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姝晗正坐在堂前出神,花摇端着一把弓进来,唤了她三两声,她才应。
“郡主看这是什么?”
花摇走近一步,便见那弓形如弯月,弓面强劲,面理自然如磨,箭弦紧绷如刃。
这弓?燕姝晗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郡主,这是先皇留给你的,王后娘娘嘱咐过一定要我亲自将这把凌云弓转交给你。”花摇面色有些激动。
燕姝晗伸出手,一点一点滑过凌云弓身,她记得以往,父皇就是拿着这把弓带着她一起狩猎的。只是后来父皇将它带上了昆南之战,她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她以为这把弓早已遗失在那场血战之中。
父皇驾崩之时,她远在东境荒泽,无法侍奉在侧是她今生最大的遗憾,可没想到如今竟还能见到凌云弓,真是老天对她的厚爱。
花摇抿唇道:“这次春猎,郡主不如配这把凌云弓?郡主箭术超然,又遗传了燕皇陛下的风采,必能一举夺筹。”
燕姝晗爱不释手地拿着凌云弓,眼神柔和,摇摇头,“凌云弓是父皇留给我最后一件珍品,我不想任何人有机会拿它作文章,替我收回房中好好安置。”
如今她的身份,在元氏皇族之中恐怕讳莫如深,倘若她拿着凌云弓出席春猎,定会惹来不少麻烦,况且她也不想这样做。
曾经那个不可一世的灵羲公主头顶上有燕氏皇族那片天,她可以不知深浅,可以顽劣任性,可如今,天变了,有些人有些事只能隐没在台下当凡尘中的一束微光。
燕姝晗笑了笑,好像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呢!
春猎定在七日之后,千川与花摇包揽了所有的事,燕姝晗只需每日赏赏花,看看书,日子过得顺畅又宁静。
可天不随人愿,她还没等来春猎,便等来了一个她最不愿见到的人。
那日春光大好,庭院中新移栽的山茶花长得极好,燕姝晗便坐在廊下用指尖去触碰那盎然绿意。
闲漫时,千川进来禀报,说宫里来人了,他一向淡漠的眼中变得凝重,没有说来人是谁,可燕姝晗的心中却生出隐隐的不安来。
直到在堂前见到那一身金色冠服之时,心中所有的不安都有了答案。
如风如画,飘逸如仙,玉面肃神,静若霜月,动若御风,英姿勃发,他转身……
燕姝晗就那样与他直直地面面相视,他看她的眼神还是那般夹霜带寒,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竟还有命回来?”话一出口,便是冷漠之语,更甚从前。
燕姝晗看着他不自觉显露出厌恶神色,不由得苦笑,五年过去了,姜国重改了姓氏,重画了疆域,重换了面貌,他却没能重新看待她。
当年她到底做了些什么事?才令他如此深恶痛绝,以至于五年不见,第一句便是问她的命。
心中不由得微微泛起苦涩之感,果然当时在宫中,他是真的没有认出她来。
燕姝晗神色未改,只是垂下眼眸,福下身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燕王府晗初,拜见太子殿下。”
没有死命的纠缠,没有任性的胡闹,没有过分的要求,只有周全规矩的礼仪。
元澈愣在原地,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一个月来,他帮父皇处理政务,每日繁忙到深夜,宫中上下也有意瞒着他,他便一直不知晓她回来了,直到今日见到春猎的名单,往日那不堪的记忆又窜入脑海之中,冲动之下便来了燕王府。
可没想到,见到的却是这样的她。原本那些不善的话语到了嘴边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口来了。
他挥了挥衣袖,让她起身,皱着眉头,转侧过身,不愿再看她一眼。
“既然回来了,便好好安分守己,以免丢了先王的脸面。”
燕姝晗颔首,“太子殿下告诫的是,晗初谨记。”
她如此这般不出分毫差错,元澈心中不禁生出烦闷,总觉的还有一些警告她的话还没说,便就僵在原地。
从前,她总在他三尺之内缠着他,他若是天,她便愿坐井观天。此刻,他站在离她三尺之外,身侧繁花似锦,却比他更夺她目光。
“太子殿下来燕王府,可还有别的事要吩咐?”
她这是在向他下逐客令?
元澈脸色变得冰冷,莫名地想发火,“本宫今日来便是要警告你,春猎之时,少玩花样,倘若伤了任何人,你担不起这罪责。”
任何人?
她如今这般境地,在他眼里竟还是如蛇鬼牛神一般,想伤谁就可以伤谁了?
燕姝晗忍住内心的躁动,“太子殿下多虑了,晗初……没那么大本事!”
是!她是灵羲公主时,确实做了不少荒唐事,可那些荒唐事里,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一个无辜的性命。
除了……那件事!她无从选择。
元澈冷笑了一声,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还有什么事是你没本事做的?”他顿了一刹那,肃道:“春猎之时,衾儿也会去,本宫希望同样的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否则……谁也别想保住你。”
原来,又是为了林衾柳!
当年她们三人之间的纠葛是整个皇城茶余饭后消遣的谈资。她无疑是名声最差的那个,什么强抢豪夺?什么仗势欺人?用在她身上总是最贴切的。
说她仗着自己乃公主之尊,便硬生生要拆散元澈与林衾柳这对天作之合的璧人。她听了那些市井之言,一气之下便想在那年春猎之时,射中林衾柳的马,好好让她摔一跤令其出丑以泄心头之气。
可万万却没有想到,她明明射中的是马,结果那箭尖却是埋在了林衾柳的身上,鲜血染红了倒在地上的女子的衣衫。她至今仍然记得元澈当时看她的眼神,恨不得亲手杀了她。
可笑她当时被蒙蔽,还真的以为是自己的失手才造成了那样的局面,不惜放下公主之尊,苦苦求他原谅。
如今想想真是又可笑又可怜!
燕姝晗抬头,直视着元澈清冷的黑瞳,“太子殿下,晗初不明白,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何谈第二次?”
元澈眯起双眼,眉宇之间升起怒意,“你此话何意?难不成是本宫冤枉了你?众目睽睽之下,你自己做的事还要否认吗?当初可是你亲口承认过的。”
他上前一步,继续道:“你果然还是没有变,颠倒黑白的本事依旧让人望尘莫及,是本宫眼瞎了,才会以为你受了五年的禁锢,会有一丝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