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羿赶紧又拱手道:“王爷来给卑职拜年,卑职可是不敢当啊!明日王爷家宴,既然请到卑职夫妻,哪有不去之理,届时一定叨扰。”
赵廷美点头微笑,道:“那就说定了。”
又说了几句闲话,赵廷美便起身告辞走了。
送走赵廷美,冷羿百思不得其解,他堂堂王爷,为什么要亲自登门给一个手下拜年,而且还亲自邀请自己和妻子参加他的家宴。难道,他是有求于己?如果是,那他求自己作什么?难道他有什么疑难案件,要自己解决?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自己就是他手下负责案件侦破和审理的推官,如果有棘手的案子,他可以直接吩咐就行了,不需要亲自登门来说。那是不是自己擅长画逼真的人物画的事情,被他知道了,想让自己也帮忙画一幅画?不过如果是这样,他似乎也没有必要亲自来一趟。
看来,赵廷美的登门拜访,一定另有深意。只是,这层深意自己还摸不到边,不知道究竟为了什么。现在,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二天,冷羿依旧进宫察看绣娘的刺绣探索情况,跟她们共同研究眼睛如何用色,才能出现那种逼真的眼神,每个绣娘用一种办法进行测试,一直到下午,才找到了最适合的用线和针法,终于逼真地表现出了眼神。
她们就是这样一个难关一个难关地攻克,每攻克一个难关,就接近了成功一步。现在,大部分的难关他们都已经攻克,只剩下一些小的细节问题了。看样子成功的时刻指日可待。
冷羿很高兴,看看天色已晚,便离开的皇宫,回到府邸。
得知冷羿要出门去齐王府赴宴,董师爷便低声对冷羿道:“东翁可以把官家恩赐的金腰带系上,这是东翁的荣耀,也是对管家的敬重。”
其实,董师爷是担心冷羿一个小小芝麻官,在齐王面前太过卑微,扫了面子,特意提醒他系上皇帝赏赐的金腰带,那不管是谁,见到金腰带如同见到皇帝,自然不敢怠慢了。
冷羿便让卓巧娘把金腰带取出来,系在了腰间,然后披上虎皮大氅,带着仆从,挑着一大捧盒的重礼,前往齐王赵廷美府邸赴宴。
调养了这些日子,卓巧娘已经可以正常行走了,不过不能太累。冷羿和卓巧娘分别乘轿,在无眉道人等护卫的保护下,前往赵廷美的齐王府。
赵廷美齐王府就在冷羿府第相隔不远的地方,步行也就一一顿饭的工夫就到了。
刁师爷亲自在王爷府门口迎接,看见冷羿和卓巧娘下了轿子,赶紧上前躬身施礼:“冷大人,冷夫人。两位来了,实在抱歉,王爷在府里接待一个贵客,不便出来迎接,所以特意让小的在门口候着。”
“无妨!”冷羿笑道:“王爷还请了谁呀?”
“只有陇西公夫妻,还有冷大人你们两位,再没有别人。我们王爷不喜欢太吵。所以平时请客,都是最亲近之人。”
冷羿听他这话,显然把自己也纳入其中,不禁微微一笑,心想,这个赵廷美不久的将来会被皇帝赵光义整死,要是跟他走得太近,可未必是好事。以后自己得注意跟他保持距离。
冷羿夫妻迈步进了王爷府,护卫都只能在门卫室等候,不能跟随。不过,齐王府戒备森严,倒也不用担心刺客。
这几日都在下雪,院子里甬道两边都堆满的扫开的白雪,树上、房顶、假山,各处都变成了银色。
卓巧娘已经穿得很厚,可是还是机灵打了一冷战。冷羿便伸手过去,要拉她的手替她暖和,卓巧娘却红着脸躲开手,看了前面的赵廷美一眼,冲着冷羿笑了笑,意思是别这样,有外人。
冷羿也笑了笑,在现代这样手拉手没有什么,在古代,可就让人侧目了。只好收回手,跟着一直来到大堂,正堂大门口挂着厚厚的大红毡毯门帘。旁边一个侍从高声唱道:“开封府推官冷羿冷大人到——!”
片刻,从大堂里出来一对男女,那笑呵呵的男子,正是赵廷美,拱手道:“冷大人来了,我没有出迎,失礼啊!”
冷羿赶紧拱手道:“不敢当!”接着介绍卓巧娘道:“这位是拙荆卓氏。”
卓巧娘赶紧福礼:“拜见王爷!”
赵廷美也还礼,介绍旁边那妇人道:“这位是我的王妃李氏。”
冷羿夫妻又赶紧见礼。那李王妃还礼,亲热地上前搀扶着卓巧娘的手,道:“哎呀,听说你来京城的时候就病了,偏巧我这边事忙,没空去探望,接着就听说花神医已经帮你治好了病,这才心安。怎么样,现在感觉可好?”
卓巧娘不善于交际,想着人家是堂堂王妃,自己什么都不是,十分的惶恐,脸都涨红到了脖子,只是诺诺道:“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多谢王妃牵挂。”
李王妃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走,进屋去,外边天寒地冻的,你大病方愈,可吹不得冷风。进去我给你介绍一个大美人你认识。”李王妃说着,好象已经跟卓巧娘是多年的闺蜜似的,亲热地进了屋里。
赵廷美和冷羿相视一笑,也跟着进了大堂。
外面寒风凛冽,大堂里却温暖如春,不仅因为大堂四角都放着热气腾腾的火盆,而且,主要是因为大堂毛茸茸的地毯上,正歪斜地靠着一位绝色美人,黛眉凤目,琼鼻朱唇,肌肤雪白,身姿婀娜,穿着一件合体的长裙,纤纤素指端着一杯猩红的美酒,正在慢慢品着,听到人声,美目顾盼,眼波流转瞧了过来,便让人犹如春风拂面一般的惬意。
看到这样的美人,要不是冷羿知道她的低息,只怕当时就要呆住了。
这位绝色美人,当然就是南唐国主李煜的皇后小周后!
卓巧娘看见她,也是一呆,这美女比白虹不相上下,只是两种美,白虹是英姿飒爽,这位却是娇柔妩媚,她禁不住瞧了自己丈夫一眼,但见他神情淡然,甚至还有一丝的不屑,不由芳心暗喜,随即又自责道,怎地看见美女就担心丈夫钟意,这等妒忌,可不是女德风范。
小周后瞧了一眼冷羿,便把目光调了回去,瞧着旁边一个落寞的中年人,眼神中满是柔情,似乎便要依偎在他怀里撒娇似的。
那中年人面目到有几分俊朗,只是身材单薄,面目间流露出说不尽的惆怅。端着一杯酒,也顺着声音瞧过来,看见冷羿,微微点头致意。
赵廷美呵呵笑道:“冷大人,我给你介绍一位好友,”指着那落寞的中年人道:“这位,便是陇西公李煜李公爷。”又介绍小周后道:“这是李公爷的夫人郑国夫人。”随即,又介绍了冷羿夫妻。
本来,这样跟小周后坐在一起的,肯定就是她丈夫大名鼎鼎的南唐后主李煜,不过待到赵廷美介绍了之后,冷羿还是微微有些吃惊,毕竟,李煜之名,太过响亮了。
冷羿拱手道:“卑职参见李公爷!”卓巧娘也跟着福礼,却羞红着脸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李煜站起身,还了一礼,道:“不用客气,冷大人,请坐!”
这大堂木板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当中放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有几碟小菜,还有一壶酒,那酒壶十分的精美,酒盅也是古色古香,在旁边,还有一张瑶琴,歪斜着放在靠枕上,似乎先前已经弹奏过,还没有放回琴桌上。
侍女拿了两个厚厚的蒲团过来,放在小桌子旁边,冷羿和卓巧娘盘膝而坐,侍女给他们斟酒。赵廷美夫妻分开坐在桌子两侧。
冷羿以为赵廷美的家宴应该是正规的圆桌吃饭,想不到却是这样雅致的小酌对饮,倒是十分符合他的口味,当下微笑道:“李公爷和齐王爷兴致很高啊,这等严冬腊月的,抛却凡尘俗世,便把那浮名,换得浅斟低唱啊。”
冷羿套用了著名词人柳永的名句,夸赞他们几位,柳永此刻还没有出生,他的词自然无人知道,这话恰到妙处,立即便引得李煜侧目,而小周后也斜眼瞧着他:“听这话,李大人对诗词造诣不浅啊?”
冷羿心想,你在这自诩风流,却不知你跟赵光义偷情的丑态,都被我看了个明白,既然面对这等荡妇,便也不必客气,当下淡淡一笑,道:“‘少男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见笑了。”
冷羿这句,引用了南宋辛弃疾的名句,更让李煜和赵廷美惊诧,而小周后本来眯着的凤目,却也睁开了不少,上下打量了冷羿几眼,浅笑道:“当真看不出来,小小推官,还有如此才情。”
冷羿端起酒杯,也不等赵廷美劝酒,自己一饮而尽,赞了一声好酒,这才道:“冷某在李公爷面前,哪里敢说半个才字,公爷的词,冷某心仪已久,今日得见,当真是三生有幸啊。”说罢拱手向李煜致敬。
赵廷美喜道:“哦,原来你也仰慕重光的词,当引为知音!”
重光是李煜的字。小周后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两下,又阖上了,余音婉转幽幽叹道:“高山流水,知音难求啊。”
冷羿听她话中意思是自己根本不配当李煜的知音,心中有些不舒服,他虽然不会作诗,但是对诗词一直很有兴趣,背了不少宋词,特别是宋朝名家的,其中最喜欢的两个,一个就是柳永,一个就是李煜。李煜的诗词,他全都能背下来,而且也深谙其中滋味,不想被她瞧扁了,便道:“‘衩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公爷的词,写得真好!”
小周后微微一愣,随即大怒,道:“你敢讥笑本夫人?!”
这句词,是李煜当年跟小周后偷情的时候,李煜写下的,描绘了小周后生怕别人发觉,提着鞋子,穿着袜子,芳心乱跳,偷偷摸摸跑去跟李煜幽会的样子。
卓巧娘不懂诗词,也听不懂他们说的话,瞧见这位郑国夫人发怒,不禁心慌,慌忙一笑,道:“我家官人不是这个意思,夫人误会了……”
“没你的事!”小周后话语如冰,甚至眼睛都没看卓巧娘,直盯着冷羿,“你是仗着谁的势力,敢这样无礼?”
冷羿见她呵斥卓巧娘,也来了气,淡淡一笑,道:“我只是念诵李公爷的名句,称赞写得好嘛。我一个小小推官,能仗谁的势,又如何敢嘲笑夫人呢。——这屋里还真热。”说着,冷羿脱掉了身上披着的虎皮大氅。旁边侍女赶紧过来接过,搭在了门边的屏风上。
冷羿这一脱大氅,便露出了腰间系着的那条皇帝赵光义赏赐的金腰带,这腰带是一块块的黄金包裹的美玉串嵌而成,上面还镶嵌有无数的珍珠玛瑙宝石,当真是金光灿灿,耀眼生辉。
李煜最害怕的就是赵光义,赵光义继位之后,对李煜经常冷嘲热讽,生性懦弱的李煜半句话都不敢顶撞,现在,陡然看见皇帝赵光义的金腰带系在冷羿的腰上,顿时大惊,忙不迭跪爬起来磕头。
小周后也花容失色,赵光义赏赐冷羿金腰带的事情,他们夫妻并不知道,她虽然跟赵光义两人苟且,她心里却十分明白,赵光义只是想用强暴自己来羞辱丈夫,既然不能反抗,所以索性迎合,反倒让赵光义目的不能得逞,同时也能换取赵光义对丈夫手下留情。她深知自己在赵光义心中根本不算什么情人,只是羞辱敌人的工具,哪里有半分地位。
现在见到冷羿亮出这宝贝,她便知道他是赵光义的人,原来这推官是仗着皇帝的势力才敢那么说,心中暗自后悔言语太过莽撞,万一这官儿在皇帝面前说自己丈夫的坏话,岂不是天大的麻烦,心中惊恐,赶紧跟着丈夫跪倒磕头。
冷羿不知道这两位这样怕赵光义,有些后悔系这条金腰带来了,赶紧搀扶李煜道:“公爷请起!”卓巧娘也起身搀扶小周后。
李煜夫妻这才起身,李煜拱手惶恐道:“贱内酒后言语莽撞,还请李大人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