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里调研,全校老师都去开会,学生们放假三天,美得走路都恨不得颠儿起来。
伊璐璐这偶尔回家的人也要收拾作业行李准备回去了。
王玥一边收拾作业一边问她:“璐璐,你是不是很久没回家了?一直待在学校。”
“有段时间了,回去一趟挺麻烦的。”
其实伊璐璐的家就在本市,离学校也不算太远,只不过家里没人,空着的家,也就是个房子而已。
每次回去,伊璐璐都要倒好几趟车,去乡下的外公家,她的妈妈就在那里,照顾身患重病的外公。
本来外公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只是愿意留下来的,只有妈妈而已。
……
一路变换的风景,伊璐璐靠在椅背上,天空渐渐暗淡下来,偶尔有一架飞机缓缓划过,留下一条细长的白烟,随后晕染,直至消散。
伊璐璐看着窗外,急促的风打在脸上,眼中倒映着星光轮转,任碎发舞动。
她没有戴眼镜,所以看不真切。
曾经以为,只有看清这个世界才会让自己更加谨慎冷静,可是现在,当一切都朦胧时,好像终于可以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那些烂在记忆里的陈年往事,也跟着模糊了。
闭上眼睛去感受这个世界,其实,也不是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小憩着,突然想起那个人的一句话。
“你要是看不清的话,我来带着你。”
伊璐璐冷哼一声。
明目的人,有什么资格去指引一个瞎子。
可是,向来安分冷静的伊璐璐,为什么会任由他带着自己去疯而不阻止……
可能在潜意识里,早就想摆脱这种一成不变的,沉默平淡的生活了吧……
进家门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璀璨的星光铺满银河,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
隔着两道门,伊璐璐就闻到了浓浓的药味儿,一阵阵咳嗽声扎着伊璐璐的耳朵。
“来,慢点。”林瑄扶着老人小心翼翼地喂汤水,时不时轻轻顺一顺老人的背。
“妈。”伊璐璐平静地喊道。
林瑄的眼睛突然就亮了,语气都轻快了不少,“回来啦,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伊璐璐“嗯”了一声却站在原地没动,她看着妈妈费力地扶着外公躺下,替外公掖好被子,憔悴的脸上明明满是倦意,却强撑着让自己坚强。
其实她是有些恨那些人的,明明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成家立业后,反倒觉得父母是拖累,理所应当地索取,自私无情地离开。
有时候她也恨母亲,恨母亲为什么那么软弱,如果像那些人一样,不是可以活得更轻松。
当然,更有时候,她还恨外公,恨他,为什么还没死……
那年夏夜的晚上,有很多流星,划过又坠落。
“璐璐你看,我们每个人呐,就像是天上的一颗流星,其实我们原本不会发光,只有不断经历摩擦和阻力,才能燃烧自己,成为别人眼中的一道光。”
这是爸爸说的,那么那个时候,妈妈说了什么,却不记得了。
“当那道光坠落的时候,流星也不过是一颗石头,它不会去抱怨现状,而是去感激曾经经历的种种磨难,因为在它闪着光的那一刻,已经替许多人,实现了愿望。”
……
吃饭的时候,林瑄递给伊璐璐一部手机,伊璐璐停下吃饭的动作,眼中的疑惑和惊讶一闪而过。
林瑄把碎发别到耳后,笑道:“给你的,以后有什么事联系着也方便。”
“不要。”伊璐璐继续低头吃饭,即便是面对至亲,她的态度亦是如此。
林瑄无奈的苦笑,这孩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心性就变成了这样。
“学校不让带手机。”伊璐璐难得解释了一句。
林瑄喜道:“没事,你们不是还有人偷偷带着吗?妈不为别的,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伊璐璐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想不明白为什么非要送给她,一部智能手机再便宜也要一千多,留着给自己买点好的不好吗?家里没有收入来源,加上外公的医药费,自己的生活费,她哪儿来的钱。
伊璐璐夹菜的手突然顿住,眼珠微微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没早点想到这个?家里没有收入来源,只靠存款和借贷的话根本支撑不起这个家庭。
难道……
不,伊璐璐不愿是自己想得那种可能。
林瑄看着伊璐璐微微异常的反应,笑容苦涩了。
“是你哥哥。”
伊璐璐呼吸一滞。
“是小朗。”
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再吃菜时,已然味同嚼蜡。
伊朗这个人,被遗忘了多少年……
早在五年前,在爸爸入狱的那一年,伊朗红着眼睛在法庭上指着伊平海怒吼。
“这辈子,我他妈最恨的人就是你!”
那天天气不好,林瑄哭着去拽心灰意冷的伊朗。
“小朗,你要相信你爸爸,他没有做过那些事啊!如果连我们都不相信他,你爸爸还能依靠谁啊!?”
伊朗沙哑着嗓子,神色晦暗,“妈,您让我怎么相信他?至少以后,由我来养活您和妹妹。”
“小朗!算妈求求你!你别走成吗?”
“那您能和他离婚吗?”
“……”
林瑄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能无力地扯着伊朗的衣角。
伊朗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走,孤零零的,也什么都没留下。
还是那句话。
以后,我来养您和妹妹。
目睹这一切的伊璐璐,没说一句挽留的话,她比伊朗更了解父亲,所以在那个时候的她看来,让最爱自己的亲人流泪,是最不可饶恕的行为,更何况,是对亲人的背叛。
那一年,伊璐璐12岁。也是从那年起,她的眼睛,开始近视了。
……
伊璐璐躺在床上,月光透过天窗照射进来,为房间添上一抹幽蓝。
静谧的夜色里,伊璐璐的眼睛显得异常的黑亮。
她不知道这顿饭是怎么吃完的,得知伊朗如言养活了一家子,伊璐璐的心里像堵了一块大石头,憋着很难受。
终于,在翻过几次身后,伸手拿起了床头的手机。
很实用的女士手机,轻薄而舒适。
页面上干干净净的,除了原装软件,再没有其他。
伊璐璐简单扫了一眼,也许是预感到什么,点开电话薄的时候,睫毛颤了颤。
唯一的联系人。
伊朗。
伊璐璐目光暗沉,扯了扯嘴角,原本下意识想删除这个号码,却莫名烦躁起来,最后把手机往床头柜上一扔,转身睡了。
而那个差点被丢弃的号码,也幸免于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