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六月十一,朵卓想起答答蛾的话,她在逢集的一天才能出门。他琢磨这句话,是无意说出的还是有意说给他听。说给他又是啥意思?难道还想和我相见?她怎么是这样的女儿,我都嫌难为情,她怎么不嫌难为情?大户人家的女儿竟然这样野,不知道父母是怎么教育的。不过话说回来,她长得真是美,在大西川早有名气,至少半个西川人知道她,也知道她是南路一大户人家没过门的媳妇。
这种身份女儿和一个穷人家的小伙子约会,无疑是伤风败俗,要冒很大的风险,要是传到世人耳朵,要受到唾骂,要是传到父母耳里,无疑惊天劈雷,大逆不道。如果再传到未来的婆婆家,那就面临着被退婚的危险,一旦退了婚,答答蛾就面临着当老女儿的危险,没有人家敢娶这样的女儿。。
朵卓知道和答答蛾约会的利害关系,轻易不敢冒这个险。对他来说,就是全临洮人知道也没有多大关系,反正自己是一个光棍,已经说不下媳妇,破罐子破摔,有啥怕的。他只是为答答蛾着想,怕害了她。尽管俩人没啥关系,可他是那种助人为乐,处处为他人着想的人,怎么会去伤害别人呢?
朵卓喜欢答答蛾,自从那次对唱过“花儿”,她的容貌就时常萦绕在他的恼海,忘却不了,挥之不去,使他很是苦恼。他很想再见到她,犹豫再三,理智最终战胜了感情。他不能为了满足自己的愿望而去害她,不能毁她的婚姻。
朵卓心里还是不蹋实,总感觉答答蛾在洮河边等自己,也许一直等到下午,这样的话他有点不忍心。他不可能和她约会,也不能让她久等,至少要让她知道这个意思。不过,他不能肯定她在洮河边等待,他要证实一下。
朵卓朝洮河边走去,远远看见河边人影晃动,再往前走,发现了两个人,相距两三百步。他猜想是答答蛾和彩秀,明白她俩为啥拉开距离。
朵卓隐蔽着朝前走了二十多步,估计表妹看不见自己,这才藏在一棵大树后,放开喉咙唱起了“花儿”:
我的人
我一天想你十次好
我把你想得满院子跑
阿妈问了没话说
就说要给三岁大的牛添草
答答蛾唱:
我的人
想你三天没吃饭
想你走路石头绊
夜里睡下没瞌睡
一心想者再相会
朵卓唱:
想你把我想倒了
脸像一张黄纸了
一天想你心提悬
黑了想你夜饭吃不及
馍馍就在手里提
……
朵卓失去了理智,把先前的担忧忘的一干二净,盘算着如何见面,见面又说什么。俩人把“花儿”唱到这种地步,他觉得难见面难张口。他知道自己不去见她,她不可能跑来见自己。
答答蛾真想跑去见朵卓,可礼仪所限,她不能那么做,她只有耐心等待朵卓来到。
彩秀小跑到小姐跟前,着急地说:“小姐,阿婆打发人来叫,家里有事呢。”
答答蛾心里凉刷刷的,脸上飘上愁云,眼泪花花的,无奈地唱道:
我的人,
阳婆常升又常落
洮河流珠长又长
屋里来人喊的紧,
下一集了再相会
答答蛾恋恋不舍地走了,她不时回头装作和丫环说话,飞快地往朵卓站的地方望一眼。
彩秀心知肚明,不得不提醒:“小姐,有啥话回去说吧,走快些,怕阿婆等急呢。”
“我不急你急啥。”
“我是丫环啊,阿婆不骂你骂我。”
“你这样子倒像是小姐。”
“你别这么说,我那有当小姐的命。”
朵卓为了摆脱思念答答蛾带来的苦恼,想找个事情做。河坝上无活可做,家里有几样活要做,如出猪圈,掏侧所等,可对唱了一阵“花儿”,心中的激情越来越旺盛,那还有心思做活。
朵卓决定到别处散散心,他朝西走去,走了约五里地,到了军营地盘,看到十几个犯人拉着满载石头的架子车,正吃力的往建筑工地移动,几个兵士监督。显然,那里要盖房屋,石头做地基用。
临洮是边关,每年都有军人发配来这里。这些军中犯人来自各府州,他们操着不同的口音,艰难地在这里生存。他们吃不饱穿不暖,每天还要干繁重的体力活。
正因为如此,临洮自古流传“军犯”的骂人话,一般是长辈骂男性小辈。
犯人们个个衣衫破烂,面黄饥瘦,显得体力不支。
一位约六十岁的老者,满脸的皱纹,花白的头发,他好像在这群人中岁数最大,拉着车子走得很慢,还不时要停下喘口气。
一个军士走到老者跟前,汹狠地说:“给你说了多少遍了,走快点,你听见没有?!”
老者喘着气说:“我实在拉不动了。”说着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这个兵士是屯长,姓钟,三十多岁的样子。他轮起皮鞭就抽老者,一边还气汹汹地骂:“叫你装!叫你去死!”
朵卓不由义愤填膺,跑过去一把推开兵士,呵诉道:“你的良心叫狗吃了?!这么大岁数的人也敢打?!不怕天报么?!”
钟屯长一时楞住了,过了半会才问:“你是谁?要干啥?”
朵卓理直气壮地说:“你管我是谁,你家里没有老人吗。”
“你好大的胆子,军营里的事也敢管?”钟屯长望着身材比自己高大健壮的朵卓,口气强硬不起来。
朵卓义正严词:“我就有这胆子,见了不平的事就要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