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多头人邀请朵卓到寨子做客,朵卓欣然前往。狼岔裕是个小族,只有几个小寨子。头人所在的寨子也不太大,看上去也就二十多户人家。
寨子坐落在山坡上,几十座木楼掩映在树木丛,恬静祥和。
赖多仍是盘腿坐在炕上,喝着罐罐茶,抽着旱烟锅。说:“炕上坐。”
朵卓上了炕,坐在头人面前,往罐罐里放上茶添上水,煨在炭火旁,然后往烟锅装上旱烟,点燃后抽着,像在个家屋里坦然自如。
头人开口了:“这些日子过得好吗?”
朵卓不加思索地说:“好得很。”
“我们这地方怎么样?”
朵卓想了想说:“不错。”
“那就迁移到这里过日子。”
朵卓觉得很意外:“你怎么说这话。”
“这话不好么?”
“话不是这么说的。”
“怎么说。”
“我要是一个人说来就来了。我还有阿妈,新姐侄儿一大帮。”
“这有啥难的,把他们全领来,我给你们盖两座大木楼,给上一大群牛羊。”
朵卓有点吃惊地望着对方,说:“你不会是说笑话吧?”
头人手一拍胸膛,放大了声音:“我是堂堂的头人,怎么能随便对客人说笑话。”
朵卓信了他的话,心里想,就算你说的是真话,我也不会来的,我是个男子汉,凭力气吃饭,平白无故靠你的财产过日子,我心里不踏实,我还算是男子汉么?就算我想来,阿妈绝不会来,我不可能把阿妈丢下跑到这里。当然了,这样的话他是不能说出口的。
赖多催道:“想好了没有?”
朵卓干脆利落地说:“没啥想的,不成的事,想也没用!”
头人喝了一盅茶,又抽了两口旱烟,把烟锅往火盆上磕了磕,略带遗憾地叹口气,很理智地说:“你不听我的话,我觉得有点遗憾,不过,我能听出你是个男子汉,我佩服你。”
朵卓谦和地说:“你言重了,我没出息得很,有本事的话就不到这里来背枋板了。”
“能干活就说明有能耐有本事,你别谦虚了了。”
“有本事不做大事去,还来这里做柏木。”
头人哈哈一笑,爽朗地说:“那有啥关系,世上有穷死的,没有富死的。”
“我又不富。只是能过去日子。”
头人慷慨地说:“你以后有啥困难尽管给我说,我一定帮助你。”
“目前没有啥困难,但愿以后也顺顺利利,”朵卓沉吟了下说,“目前只有一个困难,你也是帮不上的。”
“啥困难?你说,能帮的二话没有,跌死牛摔烂车也给你帮。”
朵卓本想说丹藏初哈什族的公主,又不好明说,就委婉道:“你留心一下,看周围寨子有没有合适的女人……。”
头人想了想说:“要想娶女儿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没有和你岁数差不多的女儿。”
“没有那么绝对吧,”朵卓直言道,“就像初哈什族的公主,她的年龄不小了。”
“那到也是,可毕竟她是大头人家的公主,一般男人是不敢去说媒。”
“你和初哈什族的头人关系好吗?”这是朵卓一直想知道的。
“我和他没有交往过,只见过几次面,没有说过话。”
“为啥不说话交往,你们不都是头人吗?”
“那不一样。他是大头人,我是小头人。他自以为是大头人,把我们这些小头人不放在眼里。”
“难道大头人还欺负小头人?”
“那到不会,寨子相距比较远,平是没有来往,没有欺负的理由。”朵卓原想让他在这上面出份力,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就不抱希望了。事实上,男女之事不是对方力所能及的。
赖多向站在门口的男仆吩咐:“端上来吧。”
男仆手提着炕桌上了炕,把炕桌放在火盆后面。两个丫环端着盘子走进来,男仆跪在炕上,先接住盘子里的酒具放在炕桌上,再接住三个盛菜肴的碟子放在桌上,然后端起酒壶往酒杯斟上酒。
头人取下挂在腰间的短刀,拔去刀鞘,一只手端酒杯,一只手握住刀,刀尖对着客人。
客人啥话不说,双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仆人再斟上酒,主人再敬酒,客人还是一饮而尽。
赖多满意地说:“从此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好兄弟了。”
朵卓同样取下挂在腰间的短刀,拔去刀鞘,刀尖对着主人,另只手端着酒杯,诚心诚意地说:“那你就是我的兄长,我敬兄长两杯。”
赖多二话没说,连喝两杯酒。
敬酒时把刀尖指着对方,如对方拒绝喝酒,敬酒者可以一刀刺死对方。死者家属毫无怨言,只得到少量财物补偿。这是远古传下来的仪式。临洮一年为此丧命者屈指可数,那也是多种因素造成的,而非敬酒不喝这么简单。事实上,这只是个仪式,重要显示诚实和郑重。真正友好的双方都不会为此而丧命。由此仪式丧命的人是出于别的原因。这种原因多了去,如想害你,或谋财害命……。这个仪式就是最好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