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头大马，赤金车顶，一看就知道是甘府的人又要进宫去了，城里凡是看到这番景象的人都心里暗自倾慕不已，有了在皇上面前当红的宫女做女儿是好，每个月都能有次进宫在太后和皇后面前露脸的机会。
长安城里达官贵人的内室圈子里已经盛传甘府的嫡女蓝凌玉将来就是太子的准侧妃了，等太子登上帝位，那将她封个婕妤或者昭仪都是不在话下的事情，有了长安城中最有盛名的两大将军的支持，刘骜的登基之路似乎也能走得更顺畅。
蓝凌玉这些天只在深闺里看人绣花鸟，那些风言风语都是杨涓东听一句西听一句后告诉她的，她只是笑笑置之脑后，根本就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让她当太子妃她还不愿意，更何况将来要她进宫里去做什么昭仪，天天还要去给各位娘嗑头请安，累都累死了。
这次进宫后她便打算找个机会还跟着甘朗日呆在塞外，离长安城远一些，就能多一份安全，少一些是非。
若不是为了看看宁新公主，她才不愿意进这个宫呢。
到了长乐宫，蓝凌玉也跟着进去请了安，王皇后正和太后下棋，见她们娘俩来了，请安过后，太后问道：“你们家的老太太怎么没来？”
“回太后的话，她年岁大了，奈不住路途中的颠巅，正在家休养。”
“哎，孤最近也觉得老是乏力。真是岁月不饶人。”
“母亲那是尽为着臣媳和骜儿操心，才会这样，现在骜儿也成了亲，是个大人了，母亲也可以好好歇息了。”
“太后您老当益壮，不过是怕我们这年轻的一辈放不开手脚，所以才主动这样说，依着您这身子骨，抱上玄孙都不成问题。”甘夫人嘴巴上说的正是太后心里想的，人年岁一大便只顾着抱孙子安享晚年。
“看看这甘家的媳妇，真是会说，我只盼着抱上孙子就得了，再活长了，还不变成老妖精。”
“恕妾身无礼了，太后这话说得可没有道理，太后您向来相信道术，道家的人若是修行一般那还能活百岁以上呢，妾身看太后的修行，一准没问题。”
“瞧瞧，你就变着法地逗孤高兴罢。”
“母亲，臣媳手拙，又输给母亲了。”王皇后插嘴笑道。
她们几个加起年年纪快到二百岁的人聊天，蓝凌玉听得直倒胃，太后眼一撇，看见坐在一旁正百无聊赖地蓝凌玉。
“这丫头与咱们也没什么可聊的，放她出去逛逛园子吧。”
“她倒不是为了逛园子才跟着妾身进宫的，她说在塞外的时候曾经受雕陶单于之托，进宫来看看宁新公主。”
“宁新？”太后似乎都要忘了这个人，也难怪，时间太过久远了，宁新又并非太后的亲生女儿，如今将她放在宫里的角落里，由皇后负责她的吃穿用度，太后自然也不会为了这样一个小人物而操心。
蓝凌玉一听她提到宁新，赶快起身走到太后面前，柔声说道：“宁新公主在塞外呆了很多年，因此累积了一身的病根，前不久皇上才下了特赦的恩典将她接回宫里，也多亏着接了回来，不然的话只怕还捱不到这时候呢。”
“宁新也够命苦的了，现在她在宫里按什么品位待遇？”太后问向王皇后。
“一切都与公主的待遇相同。不过她那里也是冷清了些，前些日子雕陶单于来信倒是说想接母亲回去共享天伦，但是陛下她一怕宁新公主回去再加重病情，二来也是为了更好地控制着雕陶单于，所以就没有送回去。”
太后点点头：“算起来，她是咱们汉人，也不便再回去了，就是将来病殁了，也该落叶归根，葬在咱们皇家的陵园里。你去看看吧，顺便让嬷嬷们拿些补养的药和食材送过去。”
“诺。”一旁的嬷嬷赶快引着蓝凌玉出了正殿，然后去到一旁的宫殿里拿上些食材。
“嬷嬷，这些东西，我自己来拿就行了！”
“那怎么能行？翁主金枝玉叶，这些重活本来就该老奴来拿，况且这些东西都经由老奴的手才好。”蓝凌玉想到宫里的规矩，知道嬷嬷也怕节外生枝，便不和她争抢了。
宁新公主住在北宫里面，北宫原本是皇家用来游猎赏玩的园子，但是自从上林苑建好以后，这里便逐渐被荒置了，只有些散落的宫殿供给一些已经被遗忘的太妃们住着。
宁新住在北宫里的一个算是比较不那么凋零的地方，她贵为公主，现在又是单于之母，自然要住得上档次一些，宫殿进行了番新，里面的东西也是簇新的，蓝凌玉等着门外的丫头一层一层地通报。
过了一会，里面走出一个嬷嬷，请蓝凌玉进去，而之前太后派来的嬷嬷则跟着另外一个嬷嬷去到一边的下人房中将东西入册收理。
那嬷嬷引着蓝凌玉绕过主殿，路过的时候她张望了一眼，里面一点人气都没有，冷冷清清，看样子宁新公主这里也是门庭冷落，到了后面的一处小殿，里面看着才算是像个住人的地方。
嬷嬷将蓝凌玉领到门口，然后先行进去，等通报过后，又让人领她进来，蓝凌玉走进内殿，看见榻上躺着一个女子，满头银丝，面容十分苍老。
“你就是雕陶嘴里提过的玉儿吧，来，快坐。”
蓝凌玉按照规矩行过礼后，便挨着下首的软榻坐下了。
“雕陶单于一直放心不下宁新公主，所以才托臣女过来瞧瞧公主，如今看到您气色好了许多，相信雕陶单于也放心不少。”
她点点头：“长安城里的气候果然比塞外要好上许多。劳你们这些孩子们费心了。”
“公主您这话太过见外了，孝敬长辈本就是份内的事情。刚才太后还念叨您来着，让臣女带来许多的补品，都送到后面了。”
“太后她老人家还记挂着我？”
蓝凌玉点点头，宁新公主似乎若有所思一般叹口气。
“我走了以后，雕陶还好吗？你快把他在那里的事情都给我说一说。”
蓝凌玉便开说起来，她现在练就了一个本领，那就是讲故事，自打回到长安以后，她几乎就成了各处的联络兵了，今天受这个之托来看看这位，明天又去看看那位，每个人心里都有惦念的人，都想让蓝凌玉给她们讲讲自己的经历。她也尽量报喜不报忧，讲些好玩的事情为大家解个闷！
她暗吸口气，便开始编了起来，她当然不能告诉宁新雕陶时常被人修理，也不能说他拭兄夺位，更不能说他暗中勾结汉军夺取了单于之位。
但是很明显，宁新公主并不相信她说的话，蓝凌玉还没讲完便被她打断了，“孩子，你就直接说真话吧，我自己的孩子我还不了解。”
蓝凌玉惊讶地看着宁新。
“我在塞外这些年韬光养晦，是因为早就料到他会受到非人的对待，所以我才教了他许多的本事，他既然托你来看我，就是想让你将他那里的情况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也就是说他的一举一动你都知道。”
“好吧，什么都瞒不过宁新公主！”蓝凌玉又抬起头来，“宁新公主可曾教过雕陶世子如何用毒针杀人？”
宁新面不敢色：“没想到这些你都知道了，不过也好，那样一来我们娘俩就更没什么好瞒的了。他用毒针并不是我教的，而是暖儿。”
“暖儿？”蓝凌玉心头又升起一个大大的惊叹号和疑问号。
“暖儿都已经跟我说过了，你就是那个被娥姑养大的孩子，当年娥姑与我同在太后的身边当差，我与娥姑素来亲厚，不然你以为你怎么可能在废巷中默默无闻地长大？”
“这些，玉儿真的没有想过。”
“娥姑的本意是要保护你，可是这宫里向来就没有一个人能处于事事之外的，你被卷入整件事情来也就十分正常了，不过让我惊讶的是，你小小年纪却如此懂得自保，还将所有的事情都办得有声有色！”
“谢谢宁新公主的夸奖。”
“后来惠婕妤也知道我在暗中帮助娥姑，便让暖儿也时时关注着我，说穿了还不是怕我把她的秘密说出去，让暖儿监视着我，若我有什么不妥的举止便会立即诛杀我。但是没想到后来我却被太后选去做了和亲的公主，我们也就断了几年的联系，直到我生下雕陶，暖儿才重新联系我。”
蓝凌玉点点头，不可否认的是，惠宁果然把事事都掌握在自己的范围内了，连边在塞外的雕陶她也不忘记利用一下。
“这银针的用法，也是暖儿教给雕陶的。”
蓝凌玉又吃了一惊：“这么说暖儿也曾出过塞？”
宁新点点头：“惠婕妤的家里虽然被流放的流放被斩首的斩首，但是她当年在宫里还是有不少自己的势力，以至暖儿出生后便被送出宫去，学了一身的好功夫回来，成了惠婕妤的得力助手，暖儿在宫里出入自如，也同在宫中暗中帮助惠婕妤的人有关。”
怪不得蓝凌玉总觉得在宫里就没有暖儿办不成的事。
“她找机会来到塞外，那时她也并不大，为人处事却已经老到至极，她教会了雕陶如何用针，又教了他一些防身的功夫，但是这些年来，雕陶却一次也没用过。”
蓝凌玉又一次想起雕陶莫傲那经常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样子，看样子他的确是比那个且胥縻要更适合做单于。
“好了，我把你的疑问都回答完了，你也该跟我讲计雕陶在塞外的那些事情了。”
蓝凌玉便将她看到的所有的事情都完完整整仔仔细细地跟宁新讲了一遍。
“其实他本不用亲自动手杀了且胥縻的，且胥縻已经是个废人了。”
“只要他活着，迟早也会是一个隐患。不过怎么说也得谢谢你提前在宫里动了手，若我亲自动手的话，不但容易被人发现，而且且胥縻在匈奴也有众多的眼线，若要除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