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从艾蕾卡的衣柜中挑出的黑色大衣,大衣的衣摆足以触及柏林的小腿肚,戴上一顶同样颜色的礼帽,提上棕色提箱,柏林出现在了艾蕾卡家的院门口,像是从外界到来的陌生绅士,偶然间走到了这片乡下废墟。
柏林深深地压下帽檐,将大半张脸遮挡住,眼睑微垂掩盖着那双犹如阳光的瞳孔,凝视自己脚尖,不停地在中心区的小道上穿梭着,一路向北。
正当柏林也和村民们一样渴求不被人关注时,天不遂愿,一道移动迟缓的身影注意到了行迹诡异的柏林,紧跟着柏林的脚步走上前去。
柏林敏锐地感觉到身后有人在跟踪自己。自从身体变异以来,气力和速度都有着显著的飞跃,如果说从前的柏林是一只经受过严格训练的实习警犬,但终究还是只未成年的小奶狗而已,那么现在的柏林就是拥有凶猛好战基因的藏獒,虽然尚未经受血战的洗礼,发达的第六感,例如危险警惕和恶意直觉等,让柏林并不比战斗经验丰富的战士差上多少。
柏林沉住气,并保持着原来的速度缓缓靠向小道的十字分岔路口,就在前脚刚要踏进正前方的道路时,柏林突然加速,在身后之人的眼皮底下,消失在了原地,根本判断不出柏林究竟是朝哪个方向逃走的。
不过,此人没有对柏林耍出的伎俩感到震惊,更确切地说是,是毫不在意的,他依然挪着他那看似艰难缓慢的步履,缩地成寸般走上了通往北边的道路。
柏林惊喜于自己实力的蜕变,在自认为摆脱跟踪后,开始了对如何使用这份力量的种种设想,却没有想到神秘人对他如此熟悉,连目的地都被猜测得一清二楚。
抑制住激动难耐,想要大声嘶吼宣泄的心情,柏林继续在中心区里转悠,上上下下,忽东忽西,一点点地向中心区与牧民区的分界石道靠近,就在下一个左拐弯便是石道的小路里,柏林慌张地发现,他并没有逃开跟踪。
此时,柏林隔着低垂的黑色礼帽,却可以感觉到对方刺人的目光在他身上游走,仿佛仅仅用眼神就要将柏林瞪出几个透明窟窿,柏林松开手掌,任由皮箱自由落地,虽然是直立的身姿,活动的手指关节处发出轻微的咔咔声响,柏林不知道敌人是谁,却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许久,敌不动我不动,一直低着帽子的柏林没有看到对方的面目,但是从入眼的黑色长袍底部,心里将他划归到了昨晚的黑袍的同伴这个身份上,倚着见识过黑袍的战斗方式,柏林随时防御着侵掠如天风海雨般的攻击到来,只是对方也没有动,若不是被人观察的感觉还萦绕在柏林心头,柏林甚至可能以为对面只是一个死人。
双方毫无动静地僵持着,终于,年轻气盛的柏林迫不及待地抬起头就想大骂,却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守护者。
柏林压制着心底的疑惑,正准备跟守护者打声招呼,却又在看见那双深邃如同大海般的眼睛时迟疑了下来,那双眼睛里翻涌着柏林不曾见过的景象,或海啸滔天,像是海洋的神灵发出惊天的狂怒,或是碧海明波,咏叹调般意味深长。
除了父母亲,便是守护者最为关心他,连卜药师都及不上的程度,虽然时常总是吵嘴居多,但是柏林能够体会到守护者对他的护犊之意,一直以来,在柏林的印象中,守护者就是个老顽童,他也会有严肃的时候,却深藏着和蔼。
可是眼前的守护者展现出柏林从未见过的一面,是那样的让人陌生,柏林踟蹰不定,仿佛忠犬突然感觉到主人气息的巨变,想要亲近却怀抱迟疑与不安。
“带上箱子,跟我来。”尴尬的气氛终于还是被打破,守护者不再审视柏林,背过身后缓缓离开。
柏林稍微迟疑了一会儿,提起皮箱,小跑着来到守护者身后,隔着三跨步的距离。
冷风逐渐变得刺骨,柏林看着守护者原本笔挺的腰背肉眼可见地颓然前倾,身体向着冰冷永寂的地面扑倒。
柏林连忙将皮箱甩下,迅疾地奔向守护者。
“臭老头!”
……
温暖的壁炉旁边,一副晃动的摇椅上堆满了层层叠叠的被子,一名枯瘦的老者正安静地熟睡着,忽翕忽张的鼻翼鼓出平稳的呼吸气流,将那惨白得失去光泽的胡须轻轻吹起,像奔跑中的马儿身后的尾巴那般顽皮。
柏林静静地看着老人衰瘦的面庞,没有那双让他惊慌的眼瞳,一如往常平和的守护者。
在守护者昏迷即将倒地的那一刻,柏林展现身手将守护者扶起后扛在肩上,身高已经长有一米六的柏林扛起将近两米的守护者,不忘带走皮箱,来到了守护者的家里。
壁炉内,燃烧中的木柴发出噼吧噼吧的脆响,橘红色的火花跃动其中,戏耍着各种物体的影子,让它们不停的在房屋墙壁上、窗帘上、地面上变幻,幽暗的房屋里,唯有壁炉发着暖热的光。
皮箱被柏林搁置在了木桌上,此时,柏林守着守护者,手上忙起织毛线的活计,要问柏林为什么会针线活,父亲总是希望他在外界成为有头有脸的人物,而母亲则最喜欢给他灌输这些生活中的琐碎,柏林一直跟随着他们的想法,直到八岁那年独立,父母亲才不再要求他,但是这些珍贵的记忆从始至终都被柏林刻在心里。
突然,房外院子窸窸窣窣,传来扒找钥匙的声音,柏林嘟囔着难道是小女孩回来了,不记得小姑娘已经懂得找钥匙开门了,放下了针线,悄声地摸到房门后警戒。
就在透亮洁白的光进入到室内的那一刻,柏林躲在门后高举拳头,就要砸向入口的人影。
“咳咳,老友,我来了。”
比之化石还要更加古老的声音响起,柏林大吃一惊,连忙哈下腰卸去拳头的力道,仿佛酒馆的服务员鞠躬迎接到来的客人,让得这位被称作活化石的老人也吓了一跳。
来人正是活化石理查德?玛斯,村子中又一苍老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