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所有原本幸灾乐祸,甚至,也想在我的身体上分一杯羹的牧民们,在看见我杀掉朝我扑过来的那个人后,先是目瞪口呆,然后便拿起木棍把我围起来。”穆穆把玩着手腕上的镯子和手链,目光迷离,“他们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如同饥饿许久的野兽,看见有人当面把他们即将到嘴的肉狠狠地夺取,他们就要变得不顾一切为非作歹,就像曾经勇士的手下一样。”
南国北边,是绵延无际的广袤草原,很少有季风能到达那里,一年从头到尾都没有温度适宜的天气,虽然算不得冰天雪地,却也只是稍好一点,无法供人种植作物,让帝国的皇帝对这些荒地兴致缺缺,修建有无数防御要塞和据点,却始终不曾想过扩张。
皇帝对无用多余的领土毫不在意,他修建防御工事的目的,是为了提防北边的饿狼。
草原上地广人稀,生活在那里的都是游牧民族,他们随身带着女人孩子、财产、牲畜、甚至房子,漫无目的地流浪在草原上。
实际上他们是有目的的,他们不停地游荡是为了寻找湖泊,只要找到湖泊,这些牧民的生活便能够变得好过一点,不用为了干渴宰羊取血,也不用吃烤得脱水的肉,只要有水,他们可以喝上清凉的水,吃上香喷喷的炖肉、可以爽快地洗澡、可以大胆地繁殖牧群……
只要能找到湖泊,找到水。
其实,牧民们知道哪里有水,只要一直往南边走,越过那数十座高堡和数十万守将,一路往南,到达那麦潮青天稻田遍野的地方,他们就再也不用担心水的问题了。
可是南国的人们信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听说,是曾经有过一个野心勃勃的军阀在与南国人往来交流后变得强盛,开始仗着军事和暗杀打起南国政权的主意,让南国当时的皇帝大感头疼。
最后,那个军阀理所当然地覆灭了,弹丸之地也妄想染指京都,这件事情却让后代统治者神经过热,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为了避免相同的事情发生,干脆就将帝国封锁起来。从此,南国境内依旧可以通商,却只能跟有头有脸的其他国家来往,小势力统统靠边。
牧民们连势力都算不上,同样是牧民,一个家庭与另一个家庭的相遇往往不是友善,女人、牧群、食物等等都是他们互相渴望的,他们彼此都能看见对方的贪婪,于是就二话不说地打起来,杀到一方男人全部死绝!
这样的生存方式让他们如何成为一个势力,一个国家?这样子的他们永远都不可能接近南国。
直到牧民们视为神圣的勇士出现,他把握住牧民的性格命脉,向牧民许诺足够动心的利益,把所有人统一起来,开始了征服世界的一生。
“我从他们身上看见了那群人的影子,放肆、贪婪、嗜血,他们甚至还要更加优秀,起码他们生活在瓦纳甘德尔,虽然还是吃不饱,但有商业街的存在,可以给他们以物换物,用肉食换取蔬菜粮食,这些人的营养还要更好,身体更加强壮,能够组成一支更加强大的军队。”
穆穆的双眼随着语调的拔高微微凸起,纤尘不沾的眼白浮现清晰可见的红丝,从不开怀大笑,永远只是轻咬薄唇上挑嘴角的穆穆,第一次张嘴狞笑,变得有些疯狂和神经质。
“那是我第一次在很多人的注视下讲话,大人,我很紧张,他们看我的眼神不是垂涎,而是凶恶,这些牧民是难以被收买的野兽,只要我一说错话,他们就会把我杀掉的。”
“你做到了。”柏林目光复杂地看着穆穆,这个少年在自己逼问他原因时,好像逼得过了头,有着愈发疯癫的趋势。
穆穆重重地点头,轻嗯一声,憧憬地看着柏林:“我给牧民提出建议,让他们放心大胆地拿走所有东西。”
“他们还是害怕村长的。”
“是的,可是我还想让他们离开村庄,村里能认字的不多,却也有人知道南国的存在,我要他们去南国寻找财富,那里的谷仓不曾有一刻空虚,那里的街道铺就的都是黄金。既把东西拿到手,又不用接受村长的号召去和怪物战斗,还有更美好的生活等待牧民,他们愿意接受这样百利无害的建议。”
“那么,今晚的宴会呢?你们是逃离,离开之前有必要这么高调吗?”
穆穆提起手臂用宽大的袖口遮住嘴巴,呵呵地笑了起来:“擅自使用还未分配给他们的物资,已经是大大得罪了村长,让他们提前体会到更放纵的生活,相信牧民们也不会愿意回到以前的日子,那么,那个帝国便是最吸引他们的存在。”
“你会成为他们的领袖。”
“嗯,他们不在意这个,身处瓦纳甘德尔都没怎么敬重过大人,如果条件允许他们甚至不会让任何人踩在他们头上,不过,他们需要有个人来承担失败的责任。”
柏林复杂地观察着这个少年,自从柏林在一次偶然把穆穆救出来后,撇下穆穆让他自己去生活,也没有把他放在心上,除了每次柏林进入商业街后,穆穆总会在暗地里鬼鬼祟祟地跟随,像痴汉一样,两人可以说是毫无交集,今夜的谈话比以前的加起来都多得多。
可是柏林却渐渐看不太懂当初懵懂无知的穆穆,仿佛第一次相遇的陌生人,在被解救之后,他是在哪里生活的?和谁在一起?为什么会变成这种自负、阴暗和妩媚的性格?
穆穆被盯得满脸通红,拿起桌子上的头饰戴在脑袋上,双手却没有放下来,像是捂住要被春风刮走的帽子。
“祝你成功。”
“您会再来帮我的,对吧?”
两人同时开口,柏林已经准备放弃与穆穆的交谈,既然是要走的人,在村子关键的时刻离开,这是决绝的背叛!
柏林不会再管他们的死活,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可是穆穆并不这么想,他的眼中都是柏林,这个在他最难堪的时候向他伸出援手的少年,是穆穆一辈子都难忘的人。穆穆一直在观察柏林,他对自己带着人离去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感情,而且,柏林除了贵族子弟还有牧民的身份,他是会亲近牧民的,他一定会帮我的,穆穆是这样的想法。
柏林却拿起皮箱,重新戴好帽子就起身离开,脚步不涩,坚决向前。
穆穆眼睛大睁,满脸不可思议,高声尖叫着。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