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足足持续了十余息才消退,原本站立在白光范围内的柳宇鸣一行人,此刻处少数站在外围的幸运儿,其他的全部七窍流血,双眼暗淡,没有半点生机地倒在雪中。
老瞎子的身影此刻也消失不见了,仿佛随着青色圆珠,一同消失在世间。
雪开始飘下,风也开始刮起,寒冬最后的暴风雪慢慢降临,呼啸声阵阵,仿佛在宣泄着即将离去的不甘。
不知道过了多久,雪停了。
两道身影开始出现在雪原中,他们一个高大壮硕,背上好像背着什么,一个则比前者矮了好几个头,似乎是一个少年,双手拎着一个圆圆的包裹。
“爹?这是我们村子?”王远不安地望着脸前只有十几堵断墙的雪原,向着身旁的父亲问道。
王云武看了看四周,对着王远示意。少年见状连忙走到跟前,轻轻地将其背上不知何时昏迷过去的柳玉屏托住。
松开了双手的王元武,开始眉头紧邹的在雪地上走着,没过多久,便在一处地方重新蹲了下来,开始挖雪。
不远处的王远,托着母亲,神情忐忑,目光死死盯着王元武挖出的雪坑,生怕遗漏了什么。
“那些千沙人难道真......”王远的眼眶不自觉的红了。
……
几个时辰前,王远看见千沙人往着村子方向赶去,情急之下,只能想出一个办法。
“雪崩,只有雪崩才能把他们全部埋葬,只要我能像安云郡主一样激发仙符,那一定可以引起雪崩!”
担忧村里人和父母安危的王远,没有再多犹豫便跑向身后的雪山,一边奔跑一边不断在脑海回忆安云郡主激发仙符的动作和咒语。
彩彩望着不断神神叨叨的王远,脑袋一别,似乎也想起某事,急匆匆地便从后者肩膀上跳下,朝着相反方向飞速离去。
到了山腰后,王远才发觉彩彩消失了,顾不得思考为什么,少年深吸一口气开始尝试。
然而他绝望地发现,哪怕他不断重复着安云郡主的动作,学着她的语气低声吟唱着咒语,仙符却依旧半点反应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王远面无血色地瘫坐了下来,不断低声自语。
也是这个时候,外出寻找儿子的王云武夫妇因被烧山的浓烟吸引,来到此地碰巧发现了王远。
忧儿心切的柳玉屏一看儿子,就哭着紧紧抱住了王远,仿佛生怕是一场梦,一放手,怀中的孩子就会消失不见,满是风霜的面孔靠在王远的后颈上不断低声抽泣。
“娘,你的簪子快掉出来了。”王远望着母亲脏乱的发鬓,内心也同样酸楚,伸手把一支垂在发尖的白花簪子重新插好。
“好了,这不是找到了吗?别哭哭啼啼了,多大的人了,还让孩子看笑话。”望着紧紧相拥的妻子和儿子,就是王云武这个大汉,眼角此时也有了泪光,但或许是性格使然,嘴里却依旧不肯放松。
柳玉屏转过头,怒气冲冲地想要反驳,然而还没等话说出口便头一低,昏迷了过去。
王远惊恐,连忙抱住母亲。
“没什么事情的,别担心了,你娘可能太累了,她已经一天只喝水,没有吃过东西了,累到很正常的。”
王云武看到这一幕,脸上也露出焦虑,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上前从儿子怀里扶起妻子,慢慢将其背了起来。语气顿了顿,有些犹豫地问道:“能告诉我,你这一天干什么去了吗?还有你为什么刚才在山顶唉声叹气?”
王远松开了抱紧母亲的手,双眼满是愧疚,他明白这都是因为他引起的。
望着眼前的这道高大壮硕的身影,王远强忍着泪光,将自己离家后所经历的一切尽量简短的告诉了自己的父亲。
王云武低头望着王远,随即又看了看阴沉的天空,沉默半响,叹气道:“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吧,暴风雪快要来了。”
“可是,千沙人在往村子去……”王远大急,连忙地想说什么,但却被王云武制止了。
“我们原本和你的瞎子爷爷三个人一起找你的,但他半个时辰前突然说有事要回村一趟,看来他早有察觉了。”
王远继续叹息,声音里夹杂着一丝羡慕。“有他在,村子不会出问题的”
王远沉默了,他并不笨,从父亲的话语中,他明白了很多。
......
“这里真的是我们的村子!”
王远望着父亲挖出的那根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圆形木柱子,双腿瞬间失去力量,瘫坐了下来。
那是他每天放牛后,用来绑着牛不乱跑的木桩子!
王云武在挖出木桩子后便如同被石化了一般,只有那深深握紧的双拳,和那指间流出的滴滴鲜血显示内心的不安定!
“你娘不能再饿下来了,竟然家已经……已经暂时回不了,那就只能先去猎几只雪兔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云武似乎想到了什么,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颤抖着走向雪原外的树林。
王远双眼刹那变得死寂,仿佛瞬间失去所有的色彩,一个人坐在雪地上抱住母亲柳玉屏不知所措。
“我去狩猎了,你看好你娘。”王云武有些心疼地望着癫狂着的王远,他很想去安慰儿子一下,但却不知该说什么,悲痛地咬了咬牙,继续道:“你在原地待着,不要再走丢了,不然你娘醒来会疯掉的。”
王远没有回应,眼神依旧死寂,毫无生气。
良久,少年默默将腰间的包裹里的东西都倒出,把外套摊开,垫在了柳玉屏身下。
“娘,你冷了吧,我这就去捡几根木头生火。”王远慢慢将柳玉屏放下,揉了揉的哭红双眼,凭借着记忆,在雪原上寻找着老瞎子的茅草屋所在。
这一刻,王远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非要去找老瞎子茅草屋,也许是因为想找木头,又也许是为了心中某个侥幸的念想。
王远怀着这最后的执念,强行催动着自己在雪原不断挖掘,然而,残酷的现实打破了他最后的一丝念想。
“瞎子爷爷!”
王远抱着从雪里挖出的老人冰冷的身躯,想哭却发现早已没有了眼泪,只有泪霜残留。
傍晚,王云武伤痕累累地拖着一头黑熊和几个村民一起回来,熊背上歪歪斜斜地扎着七八根木矛。
昏迷了大半天的柳玉屏也在不久后醒来,父子两人为了不影响其吃饭的心情,待晚饭过后才把真相告诉她。
柳玉屏一开始还以为是儿子的玩笑。全村都被毁了?她笑着转头望向一旁的丈夫,但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悲痛苦涩的脸。
“娘!天冷!”王远望着发蒙的母亲,眼睛忍不住一红,主动上去将柳玉屏抱住。
王云武也走到了跟前,默不作声地摊开双手将母子二人抱住。
……
十天后,老瞎子的葬礼上,王远深深地将经历的一切镂刻在脑海中。
人死万般事皆成空!
若干年后,当王远闯过尸山血海,终于能在这一修真界立足之时,他曾经回首过往,渐渐明白自己从那时起,就已经丢去了很多东西,尽管他没有变得大奸大恶,叹己怨天,但也和原本的那个善良贪玩爱做梦的放牛娃差了十万八千里。
夜深,断断续续的咕噜声从茅草屋内响起,王远偷偷张开双眼,轻轻将母亲柳玉屏搭在自己的手放下,起身望了望四周。
这几间茅草屋是众人用从雪里挖出的材料临时搭建出来的,十分的简陋,根本没有什么房间存在,所有人都是直接铺上破布,草席什么的就当床了。
发现所有人都熟睡后,王远蹑手蹑脚地站了起来,走出了茅草屋。
离屋子不远的一块残留星星雪点的草地上,王远对着圆月,手持着一个脏兮兮的黄色酒葫芦低头沉吟,清冷的月光照下,在少年身后拉出了一道长长的银影。
这个酒葫芦是王远安葬瞎子爷爷时,从他家的废墟中发现的。
它从瞎子爷爷第一次对着年幼的王远讲故事时就一直挂在他的身旁,每当讲到精彩之处或者伤心之处,老人都会拿起喝上几口酒,一开始王远还以为瞎子爷爷是嗓子沙哑或者沉醉于故事情节,但现在王远明白了。
“瞎子爷爷你讲的是你自己的故事吗?”
王远望着手中的酒葫芦,默默低语。
他原本打算把它和瞎子爷爷一起埋葬的,让瞎子爷爷到了另一个世界也能借酒消愁。但王远当擦拭酒葫芦时却意外的发现,这个酒葫芦的外表涂抹着一种不知名的药膏,平时手握着不会脱离,然而一道遇到水就会溶解。
酒葫芦洗去了药膏,颜色并没有变化,只是光亮了几分,然而却多了许多文字,每个文字都如同蚊子般大小,密密麻麻地布满瓶身。
“宇泽功”
这是这部功法的名字,当通过瞎子爷爷的备注了解到这是一部修仙功法时,他震惊不已。
尽管还没有踏步过修真界,但王远从瞎子爷爷的故事中了解过修仙功法意味着什么!
尽管修仙功法在修真界也分三六九等,但毫无疑问,就算最差的修真功法也是被修仙世家严格把持着,视之为瑰宝。
没有任何修仙家族背景的灵根拥有者想要修习修仙功法,只有向某一修仙家族宣誓效忠,加入宗派或者冒死进入远古修士的遗址三条路径可走,而且得到的修仙功法大都层次较低或者残缺。
可惜的是瞎子爷爷没有在瓶身注明这是什么层次的修仙功法,只是注明了一个检验灵根的简单方法,而且只能检测水属性灵根。
“运此口诀,气感天地,资质上佳者,一朝登仙途,次之,不逾三朝,再次之,七朝而终,逾期,则无缘本法。”
而今天已经是王远运转口诀,试图气感天地的第六天了,尽管葫芦上有瞎子爷爷的备注强调运转此口诀来气感天地,与修炼者周围的灵气浓度有莫大关系,不一定非要练七天就放弃。但想到之前的一次次失败,王远还是难免有些心亏意冷。
“也许我根本没有什么灵根,只是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
王远自嘲地笑了笑,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心有不甘地在草地上,迎着夜风盘坐了下来,运转起《宇泽功》的起始口诀。
在过去尽管瞎子爷爷曾经讲过许许多多修真趣事给王远听,但对于灵根的相关事情却始终闭口不谈,本来按照老人的想法,关于灵根的事情和其他的一些关于修真的忌讳是等王远成功气感天地后再一一告知的。
而之所以没有直接传授《宇泽功》,一是因为尽管他看出了王远有灵根,但对于王远灵根的等级和属性却一概不知。
二是此地的灵气实在太过稀薄了,几乎接近于没有,可谓十足十的灵弃之地,以至于他一个筑基后期修士,在这里,就算不管伤势,法力全开,也只能发挥出练气六七层的实力。
在这个鬼地方,按照老人的预计就算王远真的有水灵根,除非灵根上佳,否则别说七天了,能在一个月气感天地成功就已经值得庆贺了。
当然,此地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最直观的一点就是根本没有修仙者愿意来到这个平白让自己法力大降的灵弃之地。因此对于这个身负血海深仇的老人来说,此地是可以说是最好的栖身之所了。
本来老瞎子是等王远长大,追捕自己的风声没有那么猛时,在带王远出去测试灵根,寻找合适功法,只是可惜的是老人自己并没有等到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