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桐一双铜铃般的牛眼瞪着叶谛,仿佛到死也不敢相信一般。他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脖子,喉咙里不住发出格格的声响。他张了张嘴,浑身的真气逐渐汇聚,而后头颅猛然朝前一伸。
这个叱咤江湖的武林豪客,临死前竟仍想着使出自己的成名绝技,但他这一声厉啸到底没能发出,脖子处的伤口处,一道长长的血箭却拖着长长的尾巴激射飚出,而后便颓然倒下。
叶谛俯身捡起地上的千机伞,将手中的短剑插回伞柄处,朝着柳东元道:“大哥,此地不宜久留,海南派中人若是发觉朱桐失踪,定能想到我们就藏身在坊中,届时我们便插翅难飞了。”
柳东元瞧着地上双目仍旧圆睁的朱桐,轻轻叹了口气,俯下身来伸手将朱桐的眼睑合上,点头说道:“贤弟说的是,咱们这便离开此地吧。”
叶谛目光在朱桐脸上一扫,又打量柳东元两眼,俯身解下朱桐身上的那件外袍,朝着柳东元笑道:“大哥,我看你跟这朱桐的身形也差不多,不如咱们扮作朱桐的模样,悄悄混出城去,如何?”
柳东元瞧着叶谛手上的那一件血迹斑斑的紫缎长衫,淡淡一笑问道:“贤弟此番又有什么妙计。”
多日来柳东元已对叶谛的机变打出心里感到佩服,见叶谛大费周章的将这朱桐身上的外衫脱下,自然便已想到他又有妙计脱身。
叶谛将手中的长衫递给柳东元,又转身瞧了一眼陈晴歌,微笑道:“只是不知那玉磐子此时的伤势好了多少,我这条计策定能教玉机子上个大当,但却绝对瞒不过玉磐子。”
柳东元目光闪动,思索半晌后说道:“那玉磐子先是中了毒砂,又跟我硬拼一记太极神功,他海南派纵有治伤灵药,一时半会恐怕也好不了。”
叶谛点了点头,说道:“更何况还有最后的那两颗霹雳雷火弹。即是如此,大哥你先穿上这件衣服,待会儿咱们便如此如此……”
却说密洞之外,玉机子坐在堂上主位的太师椅上,轻轻的啜着一口热茶,一双眼睛中闪烁着狡狯而奸诈的光芒,他皱眉思索半晌,喃喃道:“柳东元那厮到底躲在哪里呢,那日在城隍庙中出手救人的小子又是谁呢……”
他此刻已令海南派的数十个精英弟子将广州城搜了个底朝天,仍是没能找到柳东元等人的下落。莫非这几人,当真能插上翅膀飞出去不成?玉机子的右手食指轻轻在檀木制的茶盘上轻轻扣动起来,发出一声接着一声富有节奏的清脆响声,嘴里喃喃道:“到底漏了哪里呢,漏了哪里呢……”
忽然间,他的眼中闪起一抹奇异的光亮,猛然一掌拍在茶几上,说道:“对了,就是这里。”话音未落,只听一声雄浑而苍老的语声在厅堂中响起。
“好卑鄙,你敢用暗器伤我。柳东元,原来你躲在这里……”
接着传来蓬的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玉机子听到声音,翻身便已从房中掠出,腰间的长剑也已提在手中,几个起落间便已来到堂上。但见朱桐披头散发的斜卧在堂上,胸口处血迹斑斑,显然已受重伤。玉机子转身再看堂上,竟见原本木架所在地的后面,竟露出黑黝黝的大洞。
玉机子目光闪动,瞧了瞧地上躺着的朱桐,见已有两名家仆走过去扶住了他。玉机子冷哼一声,厉声问道:“洞内可有别的出口?”他此刻不问洞中藏的是何东西,却开口问洞中有没有别的出口,只因他已猜出这洞中定然是藏有朱家父子几年以来收藏的财货珠宝。
地上躺着的朱桐显是被暗器伤到了要害,竟连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只是断断续续的说道:“并、并没有……”
玉机子又是冷笑一声,提剑缓缓的朝着洞内走去。叶谛与陈晴歌二人扶起假冒了朱桐的柳东元,快步朝着长乐坊楼上走去,边走边呼道:“快,快进去抵住贼人,老爷受了伤,快去挡住贼人。”
陈晴歌右手扶住柳东元,朝着叶谛问道:“为什么不找些东西堵住那洞口,让那臭道士一时不会不能脱困,咱们也好趁机出城啊。”
叶谛道:“这般手忙脚乱下,哪里能找到什么能阻住玉机子的物什,不若摆个空城计给他,那通道又黑又长,他需要小心提防暗器,必然又不太快。这么长时候,够咱们逃出去的了。”
三人转眼间已转入那条上楼的密道,陈晴歌见背后并没有人发觉,稍稍放下心来,问道:“方才柳大哥扮成朱桐倒在地上时,我的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只需稍稍留神,便能看出柳大哥与朱桐在身材和说话语调上的不同,谁知他却深信不疑,径直便朝着密洞内走去了。”
柳东元却在此时开口道:“这正是小谛的这条妙计的高明之处,兵法有云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想要隐藏一个秘密,最好的方法便是先让对方发现另一个秘密,这样便能调动对方的注意力,让对方觉得已经完全了解自己,那样反倒是给自己最好的伪装。”
那玉机子本就机变诡诈,而这样的人往往生性多疑,他甫一看到这密洞时,心思立时便会想到那洞中藏着朱桐父子的秘密,而既然他已发现了朱桐的秘密,便不会怀疑那个让他发现秘密的“朱桐”了。
叶谛笑道:“但若不是料定那玉机子定然能够想到这些,我是万万不敢用此险招的。而若是那性情与玉机子截然相反的玉磐子在此,这一条计策也是万万瞒不住他的。”
陈晴歌伸手在头发上抓了抓,摇了摇头道:“还是不太懂……”
柳东元与叶谛二人对视一眼,相视大笑,叶谛道:“大哥,此刻玉机子、玉磐子等海南派高手都在此处,咱们趁势突出重围,逃出广州城。”
柳东元爽朗一笑,沉声道:“自北门而出,而后直往惠州府而去,我半月前曾飞鸽传书回武当求援,想来此时几位师弟应当已在青阳县悦来客栈中等候多时了。只要到了那里,海南派纵然追至,咱们也可与他们一较长短了。”
叶谛眉头微皱,似乎隐隐察觉哪里不妥,但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只得点了点头,一马当先掠出通道,手中千机伞一折,右手中已多了一柄判官笔,笔端轻轻一扫,已点中通道前两名守卫的穴道,接着柳东元与陈晴歌一前一后的自通道中掠了出来。三人互望一眼,径直便出了长乐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