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林初荷起了个大早,洗漱干净走出来,却见韦氏挺着大肚子站在院子里冲她笑,似乎是在那里专门等着她。
林初荷慌忙走过去,扶着她的胳膊笑道:“这时候还早呢,嫂子咋也不多睡一会儿?”
韦氏捋了捋鬓边的乱发,抿着嘴唇怯怯地笑了笑:“妹子,你今儿要和吉祥去镇上瞧病吧?家里这么些事,眼下都摊在你一个人身上,难为你了。俺没本事,也帮不了啥大忙,家里这些个琐碎事,你有啥需要搭把手的,你就尽管言语一声,俺肯定帮你踏踏实实办好的。”
林初荷心中暖了暖,牵住她的手道:“不用了嫂子,你看你肚子都这么大了,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把身子给养好。听大哥说,你下个月就要生了吧?越是到了这时候,越是要小心一些,咱可不能出啥岔子啊,你说是不?”
“不要紧的,你看俺粗手粗脚,原本就是干惯了活儿的,你们在外头忙活,俺在床上躺着心里不是个滋味呀!家里那些小事不算个啥,我能行。”韦氏一本正经地坚持道。
“真不用。”韦氏平常是个唯唯诺诺惯了的人,像今天这般执着,实在是非常少见,林初荷也不免觉得有些奇怪,“酒坊里的事我已经交给顾叔暂时照管着,石记酒家应该还要过个一两日才会来搬那猴儿酒,不过是些杂事而已。至于家里,有大哥在,嫂子只管安安心心歇着便是。”
“可是,万一有个要用钱的地方……”韦氏一个没忍住,便焦急地低声道,忽然又觉得自己失言,忙掩饰道,“妹子你别误会啊,俺不是埋怨你手紧,俺就是担心万一要是有啥花费,拿不出来,那不是惹人笑话吗?咱家的钥匙,如今都在你手里……”
原来竟是为了这个?!所以,韦氏这是变相的在管她要钱,还是在觊觎那一串象征着当家人的钥匙?
这个嫂子平常一直是逆来顺受的,钱银的事,她做不得主,也近不得身,许多年来,仿佛对此也并没有任何渴望。
但钱这东西,是个人,谁不喜欢?不说别的,就在不久之前,韦氏为了给自己和肚子里的小娃儿改善伙食,可是偷拿了林初荷自己辛苦攒下的一千多文钱哪!难不成,谭氏的离开,让这多年忍气吞声的大嫂,心思也活动了起来?
林初荷心里顿时被各种疑虑所充斥,表面上却又不好多说什么,顿了顿,一脸平静地微笑道:“嫂子你放心,这些事,我哪能不考虑周全?我和二哥去镇上,少则一日,多则两日,肯定就回来了。昨晚上我拿了些钱给大哥,足够我不在家这些时候的花费。这阵子有些忙,等闲下来,我也想拉着爹和大哥商量商量家中这银钱的分配问题。我总觉着,大哥勤勤恳恳为了这个家忙碌,总不能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对吧?”
韦氏的脸色稍微松和了一些,点点头道:“妹子,俺是个粗人,嘴也笨,不会说话,你知道俺没有旁的意思就行。”
“那是自然,咱们一家人,要是互相猜忌,日子可过不下去了!”林初荷笑着道,顺手便轻轻推了她一把,“快点回屋歇着吧,你老这么站着,就算自己不累,你肚子里那小家伙儿,可要提意见了!”
韦氏眼神复杂地瞅她一眼,勾起嘴唇勉强一笑,撑着后腰缓缓地走进了屋里。
林初荷将此事暂且丢下,又将要随身带在路上使用的东西拾掇齐全。不多时,简吉祥也起了身,二人吃过早饭,便径直出了简家小院。
这一趟去镇上,除了给简吉祥看病,最重要的一个目的,就是帮着林家槐合计试验一下,那卖烧烤野物的生意到底能不能做。林初荷和简吉祥出了家门,来到村西口,大哥林家槐和嫂子赵钏儿是早早就在那里等着的了,见二人出现,那赵钏儿连忙就迎上来道:“家槐都等急了,你们要再不来呀,他就得壮着胆子上你家找你们去了!”
“家槐哥,嫂子,是在对不住。”简吉祥温厚地笑道,“早晨我要吃药,耽误了一些时辰,你们等久了吧?”
“不妨事,不妨事。”林家槐赶紧摆了摆手,“在这儿多站一会儿,也算不上啥大事,倒是你俩,紧赶慢赶的,吃饭了吗?”
“吃过了。”林初荷点点头,“哥,咱别啰嗦了,趁着天儿早,赶紧上镇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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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无话,四人抵达河源镇时,已经过了晌午了,按照林初荷原先制定的计划,他们先去到朱大夫的广德医馆,照例请他给简吉祥诊了脉,重新开了药,少不得又吩咐了两句,紧接着,便走出来在路边一个小摊子吃了点午饭,商量接下来该如何行止。
“这镇上我拢共也没来过几回,人来人往的真是热闹啊!”赵钏儿盯着穿梭往来的人群,口中喃喃地感叹道,“只是,咱人生地不熟的,妹子,依你说,咱那摊子摆在啥地方才合适?”
林初荷心中却是早有计较,胸有成竹地道:“我听人说,夏天一入了夜,这河源镇的铁树巷里,就摆满了各种卖吃食的小摊档,晚上那地方,肯定就是人流最密集的所在。这股现成的东风,咱为啥不借?咱也不占其他人的地方,找个能摆摊,来往人群多的地方扎下营子来就行。至于现在嘛……你们跟我去一个地方。”
她说着便诡秘地一笑,简吉祥瞅她一眼,脸上不自觉地浮出几丝温柔的神情:“妹子,你又打啥坏主意了吧?这次又是谁要被你拖进来?”
林初荷冲他弯了弯眼睛:“你咋说的那么难听?我就是觉得,咱一个月才来镇上一趟,徐老爷帮了咱那么多忙,于情于理,都该去瞧瞧他不是?”
她说着又转向林家槐:“哥,你昨天一共烤了多少东西?”
林家槐不明就里,老老实实答道:“烤了两只野兔两只山鸡,我估摸着肯定是卖不完的,所以心想,你要是想吃,可以留给你打打牙祭。”
“我没有别的意思,那位徐老爷照顾我们家很多次,我是真心想让他也尝尝我哥的好手艺。”林初荷便嘻嘻笑着道,“他若是喜欢这味道,有门路的,帮帮咱,咱自然是千恩万谢;退一万步说,他就算对这个毫无兴趣,咱也应该把这新鲜东西给他尝一尝,表表咱的心意。徐老爷爱喝酒,保不齐我哥烤的野兔,还真就对了他的胃口呢!”
简吉祥沉吟了片刻,颔首道:“我出门之前,本也想着该买点礼物,去瞧瞧徐老爷,既这样,家槐哥烤的野物,咱就借花献佛了。”
“就是这个理儿啊!”林初荷笑着道,偏过脑袋对赵钏儿道,“嫂子,你手巧,咱拿一只山鸡一只野兔出来,包得扎扎实实漂漂亮亮的,送给那徐老爷。往后你们要是真能在镇上做这个生意,他就算帮不上忙,多少也会照应你们一点儿的。”
赵钏儿听她说得一丝不乱,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连忙就依言将野兔和山鸡重新包裹好,一行人来到米铺旁边的徐家大宅。
林初荷在这里进出多次,早已跟守门人是混熟了的,根本没花费任何力气,便进了宅子。
因为来往得多了,她对徐老爷的生活习惯也逐渐熟悉,知道眼下这个时候,他应当刚刚午睡起来,于是也不进屋打扰,就规规矩矩立在院子里,请人帮忙通知了马管家一声。
马管家很快就赶了来,许是因为瞧出自家老爷对林初荷这个乡下丫头颇为欣赏的缘故,他的态度,也有了一定程度上的改变,客气了许多。派人看了座,沏了茶,又自己亲自进了内院,去向徐老爷通报。
不多时,那徐老爷便穿戴齐整,一脸和颜悦色地从内堂走了出来,一见林初荷,便亲切地指着她的脸,哈哈笑道:“哟,这丫头还认得我?我还以为,你家的猴儿酒卖得好,就把我给忘到脚后跟儿去了呢!一个多月了也不上门来瞧瞧,莺儿念叨你好多回呀!”
林初荷冲他福了一福,仰脸俏生生地笑道:“徐老爷,您贵人事忙,我哪敢见天儿地跑来打扰,那也太不懂事了!再者,您也知道,我们那儿虽然是乡下地方,家里家外事情也挺多的,我一早想来,就是抽不出空儿,徐小姐身子还好么?”
“嗯,她好着呢,就是惦记你。你这丫头,现在可是个大忙人啦!”徐老爷爽朗地大笑了两声,朝她身后的林家槐和赵钏儿瞅了一眼,道,“这两位是?”
林家槐和赵钏儿见二人如此熟稔相谈甚欢,早就惊得说不出话来,林初荷忙走到他们身边道:“徐老爷,这是我亲哥和我亲嫂子,一直住在寒鸣山上。听说我们要来镇上,于是,也跟着来瞧瞧新鲜。对了徐老爷,我们今儿还给你带礼物了呢!”
“哟,礼物?”徐老爷眉头一挑,“要是我记得没错,你家那猴儿酒,正是这两天出窖吧?要我说啊,你不用老惦记着往我这儿带,你家的生意,我也有一份在里头,多卖两坛,我也多挣些钱,你说是不是?上次你拿来的酒,我省着喝,如今还剩下一坛子呢!”
林初荷摇摇头:“这回您可猜错了,今儿我们给您带来的不是酒,是下酒菜。”
她说着便接过赵钏儿手里的纸包,手脚麻利地打开上面系着的草绳,剥开纸皮献宝似的呈到徐老爷面前:“您瞅瞅。”
那纸包中装着一只野兔一只山鸡,烤得焦黄,虽说是早已经凉掉的,却仍然隔得老远便能闻见香味,很见功力。徐老爷探过头来一瞧,登时就来了兴趣:“嗬,这可是好东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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