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儿干什么?”林初荷微微一怔,来不及想,就冲口而出地问道。
来人正是青怀县令乔文山的独子乔朗,他立在酒坊之前,着一件松花色的云纹锦袍,神采飞扬顾盼生辉,眉眼间全是笑意,春风般和煦融暖。他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厮手里抱着包装精美的尺头、礼盒等物。
严格说起来,这人其实也没做错过什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虽然将药汤泼在了林初荷身上,但论到底,那也不过是无心之失,算不得什么大事。可不知为何,林初荷每每一瞧见他,就不由自主地觉得脑仁疼,简直生怕下一刻,这家伙又给自己惹出什么麻烦来。
她的态度可着实算不得友好,不过乔朗似乎并不以为意,笑呵呵地冲她拱了拱手,朗声道:“林姑娘,好久不见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林初荷瞪他一眼道,“寒鸣山离青怀县城路途迢迢,你可别告诉我你是顺路上来观光游览的。”
乔朗抿唇灿烂一笑:“姑娘也知山路难行,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可否请姑娘给碗水喝?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慢慢说不迟。”
林初荷撇了撇嘴。
她是真心不想让乔朗进小山居。这会子李氏、林家槐和赵钏儿都在酒坊里坐着呢,她这样贸贸然领个男人进去算怎么回事?这可是青怀县令的独子啊,被家里人瞧见了,就算她浑身长嘴,只怕也说不清!
可是……这家伙不来也来了,总不能把人堵在门外头吧?
左右无法,她只得稍稍往旁边让了让,不情不愿地道:“进院子里坐吧。郑大哥,麻烦你沏壶茶来,我那间屋子里有前儿曹师傅买的六安瓜片。”
郑威答应一声去了,乔朗笑眯了眼,跟在林初荷身后走进小山居。
听说有人来访,李氏和林家槐他们一早已经迎了过来,猛地抬头便见林初荷身后多了一个衣着不凡器宇轩昂的年轻公子,身后还有随从相护,纷纷大吃一惊。
“荷丫头,这是……”李氏有点发愣,也不知道招呼人坐下,只管张口结舌地瞅着自家闺女。
乔朗倒是落落大方,冲李氏恭敬做了个揖:“大娘你好,在下名叫乔朗,是林姑娘的……朋友。”
“乔朗?”赵钏儿记性好,一听到这个名字,惊得差点跳起来,一把拉过林初荷道,“他就是简阿贵说的那个人?咱县太爷的宝贝儿子?哎呀妈,你还真认识他啊,我还以为那简阿贵是张着臭嘴胡咧咧哪!”
头疼……林初荷以手扶额,无精打采地颔首道:“只是认识,并不熟悉,哪里就算得上是朋友了?”
说着,她又转向乔朗介绍道:“这是我娘,我大哥和我嫂子,那是我弟弟。话说你今天来到底有什么事啊!”
乔朗与诸人见了礼落了座,郑威也将茶送了过来。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这才不紧不慢地道:“听说林姑娘已经离开了小叶村回到家,自己的酒坊不日便要开张。你我相交一场,于情于理,我自然都该来道贺。”
他一边说,一边示意那两个小厮将手中的礼物搁在桌上:“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不算什么好东西,还请林姑娘不要嫌弃。”
赵钏儿往桌上一瞧,立刻张大了嘴:“馥香阁的胭脂水粉,百味斋的点心……还有那几个尺头,全都是贵价货啊,这还不算好东西?”
“嫂子!”林初荷回头冲她皱了皱眉。
话说这些个富贵人家的子弟,是不是专喜欢给人送礼物啊?上一回她跟着简阿贵去县城买泥鳅苗,只不过是在沧波楼与乔朗恰巧遇上,回头他便让人送了一大堆东西去客栈,差点害她倒大霉,今儿个又来?果然是有钱没处使啊!
“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乔公子还是收回去吧。”她把桌上那些个礼物盒子往乔朗的方向推了推。
“林姑娘,你怎地如此见外?”乔朗挑了挑眉,似乎略略有点委屈,“朋友之间互相赠送礼物,原本就是很平常的事……”
“我们不是朋友。”林初荷摇了摇头,“我只不过是小小民女一个,高攀不起,再说,每次乔公子都送这样贵重的东西,以我家的家底,根本无力还礼。”
“不用还礼,不用还礼的。”乔朗连连摆手,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情态,“是我自己想要送林姑娘这些礼物,姑娘你只管踏实收下便好,千万不要再推却了。朋友相交贵乎诚,这些身外之物,姑娘又何必太过计较?”
真是不知柴米贵的阔少爷啊,你可知这些东西若换成钱,够林家一户舒舒坦坦地过好几个月了?
林初荷懒得和他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抬眼瞅了瞅桌上的东西,便道:“我知道乔公子是一番好意,我看不如这样吧。点心留下两盒,给我弟打打牙祭,胭脂水粉……也留下一盒来给我嫂子用,其余东西,还请乔公子收回去。乔公子往后若得闲来寒鸣山上转转,我们无上欢迎,但千万不要再带任何礼物了。”
“我还能再来?”乔朗眉开眼笑,“好,好,我知道了,一定是我送的东西不实用,下一回,我先跟人打听打听,再另外你们能用得着的东西。”
这人还真是……油盐不进,怎么就跟他说不清了?
林初荷觉得脑袋疼得愈发厉害,太阳穴突突突跳个不休,一挥手,迫不及待地结束这个话题,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离开了简家,自己要开酒坊了?”
乔朗脸上现出一丝得意:“家父是青怀县令,要打听一个人,并不是难事,我自然有我的方法。”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林姑娘,我隐约也听说,你是被姓简的那一户给逼走的,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关节?他们若欺负了你,你不必害怕,我必然想办法替你讨回公道的。”
他这样一说,倒刚好提醒了林初荷:“我正好要问你,简家酒坊这些日子常有官兵在周围走动,这件事,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是。”乔朗痛快承认道,“他们对你不好,自然该得些教训,这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
“行了吧你。”林初荷瞪他一眼,“他家虽算不上好人,却也不敢做什么欺诈之事。这种莫须有的罪名,你往他们头上安,最后注定了是不了了之。到时候,简家人四处吆喝,说我与权贵勾结,落井下石的害他们,我成什么人了?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也别让那些个官兵再去简家生事,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
“……好吧。”乔朗似乎有点丧气,但终究是点了点头,“林姑娘,我今儿是专程来给你道贺的,你不要老是绷着脸行吗?好歹给我个笑。这山路上不得马车,我可是生生走上来的,累得我够呛,这会子还饥肠辘辘哪!”
李氏闻言,连忙就道:“要不乔少爷晌午就留在我们这儿吃饭吧。我们家房子小,不好招呼人,中午就在这酒坊里凑活一顿。只是我们平日里吃的是粗茶淡饭,也没啥好招待你的,你别嫌弃。”
“娘!”林初荷无语地看向李氏。
“咋的了?”李氏一脸无辜,“人山长水远来一趟,咱请人吃顿饭,不是该当的吗?”
乔朗立即又高兴起来:“求之不得,那我就不客气了。”
李氏立即拉了赵钏儿去准备,林初荷在桌子旁坐了一会儿,也没什么话可跟乔朗说,干脆让林家槐陪着他,自个儿也进了厨房。
中午这顿饭,李氏可算是下了血本,将原本请席要用的食材都拿了出来,说是反正明天也用不完,到时候浪费了,反而是糟蹋东西。她在后院杀鸡,林初荷一脚踏进厨房,就见赵钏儿蹲在地上削萝卜,抬眼贼兮兮地冲她笑。
“笑啥?”她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句,走过去也拿了一个萝卜。
“妹子,我还真没瞧出来,你这丫头蔫儿坏啊!”赵钏儿嘻嘻笑着道,“平常一声不吭的,竟结识了这样的人物,青怀县令的公子啊,咱老百姓做梦都攀不上!有这么个靠山,你还担心以后没活路?”
“说啥呢!”林初荷抬腿轻轻踢了她一脚。
“咳,还有啥不好说的?他巴巴儿地跑了来,你不搭理他,他也不生气,这是个啥意思,你还能不清楚?那乔少爷家世好,长得也好,我瞅着,他对你也没啥脾气,往后……”赵钏儿神秘地眨了眨眼。
“行了啊,再说我翻脸了。”林初荷死死揪着眉头道,“这寒鸣山也不是咱家的,他要来,我拦不住,娘要留他吃饭,我也不能把他往外赶,不过别的事,我压根儿从来就没想过。”
“你还有啥不满意的?”赵钏儿对此表示不解,“妹子,那可是县太爷的儿子啊,打着灯笼都难找这么一人,你要是跟了他,往后日子那眼见着是一天比一天强啊!我说这话,不是想沾你的光,也蹭几个钱花花啥的,我既然嫁给了你哥,早就做好了准备要过苦日子,跟着他一起挣钱养家,就算再累,只要我俩和和气气的,我心里也高兴。我这是真心为你打算啊!”
林初荷看了她一眼,啼笑皆非:“我说你们这些嫁了人的女子,是不是都不知道害臊了?啥话都敢往外说。”
“跟别人,我当然要考虑周到一点,但咱姑嫂两个感情好,有啥说啥呗!”赵钏儿翻了翻眼睛,“你对人家不冷不热的,人家帮你出气,你还不许他插手,说啥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我问你,你是咋处理的?要是那姓谭的凶婆子真的来给你赔不是,你是不是就得帮着他们求爷爷告奶奶了?凭啥呀!”
这些事情,林初荷不想跟家里人多说,他们既然帮不上什么忙,就完全没必要跟着操心。但赵钏儿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发问,可见心里着实是替她担忧的。
“放心吧嫂子,我敢打包票,那姓谭的女人,绝对不会来跟我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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