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娃娃倒有趣,小衍公子,你当真不留?”
我头次见到主子,是天启三十一年。那是我九岁生辰日,如戏本上讲的一般玄乎,本热热闹闹的庆祝着,忽闯进数十个天卫来,更是从家中宅邸各处搜出什么贪污纳赃纸据出来,后来竟没人查上一查便直接被天子满门抄斩。我在全家的竭命掩护下得以死里逃生,一路坎坷逃到大度山,虽捡回一条命,却也奄奄一息。主子和姝先生正好驾车经过,便瞅见了当时落败的我。
“一个来路不明的,留了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更说不定会招的一身腥。”那人从窗瞥了我一眼,便移过眼睛去不再看我,我那时或许是因为走投无路了,无端的升起一股胆子来,触到轿门外那人露出的一角青袍,便紧紧的抓住,嘴里仍下意识念叨着“救救我”。
他伸手撩开帘子,眼眸一动不动的看着我,眉头微蹙,似乎是在为我这个难缠的家伙而烦闷。我心惊于他的视线,却又强迫着自己同他对视。
我从包裹中摸索半天摸出那块我从小佩戴的玉,慌乱又恳求着他,“我身上虽没什么值钱物件,这块玉当我当给你的,将我带回去,这便当一部分的报酬了,其余的日后定给你,决不食言!”我明知道那人并不缺钱,可我身上唯一有价值的便是那块玉,事到如今,我只能赌赌看了。
那位公子有些漫不经心的地打量着那块玉,片刻后却将那块玉还给了我。
“阿姝,你将她带上车子吧。”
他又看了呆愣的我一眼,“至于这块玉,就暂且放在你那儿吧,记得收好了,若是无我命令,切莫拿出来就是了。”
于是,我便跟了主子了。
那时便让我觉得沉稳且温柔的主子,瞅起来也不过十二三年纪罢了。
如上许多先不讲了吧。
如今是天玄七年,天启帝在位三十二年驾崩,太子即位,国号天玄,离当年,已经过去八年了。
我偷摸着从后院墙头翻出去,借着夜晚的昏暗,倒是没人发现。戴好遮脸的面纱,我向熙熙攘攘的人流走去。
今日是上元节,同宅里冷清安静不同,外面热闹的很,我见铺外挂着灯笼,街里表演的比比皆是,打扮的极好看的女子试着簪子,挑着灯笼。虽是个盛大的日子,对我来说却并无什么叫人欢喜的地方,只是巧的是,明日是公子的生辰。
先是去武器铺里取了师傅打好的短剑,说来奇怪,我本在公子手下好好练了几年银针,公子却在最近让我多练着短剑。
之后便去了伞铺里,公子向来喜欢青色,姝先生常笑公子少年老成,寻常十七八岁少年郎正街上嬉闹,公子行事作风却偏偏相反。
我拿了定好的竹柄纸伞,青伞面上让枥城有名的手工匠人做了好些流苏坠挂着,伞柄上刻了个规规正正的“衍”字。
把伞小心翼翼地收好,我又溜回后门,进宅子前,又望了一眼街上,女孩们将手里的灯一齐放入夜空,眼中倒映着的或许是星光也或许是街上的灯笼,只不过满眼皆是欢喜。
我忽的有些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