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一组,准备!”
耳畔,无线电的声音响起,苏容斋将手中的锁链缠绕成拳套。看着凌千月充满杀意的双眼,上一次格斗训练留下的阴影在此涌上心头。
“听好了!前方的街道是死路,左右两边的街道都已经埋伏好了反恐部队精英,所以我们的任务就是吸引前面那只怪物的注意力。”
无线电里,凌千月不断解说着之后的战略,苏容斋看了看前方如山一般的怪物,不禁咽了咽口水。与其说他是个怪物,到不如说,他像个要塞一般。健壮的身体四周包裹着漆黑的雾气,一双血红的眼在黑暗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锋利的爪子不时晃动在苏容斋的眼前,一种前所未有的颤栗自此肆意侵袭着苏容斋的心神。
“组长,你确定我们要活捉它?”苏容斋咽了咽口水,“我们刑侦组为什么要来处理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
“还不是上次那个狸猫的事情没处理好?别废话了,一会儿,你从左面上,我从右面上,准备好信号弹,在它迟疑的时候活捉它!”说话间,凌千月从腰间掏出了信号枪。
“组长,我从右面上吧!”这时,苏容斋也掏出了信号枪。
“服从命令!”凌千月直接拒绝了苏容斋的要求:“准备!”
“组长是喜欢我是吗?”
“诶?”无线电那头,苏容斋的话令凌千月瞬间脸红。
“笨蛋!执行任务呢,你瞎说什么?”无线电那头,凌千月竟有些语无伦次,而苏容斋只是微微一笑,脸色变得坚决了起来:“组长,你明知道这只猫妖左脚受了伤,它一定会向右追击,却让我向左去追击,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我关心下属不行吗?”说着,凌千月的脸开始发烫。
“那为什么次次都是这样?”
“我、我是组长,理应我冲在最前面,不行吗?”说话间,凌千月的脸已经赤红无比,急忙转移话题:“别废话,要行动了!”
“组长,还记得,之前陈世美说过的话吗?”
“诶?”苏容斋的话,令凌千月摸不头脑,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凌千月的理智彻底荡然无存。
“我会生生世世守护你的。”
话音未落,苏容斋冲到了凌千月的面前,凌千月见状,这才反应过来,大喝一声:“危险!”随即跟着苏容斋冲了过去。
猫妖见状,猛地向苏容斋冲了过去,巨大的利爪划过虚空,直奔苏容斋而来。凌千月见状,顾不得许多,冲着苏容斋的方向飞奔而来,可还是晚了一步,猫妖巨大的爪子和苏容斋缠满锁链的拳头撞击到了一起,双方陷入到了巨大的角力之中。可奈何苏容斋势单力薄,终究还是被这巨力弹了出去。
危急时刻,凌千月对天发出信号弹,反恐精英们一拥而上,金色的锁链自四面八方而来,将猫妖捆了个严严实实。苏容斋看到眼前这一幕,露出了一丝欣慰的微笑。
就在他刚要起身之时,只见一个婀娜的身影冲上前来,一把抓住自己的脖领,将自己硬是从地上拽了起来。
“苏容斋!你疯了吗?”
面对着凌千月的怒吼,苏容斋笑了笑:“太好了,你没事儿。”
凌千月看着眼前这个露出孩子般笑容的青年,钢铁一般的心突然开始温热了起来。脑海中他的第一次奋不顾身,他那幼稚到可笑的话语一遍遍回放:“你听好了!下次再这样!我就直接开除你!”
苏容斋点了点头,可凌千月却依旧抓着他的脖领,这让他更加疑惑:“组长,可以放手了吗?”
凌千月低着头,脸颊微微泛红,手却抓的更紧了:“不放!我以后都不放手了!”话音未落,凌千月一把将苏容斋拉进了怀中,在众人面前紧紧拥抱着他。
苏容斋看着眼前的凌千月,嘴角微微一笑,双手紧紧抱住了这个让他头疼,却深爱的她。
猫妖事件过去了一周,苏容斋照旧开始了刑侦处的繁琐生活。虽说上班、下班、喝酒、睡觉的生活仍旧不变,但他却觉得生活多彩了起来,毕竟,他的身边可是多了一个人。可是最近,凌千月却开始全面接管他的生活,懒觉不能睡,酒也不能常喝,而且每天睡前还要给她报道,这也让苏容斋有些无所适从,毕竟之前闲散惯了。再加上局子里的气氛好像有些异常,苏容斋没有办法,决定找个人给自己定定心,于是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机警地扫视着四周的行人,溜进了拐角里一个侧门,上了居民楼。
地方在十六楼,出了电梯,淡淡的酒精味和烟草味扑面而来,悠长的走廊里感应灯半死不活的闪烁着。苏容斋裹紧风衣,缩起肩膀,大踏步地走到走廊尽头,歪着头,耳听着屋里的动静,眼睛瞅着电梯的方向,确认了后面没有尾巴,屋里也没什么意外之后,才快速开了门,闪身进了房里。
门里右手边新添了个货架,上面全是精油之类的产品,两个高挑的年轻人端着酒杯紧紧贴在一起悄声说着话。屋里放着萨满的歌,转过角,屋里的几个座都有客人了,吧台上也挤满了各种买醉的年轻男女,林幽和两个伙计在吧台后调酒、收银。顶灯没开,只有座上的小灯幽幽的亮着,吧台后的林幽在灯光下更迷人,举手投足间英气十足。吧台上的几个小年轻眼神都往林幽身上飞,利索的打扮,清秀干净的面容,含春乱飞的眼神,让苏容斋这种老乌贼都觉着心动。
苏容斋跟林幽点头打招呼,在吧台边上找了个旮旯挤了进去,打量着屋子里的人,琢磨着自己的事。等了好久,林幽才端着杯长岛冰茶过来与苏容斋打招呼,林幽把酒塞到苏容斋的手里,看着座里的情况,漫不经心地问他:“案子有着落了?”
苏容斋干了一整杯酒,长长地出了口气,才斟酌着回应:“有点棘手,我想你帮我拿个主意。”
林幽踮起脚,从吧台后面随手捞起一杯龙舌兰,推到苏容斋面前嘱咐他:“慢点喝,这个身体经不住这么喝酒的。”又盯着他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才笑起来:“我说你这人可真逗,咱都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你还这样。你都已经心里有主意了,干嘛还巴巴的跑我这来问我。”
“这次不一样。”苏容斋端起酒杯,刚打算一口气干了,闻了闻龙舌兰的味道,连忙苦着脸,把酒推了回去。
“我以前还纳闷你一个原本喜欢在下面待着的人,怎么突然间转性了,主动申请来到这腌臜地界,受苦受累,调查案子。说,你这货是不是早就知道之前的传闻是真的?”
林幽对上了苏容斋质问的眼神,看着苏容斋发亮的眼睛,林幽端起那杯龙舌兰喝了起来,不置可否。苏容斋看到林幽这个模样,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连忙跟条狗似的撅着屁股凑了过来,磨起人来。
“我不知道你说的传闻是哪些。”
“别逗了。之前下边都疯传,说局里的各位大佬们手脚不怎么干净,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你一个靠消息吃饭的,跟我说你不知道?”苏容斋直接把窗户纸捅破了,这样林幽要么不搭腔,要么就只能顺着苏容斋的意思往下说了。论骗人,苏容斋是整个局里最优秀的骗子,林幽这种雏儿在他这是玩不了什么猫腻的。
林幽双手抱胸,一脸嫌弃地瞅着自己的这位老朋友:“你别一副吃定我的样子好不好?每次都来这套,换个花样不行啊。这次必须得你先说,把你调查的消息都抖干净了,我再补充。”
“别介啊,还是按老规矩吧。”
“说不说?不说赶紧滚,小心后面的人过来,我打你小报告!”
“啪”的一声,苏容斋一巴掌拍在了吧台上,尔后朝林幽竖起了大拇指,接着用下巴指着吧台上的东西,示意林幽去看,自己则抄起林幽喝剩下的龙舌兰一小口一小口的吸起来。
林幽看过去,发现昏暗的吧台上,有个蚕豆大小的铃铛一样的东西出现在苏容斋刚才巴掌落下的地方。那是个圆形铜铃,摸上去温润坚硬,有玉石的触感,上面有阴刻的花纹;闻起来有淡淡桃花的香气,对着灯光看过去,铃铛有些透明,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流动;仔细盯着缝隙瞅了瞅,里面没有弹丸颗粒。
林幽刚打算掐着铃铛摇两下,苏容斋手疾眼快的一把捂住林幽的手,摇摇头。林幽意识到事情不简单,从椅子上下来,背过身去,仔细端详起铜铃。借着吧台的灯光,林幽看清了那铜铃上阴刻的图案。
一面是猛虎食人,一面是一只独脚公鸡。
林幽猛地抬起头,皱着眉头望向苏容斋,苏容斋一直看着那个铃铛,不怀好意地笑着。林幽把铃铛轻轻放在苏容斋近前,摇了摇头,自顾自地说:“你还是把这东西收好,不然要出乱子的。”
苏容斋小心地把铃铛收进口袋,拍了拍,笑看着林幽:“这么说,之前的传闻是真的喽?”
林幽看着身边的年轻人,嘴里回应他:“我可没说。再说了,咱们的人办事,哪有落东西的习惯。这八成是有人诚心捣乱。”
“捣乱?给谁捣乱?给我捣乱吗?我没这么大的脸吧?”
“蚊子脸都比你大。这东西或许是冲着上面去的。”
苏容斋笑了。
冲上面去的?这怎么可能?八成是局里有鬼,有人手脚真的不干净,为了补窟窿才犯下了案子。要说真的是冲上面去的,谁信呐?你说老包那种铁面无私的会犯事,还是自己那个滴水不漏的狄处长会干这事?这些都是人精,会犯这种丢三落四的低级错误?
扯淡!
苏容斋回头拍了拍林幽的胳膊,凑到耳边问:“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局里其他人手脚不干净,嫁祸给副局那边的?”
林幽回过头反问他:“你觉着呢?”
“这铃铛既然属于副局手里的别动队,不论是真的也好,还是嫁祸也好,总得有人穿着别动队的行头去办事,才能留下这铃铛。就算是偷摘了这铃铛扔在案发现场,这里面依然有的查。”
“这都第几起案子了,光有这铃铛说明不了什么的。”
苏容斋看了看四周,低声说:“其他案子里也有些蛛丝马迹,只不过没有这个这么明显。加上其他案子的证据,足以证明局里有鬼。不说别的,至少展副局手里的那些别动队一定有问题。”
林幽没搭理他,转身去收拾了几个桌子,回到吧台后又调了两杯酒,引着苏容斋来到角落里的一个小桌坐下,这时才接了他的话茬:“你别瞎捣乱啊。这阴阳通路的事刚消停下来,大家正忙着四处灭火呢,忙都忙不过来,你还想着去查自己人。”
“我没那么虎,绝不在这时候给我们家千月添乱,可这地方出了问题,轮到我了,该查还是得查,不然这案子怎么结啊?”
林幽轻笑起来:“这几个案子,我觉着可以合并。都是阴灵作祟,死者尸身本身破坏不大,但魂魄却被轰击的四分五裂,有的都成反中子态了。虽说这些受害者都分散自各地,死亡方式也不同,但都是采用了轰击魂魄,致使其根本没办法带回丰都,只能被湮灭。如果这不是一个流窜的凶手或者团体,那么这背后一定有势力去支撑。”
说话间,苏容斋又干了一杯酒,伸手去把林幽的酒杯也给夺了过来,毫不客气的喝了起来,边喝边贱笑着听着自己说话。实在让人气不打一处来!林幽起身去吧台调酒,临走前撂下一句话:“我说的这个,你自己琢磨一下。”
苏容斋早就把李自成攻破阴阳通路之后出现的各类异常的阴灵作祟案子合并起来查了,只不过之前都是怀疑,而这次是拿到了证据。
之前因为李自成率众进攻丰都,连带着各条阴阳通路都受到波及,很多通路被打开,不少蓄谋已久的阴灵趁着这个机会从丰都窜了出来,在这人世间到处犯案。一开始,苏容斋只是被他家凌千月派去查一个发生在北邙山山区的疑似阴灵作祟案子,心里想着这应该是凌千月心疼自己,不想让自己跟着李元芳在缉拿处出生入死,结果谁成想最后这案子会越查越多。
北邙山的案子倒也不复杂。一个以仵姓为主的村子,短短一月之内青壮不是死了就是害了恶疾,去收人的差人回报说死了的人根本没办法带回死者魂魄丰都,这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整个村子的人都带不回来。有些人死的很巧合,但更多的人死的就很惨了,虽然是属于暴毙,但肉身在死前遭受了极大的痛苦,很多都已经扭曲变形,而死者的魂魄也被轰击的不成样子,收都没办法收,根本没办法聚拢起来。
魂魄带不回来,自然也就没办法在丰都安住,这后面的手续也就没办法办,也就更谈不上什么魂魄纠缠重组、魂魄等离子态分割这些能让魂魄自然过渡的过程了。虽然丰都只是个中转站,但一旦处理不好,桃都山那边压力就会更大,搞不好到时候两头掐起来,只能牺牲像自己这样的小实习生了,就算凌千月能力再强也保不了自己。
仵姓村这个案子,明显就是阴灵作祟,只要顺藤摸瓜找到阴灵在人世间的聚集地,通知了李元芳让缉拿处的人过来,把阴灵收拾了,带回去受惩戒,自己就算齐活了。这可是既轻松又能刷经验的好活,也就凌千月会把这样的好事分给他一个小实习生,换成别人早不干了。
可就是这样的好事,也没让苏容斋高兴多久,整个案子做得相当漂亮,手脚很利索,根本没留下什么痕迹。唯一能推断出的就是这绝不是一两个阴灵干的,而且犯下这个案子的阴灵不是生前就是在死后有相当丰富的经验,能对人性进行非常恰当的把握,从而实施计划。
自己想尽了各种办法也没能搞出个眉目来,凌千月作为刑侦处一组的组长,本来阴阳通路的事就够她忙的了,其他组员也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主儿,只有自己这个小实习生,权限也不够,经验也不足,不能再去给凌千月添麻烦,只能自己去解决。好在苏容斋工作能力不咋滴,但酒量不错,到刑侦处没几个月,就跟刑侦处总处长狄仁杰成了酒友,又通过喝酒认识了这座书屋的主人林幽。
林幽这个书屋虽然白天生意不咋滴,但晚上靠着酒水也能在这灯红酒绿的城市里稳赚一笔,作为治安局驻阳间办事处特使,林幽可比自己这种东奔西跑的苦力爽多了。书屋的酒桌上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人,林幽这人又能说会道,很会来事,案件前期调查信息对这货来说并不怎么费事。
自己本事不济,什么都查不出来,就经常会来林幽这消磨时间。丰都的人出来办事,总要找幅合适的皮囊,苏容斋这个身体很适合格斗,却因为身处底层,只能把精力消耗在美酒佳酿之间,一来二去也就跟林幽熟了。
书屋里渐渐人散了,时间到了后半夜,林幽在整体收拾妥当之后,才一脸疲倦地瘫在沙发里,和苏容斋碰杯。
“你考虑的怎么样?”
苏容斋还是摇头,他还是想查下去,不过林幽说的也对,不能给凌千月添麻烦,所以这事虽然自己是这么想的,可还是得下去跟凌千月商量商量。
“你主意看样是定了,我也就不多说了。就是再提醒你一句:现在丰都跟你昨晚出来的时候,又不一样了,你最好小心点。”
苏容斋皱起了眉,自己在人世间耽搁的时间确实是久了些,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地上一天,地下一年。林幽既然这么说,就说明丰都的形势更糟了。
“各区的动乱变大了?”
苏容斋出来调查之前,丰都各地的魂魄聚集在一起闹事,此起彼伏,要不是治安局拼尽全力搞定了李自成,稳住了阴阳通路,这些魂魄非得冲出丰都,为祸世间了。
林幽含了口酒,望着苏容斋好一会,最后把酒吐在垃圾桶里,擦了擦嘴:“现在没有什么动乱了,变成了游行静坐。”
“没人管?”
“反正治安局没管。”
“那怎么说?”
“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闹事好似一夜之间变成游行静坐的,之后一个叫胡惟庸的成了这些人和治安局之间沟通的代言人。”
“代言人?这威势怕是治安局那帮大佬都比下去了吧。”
“云集响应,嬴粮景从,这人不简单。”
“你的意思是说,这人,跟上面有关?”
“我可什么都没说,我只是提醒你:小心点,注意安全。路上不太平。”
苏容斋看着林幽一脸笑意的瞅着自己,直到最后被盯得浑身发毛之后,才用喝酒打掩护,一口气干了一杯,抹了抹嘴,挥手下了楼。
外面基本没什么人了,整个街道湿漉漉的,霓虹灯也稀稀落落的,冷得很。回头看向楼上,林幽贴在窗户上的霓虹灯牌闪了闪,“月读书屋”四个字就消失在夜幕里。
苏容斋敞开衣服,摸了摸口袋里的铜铃,走进了浓重的夜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