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应该是夜晚。
鳞火,在灯笼树的树心中静静燃烧。
银红色,静止的水面生出一层薄膜,如同杯子口将要溢出来却又因为表面张力停下流动的水,有种金属态的怪异感。
又是一群尾部发出白色光芒的昆虫从两侧林子里飞上天空,汇入林子上巨大的白色光球。
翅膀震鸣……
蓝白色的火焰在黑夜中随变换的气流闪烁……
男人的眼中,只剩下对食物的渴望,他高举着头,狼一般贪婪的凝视天空中那堆移动的肉。
水波漾了起来,升起一个气泡,越来越高,最终,破裂。
刺破宁静。
仿佛绸缎,褪去最柔亮的色泽,只剩雪白,在水中翻涌,姿态妖娆……
水,在她的大腿前分开,触碰肌肤,浅浅没过那片嘈杂的黑色,穿过腹下与两侧,再到臀后合拢,勾勒,女人的美丽胴体。
她此时,正大大方方,用她那双绿油油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树腰上的男人……
半张开嘴,魅惑的声音,像是在舔舐周术的耳垂,轻柔的热气钻进耳孔中,回荡着“嗡嗡”的风声……
男人着魔一般,从树上一跃而下,“噗通”踩进水里。
渐渐向女人的身体靠近,伸出手,将要触碰……
突然,一道橙黄色的光从远处直射过来。
“哐当哐当……”
是一列火车,狰狞,庞大的躯体击起巨浪,车窗口两侧朦胧的水雾,包裹向外投射的橘黄色光芒。
女人回头扫视一眼,迅速化作深蓝色的流体滑入水底。
周术眼神徒然恢复清明,不知所以地他直愣愣望着已经近在咫尺,无法躲避的黑色火车头,惊恐的下意识抱紧头……
火车,……停住了!
在周术身前二十公分的地方,稳稳停下,周术甚至能感受到火车的车灯隐隐散发的温度。
他的心脏“砰砰砰……”快速震动胸膛,绷紧的大脑却徒然感到一阵轻松,脚步不自然的向后慢慢退着,与火车头保持安全距离。
嘴角流露一丝庆幸的笑容,随后,昏厥过去。
…………
火车,在行驶。
黑红色用来放行李的车厢,紫罗兰花纹爬满整张墙壁,水晶吊灯轻轻晃动,彩虹的颜色,来回折射。
周术迷迷糊糊的苏醒,大半个身子蜷缩在钢箍的行李架下。
裂痛的脑仁,令周术不由得想要伸出双手按摩一下太阳穴以缓解头痛。
可惜,虚弱的身体只轻轻动了一下,比头痛更加难以忍受的撕裂感从身体各处传来,仿佛全身的骨头散了架。
没敢在动,只能重重喘两下,脖子上用来拴他的银色细铁链跟着在动。
车厢的门响了下,有风游了进来,随后门被关紧。
有脚步声,从车厢的门口一直响到车厢最里面,接着便是哔哩乓啷翻找着东西的声音。
侧脸的周术,眼看着一双蓝白色运动鞋从他面前经过,他挣扎着,张开自己沙哑干痛的喉喽虚弱的喊着救命。。
一只手从行李架下伸了出去,在地面上轻轻移动,以求能吸引到那人的注意。
鞋子的主人在返回时,果然,停下了。
他望着那支在地面缓慢移动的手,听着周术轻微的呼救声。
抬脚,将那只碍眼的手踢回了行李架下。
拉开门,走了出去。
男人与女人的脚步声是不同的,如果平时仔细注意过,就会发现,女人的脚步一般偏响但脆,而男人的脚步多半先是脚后跟着地,听着略显拖沓。
向蓝白色鞋子主人走来的,听声,明显是个女人,还是一位典雅的女性。
她穿着一双棕色英伦复古短式马丁靴,宽松款的直筒卡其色长裤,和一件灰色外领长风衣。
陆桦生漫不经心打量着眼前这位美丽高贵而又气质内敛的女性。
“怎么有空到后边来?”
“白大人在看书,她不喜欢有别的杂音。”
陆桦生笑了笑,不在搭话,不相熟的人实在没有太多话题可供闲聊。
气氛瞬间冷了下来,隔了一会儿才又勉强续上。
“魏小姐的那只宠物,你喂了没有?”
“喂过了。”
陆桦生看都不看那扇放行李的门,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嗯,谢谢。”
书面式的一番客套后,女人似乎也发现他这个人相当无趣,转身返回火车的前面车厢。
望着女人离去,陆桦生徒然觉得牙痛,这个女人他到可以不当回事。
另一个,怕是根本就不好打交道,他这样的边缘人物人家也不会当回事,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而他这个列车长,看来非得今天舍下身段喂条“狗”了。
二十分钟前关上的行李车厢门再次打开,一双同样在二十分钟前离开的蓝白色运动鞋,鞋的主人蹲在周术的面前。
他的手里凭空出现一枚鸽子蛋大小,墨绿色的晶石,摸索着打开周术的嘴巴,将晶石塞了进去。
收回手,嫌弃的撇了撇嘴,“真脏!”
…………
8月25日,晚。
长安,西咸机场,叶生僮提前结束了自己高考后父母答应自己的外国之旅。
转过几班飞机,到飞机落在机场上时,已经半夜十一点多,等着接她的父母,人还在。
男人头上戴着灰色的毡帽,眼睛不大,看着她时却隐隐闪着骄傲的亮光。
站在男人身边,皮肤粗糙,没怎么打理过的女人则走过来亲切的拉着她的手,一路问着她在国外旅游的境况,以及见闻。
叶生僮一一微笑着回答,一家人边走边聊,往机场外的停车场走去。
今天过来,叶柄和特意找同事借了车,接女儿回家,家里也早已备好了酒菜为女儿接风洗尘。
在他眼里,女儿当的起这个待遇。
683分,高考成绩,被长安交通大学录取,从此算得上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一辆纯黑色的半旧比亚迪,飞驰在由西往北的环城高速上,车前面坐着叶生僮的父母,叶柄和,赵燕子。
叶生僮坐在后座,将头抵着前面的座位,玩着手机,以掩饰自己不停流血的空洞双瞳。
细微的咀嚼声被汽车碾压柏油路的声音,很好的遮掩。
二十七分钟后,汽车开始减速,至完全停下,叶柄和拉起手刹,通过车内的后视镜,看到低头玩手机的女儿,他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女儿背。
“僮僮,僮僮,别玩了,我们到家了。”
突然僵住……
女儿舔了他的手指一下,他甚至能感受到女儿略带湿气的呼吸,迅速收回手,做贼心虚的望着旁边正在解安全带的老婆。
再次催促着,“僮僮,别玩了,赶紧下车。”
“好。”叶生僮的脖子诡异的往后与背部呈90度折起,推开了车门,主动先下去打开后备箱,拿行李。
“爸,妈。”
叶柄和与赵燕子过来帮忙。
赵燕子夺过她手里的行李,赶人道。
“坐了一天飞机,够累的,你先上去,这也没几件行李,我跟你爸一次就拿完了。”
叶生僮点了点头,并未拒绝,这也是她以往的行为方式。
脚步渐渐远去,橘黄色,楼道里的灯光,背影只剩下两条腿,叶柄和怪异的盯着女儿逐渐消失,垂下眼帘,喃喃“大概是不小心碰到的吧。”
租住的房子在三楼,右手尽头,一条五米长的走廊,光芒暗淡。
血,又流出来了,从眼眶顺着鼻梁流到嘴角,舔了舔,味道,还挺鲜的。
叶生僮用钥匙打开了出租屋的门,进门,开灯。
入眼,不大的房间,一眼可以看到尽头,差不多四十平方米,左手边是用劣质的隔断墙隔出来的厨房,以及她只能放下一张床的小房间。
客厅,学习与吃饭两用的红色木质茶几放在中央位置,紧挨父母的大床。
上面放着还算得上丰盛的晚餐,以叶柄和与赵燕子节省的习惯,显然,确实是为此费了不少心思。
叶生僮望着茶几上,灯光下油得透亮发红的葱白伴猪耳朵片,咽下一口口水,她确实饿了。
厨房的锅里,有熬好的清粥,北方人夜晚餐桌上的常客,说是养胃,其实真的养不养,怎么养的,没人知道,多是以讹传讹罢了。
叶生僮揭开了褐黄色染锈的锅盖,张大嘴……
呕……
一滩黑红色的黏稠血液,带着点嘴巴里分泌出的唾液,滴进锅里。
叶生僮轻笑着,将嘴唇边的红色抿进嘴里,手里用白色的瓷勺将血液与清粥搅和在一起,颜色浅红。
盛了三碗粥,撒上背包里装在透明塑料瓶里的枸杞,与粥的颜色相得益彰,就是腥了点。
父母应当不会介意的,毕竟是他们女儿亲手盛的粥。
巧了~
粥刚端出来,叶柄和跟赵燕子就拿着行李上来了。
赵燕子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帆布背包,里面是叶生僮在国外旅游时买的一些琐碎物品,没什么实际意义与用处,当时只图了个好玩,也想到了妈妈会唠叨,若回来的是活着的叶生僮,肯定会死守这个背包,可惜,她死了,身体回来了。
“僮僮,不是妈妈说你,你下次少买点这种没用东西,又不能吃又不能喝,买回来又占地方。”赵燕子将背包放在墙与床脚的夹角处,叶柄和跟在后面,提着装有女儿换洗衣物与生活用品的粉红色行李箱。
“少说点,女儿考了那么好的成绩,花点钱就让她花嘛!”
赵燕子瞪了叶柄和一眼,怪他多嘴。
叶柄和缩了缩脖子,模样滑稽的可笑。
“爸,妈,喝粥吧。”
说着,叶生僮自己先坐了下来,端着白色的瓷碗吸了一口浅红色的米汤,斜下碗口,给叶柄和和赵燕子看了一眼。
“我在碗里加了枸杞,清凉败火的,你们尝尝。”
说完,夹起她眼馋已久的葱白伴猪耳朵片,大快朵颐。
赵燕子甩开男人在桌下用力拉她的手,换了口气平心气和的劝谏女儿道:“孩子,你今天刚回来妈本不该说你的。
但你要清楚,你已经成年了,不在是小孩子,又马上要上大学了。爸妈就这点本事,勉勉强强供你上个大学已经很困难,你要学会控制自己,不能在这么大手大脚的花钱了,爸妈在外面挣钱多不容易啊!”
叶生僮嘴里咀嚼着蒜薹炒肉,闻声抬头嗫嚅含糊的嗯了一声,低头继续享用美食。
赵燕子与男人面面相觑,无奈的叹声,端起女儿所谓的枸杞米汤喝了一口,眉头渐渐皱起,当眼神触及到女儿希翼的目光时,仍然赞道“好喝。”
叶生僮开心的推开屁股下小板凳,站起身揉了揉女人的头,“乖!那就多吃点,让它快点长大。”
她走向装有这身皮囊衣服的粉红色行李箱,得换身衣服,最好热辣点的。
长夜漫漫,孩子从梦中醒来至少得一夜的时间,而这一夜她有太多的事可以做,比如,吃一顿好肉……
“哦,对了,还有那条丝巾,希望他是真的喜欢那件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