有些远,语气平淡的像是华兴食堂里一年四季不下线的清水煮白菜。
兄妹俩同时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李昭阳被两人同款疑惑脸盯着,脚步都顿了顿。
不急不缓地走到高暄面前,仍然是淡淡的语气,“你很幼稚。”
“啊?”此话一出,兄妹俩都愣了愣。高暄先反应过来,刚刚捋顺的毛瞬间又炸了起来。也不顾操场上有多少人,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李昭阳开骂:“你才幼稚!也不知道是谁,天天在我面前炫耀自己是第一名!”其实高暄鲜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大多数人眼里,她是温和的,聪慧的。但近来,这种暴躁的感觉出现太多次了。高兴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正牵扯着自己的妹妹,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想法一出来就不受控了,眼睛在妹妹和兄弟身上来回,高暄明显很气愤,倒是李昭阳神色不明。
高兴决定,大胆推测,小心求证,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但当事人可没想这么多。
李昭阳听到高暄的指控,才知道自己之前的举动引发了她的误会。望着眼前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女生,他稍稍退后了半步,用手背压下对方那只一直指着自己的手。
两个人的皮肤接触的一瞬间,高暄被男生手上的温度烫的一惊,心脏不由自主收紧。她体弱,一年四季身上总是凉凉的,现在耳根倒是开始发热了。
然后刚想开口解释的李昭阳就发现女生眼睛瞪得更圆了,整个人气呼呼的,看起来像只青蛙。
轻笑出声,以免对面的人更加暴躁,李昭阳赶紧启唇解释,“你误会了,当时只是想和你打个招呼,表示一下友好,毕竟我和你哥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
站在一旁的高兴听了这话十分感动,暂时放下了求证的事,心想兄弟今晚我一定帮你拿到五杀!
高暄闻言一愣,知道自己误会了,也挺不好意思的,似乎自己确实是小人之心了。不过,这男的打招呼的方式也太奇特了,眼皮也不抬,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谁能想到他是在和人大赵华?不知道的还以为高暄欠他钱了,大山训自己的时候也没这么冷漠!一胖子非得装什么面瘫腹黑,自己会错意也是有情可原吧。
为自己找好了理由,高暄心里舒服了些,但想着要不还是给他道个歉好了,这样哥哥也不会太为难。但李昭阳接下来的话,让高暄觉得道歉什么的完全没必要,这家伙就是想气死她。
他说:“而且,我不会向你炫耀什么,战胜强者才是我会做的事,在你这里,我完全感受不到成就感。”尾音轻轻上扬,颇为挑衅,说完,不留给高暄反应的机会,转身离开。
“嚣张”背影掩去了他嘴角漾开的那一抹笑意。
如果高暄回头看看高兴,真的会在他眼睛里看到一只气鼓鼓的小青蛙。不过生气归生气,通过这件事,高暄也真正意识到,自己对哥哥,依赖太多,占有欲也太强了。
高兴是高暄生命中的光。
她心思太敏感,白天发生的不愉快常常被她带入梦境,被黑暗放大。夜晚总是无尽头,梦里是一个又一个深渊。
真正的烦恼是没有办法与人分享的。即使在高兴面前,高暄也不愿说的太多。但或许是双胞胎的心灵感应,高暄的一切,高兴总能轻易懂得。然后,用自己的方式,为高暄驱散黑暗。
可人生这么长,哥哥没办法只照亮自己一个人啊!
时间悠悠流转,高暄似乎和以前一样与高兴撒欢耍赖,但高兴还是感受到了细微的变化。刻意拉开的距离让他觉得有刹那间的心疼,但他总拿她没办法,
只要她开心,他就陪着,义无反顾。
十月末的时候,下了一场暴雨。人道一场秋雨一场凉,气温随着不停歇的雨滴直线下降,尽管高兴早有准备,但架不住高暄身体实在是差,穿着毛衣裹着外套最后还是重感冒了。
但高暄挺高兴,这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逃掉运动会,在教室休息,只要在高兴跑接力赛和徐赟跑一千二的时候去加个油就好了,美滋滋。
操场上人声鼎沸,发令枪响的声音,观众席上土掉渣的加油口号,还有各个班级递到广播员嘴边的加油稿,无一不清晰地传入了在教室睡觉的高暄耳中。耳膜随着声波震动,汗毛也不由自主地支棱起来,整个人,清醒无比。
觉是睡不成了,高暄迷迷糊糊地转悠到操场,隔着几十米远,她一眼就捕捉到了穿着一身亮黄色运动服的徐赟,在绿色的校服中格外扎眼。
高暄好不容易挤到了徐赟身后的一个空位上,拿手指捅了捅他,“我哥呢?”
徐赟见女神来了,本来已经被漫长无聊的比赛折磨出来的困意瞬间一扫而光。“小暄!你来啦!高兴偷偷溜出去玩儿了,我俩的项目都在下午,还早呢。”
“下午才比你现在穿的跟个向日葵似的干嘛?”说着一把扯掉了徐赟顶在头上的校服外套。
徐赟傻呵呵地笑,“我这不是提前做好准备嘛!看我这短裤,多有活力!是不是特招人待见?”“招不招人我不知道,这颜色招虫子是一定的。”
徐赟被呛习惯了,还是一脸讨打的贱笑,“小暄,你好意思说我啊,前几天下雨天凉也就罢了,今天这么大太阳怎么还穿着毛衣?小暄你不热吗?哈哈哈哈!”
本来高暄病着就头疼,现在被徐赟这叽叽喳喳一通吵,太阳穴突突的跳。索性把校服往他怀里一扔,斜剜他一眼,不说话了。偏徐赟是个不怕死的,只安静了不到十分钟,再次开口,“小暄,我有个问题想问。”
“说。”高暄双臂交叠,趴在自己腿上闭目养神。
“你穿秋裤了吗?”
高暄身体慢慢坐直,长长地吐了口浊气,侧过脸来摆出一个标准的假笑,“徐赟,希望你下午跑步不会摔死!”
说完,头也不回,离开的速度像病毒在她身上安家时一样快。徐赟还在身后喊:“小暄,下午三点,给我加油啊!”高暄听到也装听不到,走得更快了。
离开操场,高暄还是决定去图书馆躲着。因为除了周末,图书馆是没人的。
华兴高中是走读学校,但没有双休日,周六周天是固定的周考时间。高中课业紧张,学校的科技楼,图书馆还有艺术楼只有在周末才会开放,供考试结束后的学生放松心情。
至于高暄,作为语文课代表,她有张残海给的钥匙,“方便随时帮老师拿一些书籍,查些资料”,当时高暄是这么对大海说的,大海自然知道她的小心思,但最后还是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成绩在那儿摆着,逃自习去图书馆总比翻墙去网吧好不是?
正要拿钥匙开锁,高暄却发现门是开着的,难道真的有老师在里面查资料?反正自己有钥匙,有人问也好回答,高暄没多思虑就迈脚进去了。
文学类,第五列书柜,第四层,2114。
轻车熟路找到自己上次未来得及结尾的书,高暄寻了个墙角,盘腿坐在地上开始阅读。正是九点多钟,阳光暖暖的,高暄觉得自己身上没那么冷了,很舒服。
透过窗子洒进来的阳光与女生抱了个满怀,雪白的墙上打下暗影,散在脸颊处的一缕长发,微卷的睫毛,小巧的鼻子和嘴唇都落在墙上,像美术老师教的版画,沉静,独自美丽。
李昭阳站在一个书柜前,呆呆地将这幅画欣赏了半小时。从被光打出一个白圈的发顶,到板鞋底看不太懂的花纹,最后又回到女生的脸上。不知是不是太阳照得久了,或者穿的确实有些厚,女生的脸有些发红。但本人仍是全然未觉,书已经看到最后一页,她的神情越发专注,好像身心都长在书上了。
终于把结尾看完,高暄不由自主地从喉间发出一声赞叹,抬头时,李昭阳的视线已来不及收回。
两人目光汇聚,李昭阳很尴尬,急忙转身,却又显得更加心虚,只好再转过来,装作若无其事朝高暄走去。
“你怎么能进来?”高暄把书放在一旁,装作没注意到李昭阳急速变幻的表情,调整了下坐姿,并不打算起身。
“过段时间有数学竞赛,我来找书备战,钥匙是小朱给的。”小朱是高二的年级主任,全名朱逢时,才三十出头,管理学生十分有自己的技巧,颇具学生缘。
李昭阳说的是实话,确实是小朱让自己来找资料的。但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虽然只有一瞬间,他还是看到了对面的女生眼里的失落。
“那你找到了吗?”高暄用手抱着膝盖,脸上的微笑很用力。
“高暄,不想笑就算了,别这样。”李昭阳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说完又有点后悔。
空气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高暄不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种话,但还是有些吃惊,最后还是乖乖收了笑容。
“我有大海给的钥匙,自习课的时候,我经常来这儿。今天是因为这里离操场远,安静。”
“恩,我正好想问。”
两个人十分默契地当做前一刻那句话不存在。
这是第一次,两个人和平沟通。高暄腿麻了,李昭阳帮她把书放回原处,又拿了两本小说,一本给她,一本给自己。
高暄还病着,即使小说很符合自己的阅读口味,但最终还是没挡住困意。
半梦半醒间,她看见有人拉上了窗帘,又把她早已丢到地上的书捡起来和自己的那本一起放到怀里,然后坐在自己的不远处,眼睛不知看着什么,不动了。
等到高暄醒来,已经是下午了。她醒了醒神,发现李昭阳还坐在那个位置看书,心里有些觉得不可思议,这么爱阅读作文应该不差啊?
在高暄发愣的时候,李昭阳已经发现她醒了,于是打开身边的书包,递给她一瓶酸奶和两个小面包。
“午饭时间早过了,这是你哥给我的,他中午来过,但下午有比赛,没法看着你。”这话解释了他为什么还在这儿,帮兄弟照顾妹妹。
但高暄还不满意,“我睡太久了,你怎么不叫醒我啊?”
“叫了,但叫不醒。”
“……”
“可能是感冒太严重了。”李昭阳说完又补了一句。
但高暄还是有些尴尬,抱着酸奶和面包猛吃,头也不抬。最后一滴酸奶进了肚子,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弱弱地问了一句:“你说我哥是自己找来的,那你……一直在这儿?”
李昭阳轻轻点了点头,“你猜对了,我没吃午饭。但还好,不是很饿。”后半句是假的。因为李昭阳发现高暄有点过度敏感,怕她愧疚,只好又撒了个谎。
“哦,好吧。……完了完了,现在几点了?”
“你哥比赛应该已经结束了,至于你同桌,一千二,应该还没跑完。”
……
急急忙忙赶到操场,接力赛果然已经比完了,高兴那组不好不坏,没拿奖也不是倒数。徐赟还剩最后一圈,十分骚气的颜色让高暄再一次一眼锁定。没计较上午的事,高暄十分卖力地喊了几句加油。对徐赟来说,高暄一句话比张断峰唠叨一天还管用,在最后两百米,反超前面的两名运动员,拿了第一。
徐赟一下领奖台立刻飞奔到高暄身边,连想要和他击掌的高兴都忽略了。高兴的右手悬在半空,举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还好李昭阳及时出现,把一瓶矿泉水放到他手里,才缓解了些许的尴尬。
李昭阳看着徐赟像一条哈士奇围着高暄转圈,还把奖牌挂到她脖子里,心生疑惑:“高兴,你为什么对徐赟这么放心?”
高兴冲他翻了个白眼,“徐赟这种只有考试时智商上线,情商完全出走的的男生,我妹看不上的。”
“恩,也是。”李昭阳又重新扫视了一遍徐赟,觉得十分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