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简阿贵闻言,先是稍稍愣了一下,接着便一拍脑门,咧着嘴,也不知是笑是愁地喃喃道,“可不是,这段时间家里头忙得昏天黑地,倒把这茬忘了个清光。爹,这可是大事,不能糊弄,你老打算咋张罗?”
简老爷子瞅他一眼,唉地叹了一声:“去年本打算着回咱老家一趟,你媳妇儿说家里事儿多抽不出空来,这一趟咱就没走成,就在那院子外头画了个圈儿,给你娘烧了俩钱儿,也没去她坟头上看看。不是我多疑,你大哥那人啊,心粗,那指定是不会花心思打理的。”
“这两宿我老梦见你娘,就问咱咋老也不回去瞅她,我这心里……”他说到这儿就停了下来,眼巴巴地望着简阿贵。
“这个事儿……”简阿贵明白自家亲爹的意思,说白了,不过也就是想回厚德村走走,给老伴儿上坟是一个目的,另一个目的,恐怕还是放心不下简阿福,不知道他那几口子人,在家过得到底儿咋样。
简阿福那边权且不计,再怎么说,亲娘的生忌,到她坟前磕个头,那是该当的。简阿贵很想痛快地答应下来,但一想到谭氏,他就不自觉地有些胆怯,话就在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简老爷子见他这样,那叹息声更是沉重,摇头道:“按说,我这个当爹的,吃着你的住着你的,不该给你添麻烦,叫你为难。可是你娘一个人孤零零地葬在那边儿,连个看她的人都没有,我一想起来,心里就一阵儿一阵儿地难受。等过二年我死了,跟她埋在一起,我这颗心,也就算放下喽。”
“爹,你说啥死啊活的,晦气!你老一准儿长命百岁,别想那没影儿的事。”简阿贵听他爹这么一说,心里更是发酸,连忙拦住了他,“这事儿,你容我和雪娇合计合计,一会儿回屋我就跟她说,明儿一早,我给你个准信儿,行不?”
简老爷子苦笑着站起身,拿手指头点了点简阿贵,道:“你呀,真是一点当家的架子都拿不起来啊!”说罢便背着手,蹒跚着回了西厢耳房。
简阿贵立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同样也是苦哈哈的,皱着眉思忖了片刻,终是壮起胆子,挺胸收腹地迈着方步走进正屋中。
当天晚上,简家小院里谭氏的喝骂声响彻云霄,隐隐还有武侠电影一般噼里啪啦的打斗声,全家人都被吵醒了,竖起耳朵探听从正屋传来的动静。不消片刻,已经将事情的原委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林初荷抱着一床薄被,仗着身量小不容易被发现,偷偷摸摸地扒在窗台上看外面的动静,半晌却也只瞧见正房的窗户上映出两个正激烈打斗的人影。
就简阿贵那两下子,在谭氏面前,那根本就不是个儿啊!
她摇了摇头,回身看了看同样大睁着眼睛的简如意。后者立刻没好气地道:“爹娘吵架,你看我干啥?”
“你不出去帮着劝劝?你可是大闺女呀。”林初荷诡密地一笑。
“得了吧,我还没活够呢!”简如意大翻白眼,“娘正在气头上,我这会子去了,不是自找没趣儿吗?若是被她打上两下,我明儿个包准连路都走不动!你以为谁都像爹似的,皮糙肉厚?”
“噗……”林初荷忍不住喷笑,又听了一会儿,见正屋的动静逐渐小了,也便慢慢睡了过去。
谁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最后的结局,竟是谭氏妥协了,她答应了让简阿贵领着简老爷子回厚德村给他娘上坟,当然,为此,简阿贵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谁也不知道他昨晚到底挨了谭氏多少下的拳打脚踢,反正早晨坐在饭桌上时,他两只眼睛都是乌青的,下巴上还有三道结了血痂的红痕,一直蔓延到脖子里,看起来触目惊心,却又有一种莫名的喜感。
想来,这也算是简阿贵对付谭氏最有效的一种手段了吧?挨几句骂,受两下打,那都是没关系的,反正他熬得住,只要能达到最终的目的,受些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
“既然咱都决定要回老家去瞅瞅,那有些事,咱就得合计合计。时间可不多了,明儿就得往回赶,咱家里,都谁去?”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尽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仿佛他脸上的伤并不存在,一切皆是林初荷等人的幻觉。
谭氏自打一起床就垮着脸,无论跟谁说话都是爱答不理的,此时便重重地把筷子往碗上一拍,冷声道:“你也别在这儿装模作样的,你心里那些小九九,可别想瞒过我!说白了,你不就是想全家人都回去吗?咱地里头养着那些个泥鳅,酒坊酿着酒,大媳妇儿又大着个肚子……你倒是说说,这一屋子人,谁走得开?”
简阿贵赔笑道:“是,咱家活儿多,全都往老家去,那也的确是不现实。但咱这趟是给我娘上坟,孙子辈儿的要是一个都不回去,那也不合适,你说是不?”
“依着你说,你想咋的?”谭氏瞟他一眼道。
“我昨晚想了一宿,老大媳妇肯定不能随便走动,省得一路上奔波劳累的再出岔子。既这样,兴旺也就留在家里吧,一方面能照应着他媳妇儿一点,另一方面,也能打理咱地里的活儿。我想着,吉祥他们酒坊虽然很忙,但有顾老头他们几个在,倒是不用太担心。吉祥这二三年生病,已经许久没回老家走动了,该回去瞧瞧他奶。”
“如意那原本就是个懒货,她留在家里也干不成啥事,倒不如回老家走走,顺便抻抻她的懒筋,另外,荷丫头也跟着去。她不是姓简的,现在还用不着给我娘上坟,去了照顾照顾吉祥就行,你说呢?”
谭氏狠狠瞪他一眼,道:“哼,你都想好了,还问我干啥?这一去,不用上三五天恐怕是回不来吧?我先把丑话搁在前头,你要去,我拦不住你,你要带着吉祥他们,我也不好反对。不过,你别指望着我跟你一起回去!这个家里里外外的,哪儿能离得了我?”
“知道知道,你不愿意去,那就留在家,地里和酒坊,还得要你多管着点呢!”简阿贵使劲点着头道。
林初荷垂着头,暗地里撇了撇嘴。
简阿贵说他想了一宿,事实上,是挨了一宿的打吧?说实话,她是真的很不想去那个什么厚德村。她一个外姓人,又并没和简吉祥成亲,这么跑去,算怎么回事?再说,去了厚德村,肯定得住在简阿福家里吧?那两口子,一言一行都无比膈应人,跟他们相比,连谭氏都会变得可爱许多,她才不想遭这个罪!
不过,她也很清楚,就这件事而言,自己基本上是没有任何发言权的,根本轮不到她出声反对。她歪着脖子和简吉祥对望一眼,见他的神情也同样十分复杂,打了个唉声,抿嘴勉强冲他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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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第三日,简阿贵便陪和简老爷子一起,领着简吉祥、林初荷、简如意和简元宝一起去了厚德村。
那厚德村与小叶村相距并不远,因为只有大约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几人也就没有太着急,慢慢悠悠地吃过早饭,将随身带着的东西都准备齐全,又检查了一遍,这才不慌不忙地上了路。
有简老爷子同行,简吉祥的身子也不大好,这一路上,他们走得就格外慢些,到达厚德村的时候,已经快要晌午了。
初夏的太阳已经渐渐显露猛烈之势,每个人都是走得一身大汗,进了村,就在村口的谷场停下来歇息。
林初荷拿了水给简吉祥喝,用手绢给他扇着风,一边四处打量了一番,皱着眉头道:“这厚德村,瞅着咋好像比小叶村还要穷一些?住砖瓦房的都没几家啊!”
“河源镇底下,最穷的就要数这厚德村了。”简吉祥叹了口气道,“说是有好多人家,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一顿饱饭呢。”
这么惨?林初荷又左右望了望,正想继续发问,简阿贵忽然将简如意叫到自己身边,开口道,“你去,上你大伯家跟他打个招呼,就说你爷来了,让他来接,他要是不在家里,你就上地里找他去。你奶的生忌,咱要是不来,他肯定只当是没这回事了!”
“咱走过去不就完了,还费那老劲跟他说一声干啥?”简如意的不乐意显而易见,“这大中午的,日头猛地很,一来一回,还不把我晒暴皮?”
“你那身皮,本来也就是没人愿意看!”简阿贵粗着嗓子斥道,“麻溜儿地给我滚去把你大伯叫来,甭在这儿跟我唧唧歪歪的。你那一身懒肉都他娘的要存不住,掉下来了!”
“爹,你说话咋这难听,我……好好好,我去,我去还不行?”见简阿贵真个有些发怒,简如意也就不敢再多说什么,慌慌张张地几步跑了开去。
林初荷这才又悄悄拉了简吉祥一把,小声道:“咱这么多人,大伯家能住下啊?”
“咳,反正躲不了,肯定要闹一场。”简吉祥苦笑着道,“咱那大伯娘,是一点亏都吃不得的。咱来这一趟,少不得会让他家费点口粮啥的,她不炸起来,那倒有鬼了!”
林初荷心有戚戚焉地点点头。
两个兄弟家现在矛盾重重,他们来这一趟是绝不会平静的,简老爷子活了这么大岁数,这一点子事,他决计不会不明白,他执意要回老家一趟,也绝不只是给老伴儿上坟那么简单。
他是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让简阿福简阿贵两兄弟重归于好,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哪?
没等她理出个头绪来,左前方就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热情洋溢的声音:“哎哟,爹,阿贵,你们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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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上一些事情,更新得太晚了~今天抽不出时间多更了,明天肯定会尽力补上,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