页川他们六个虽然活法不同,但有一样是共同的,就是他们全都是资深的吃货,这帮舌尖上的大胃王,喝的已经不是乙醇汇水,咽的不是可转化为葡萄糖的有机物,确切的说,从他们嘴里出来进去的就是人生,他们要掺合的是整个中华名族博大精深的饮食文化。
也只有那几年,页川才觉得胃和味觉是为自己长的。
“哥儿几个,烧烤吧,我又馋那烟熏火燎的味儿了”,葛营喜欢提议这种饭局,六个人一拍即合,而且以一种“择日不如撞日”的急迫感参与进来。
“就今晚吧,走起”。
他们是“小李子烧烤”的常客,“老板娘,六碗疙瘩汤、五十个豆皮、三十个牛肉、三十个羊肉,三十个脆骨、十串韭菜、两个馒头片、一箱青岛”,酒和下酒菜上来,丰盛但不浪费。可不要以为这些就是全部,这些,这些只是漱口填肚的俗物。
“我说,哥儿几个,差不多了,上硬菜吧”。
“老板,六个羊腰子,六个羊蛋、六个牛鞭、两瓶小烧”。
这个年龄的男人,已经知道肾好才是真的好。
“说正经的,兄弟们,大半个大学都过去了,这往后的日子,都有没什么打算?”页川问大家。
“考研、考研、考研、考研”除了老大,其他四位都一致向学。
“你们是烧烤吃多了吧,都姓考啊?”页川怕他们没想好。
“要不然呢,现在本来出路就不多,出国,过不了语言这一关,托福、GRE想想都头大;考公务员,千军万马挤一座独木桥,没关系就是挤死都白搭;工作,现在遍地大学生,都是廉价劳动力,本科文凭这张纸擦屁股都要不得;索性读下去,三年,也是弹指一挥间,混出来总归起点高一些”,老二说得句句在理,大饼、黎炜、葛营一个劲的点头。
“读吧,反正我是读不来了,研究生这个美好的称谓,只有交给下一代去争取了”,老大唏嘘不已。
“页川,你呢,不会还想着创业吧,还没死心?”
“我,我比较没出息,还没想好,可能回老家”,页川闪烁其词,没正面回答。
“喝,喝酒”。
页川的难处在于,第一,读不得研的,当他18岁成年的时候,上苍就把一份真爱交到他手里,所以他暗暗告诉自己不能让她和社会久等。第二,魂牵梦绕的只有创业,但创业是最难的那条路,除了一腔热血,现在再没有什么可以帮他的了;至于工作,他想得最少,这只是他最后的退路罢了。
大家的酒量不小,从酒精度4%的啤酒喝到了54%的小烧,只是微醺。
“我不是说醉话啊,兄弟们,我赞成你们的选择,但觉得你们的态度有问题”,老大说话了。
“你们四个考研的,我觉得你们多少是在逃避,逃避就业,现在工作难找,读了研究生就好找了吗?只怕到时你们更加高不成低不就,学校不能庇护我们一辈子,现在想想读书是为了什么,还真就是给自己找碗饭吃。一个有三年工作经验的本科生和一个有硕士学历的研究生放在社会面前,两相比较,我相信社会会选前者”老大看了大家一眼,接着说。
“你们知道二十一世纪什么最值钱吗?”
“人才”页川脱口而出,表示看过电影。
“错,是经验,人才遍地,但经验需要时间的积累、需要脚踏实地的实践啊”,老大解释到。
“还有你,页川,每个人都有侥幸心理,希望年纪轻轻就可以出类拔萃,你的侥幸尤其多了点。我非常不赞同一毕业就去创业,你应该先参与创业,磨练自己的心智,积累自己的人脉,然后再主导创业,这样成功的概率会大很多。”老大给页川当头一盆冷水。
“梦想和理想是有分别的,你现在充其量算有个梦想,缺乏实现它的基础条件。这样吧,三十岁,三十岁如果你还想创业,就去干吧”,老大诚恳的看着页川,但没想让他答复什么。
“老大你说的话虽然不好听,但好像有道理,游戏里教这个了?”大饼觉得自己也玩游戏,怎么没有这些认识。
“我毕竟比你们多吃一年半载的盐,这叫岁月的沉淀”,老大不好意思起来。
“好,为老大的谆谆教诲,干一个”,大饼率先举起了酒杯。
姜还是老的辣,老大的话让页川思忖良久,心里不自觉的动摇了,以前是自己想成功的心太急切了,缺乏对自己的清醒认识和脚踏实地的实践。渐渐的,页川发现以前的自己是如此可笑,再跟自己说起“你的命运要自己把握,要尽早实现财务自由”这些话,页川会骂自己一句“你个大骗子”。
他不愿意相信但必须承认这就是成熟或者“世故”。
“你不要争自由,要先争独立”胡适如是说。
也在那一年,一家山姆大叔的银行却没有如此幸运,如页川一般及早醒悟过来。由于过度参与房贷资产的证券化,当次贷危机爆发后,这家在这个地球上伫立了一百五十余年的银行轰然倒塌,今天你知道,这家银行叫雷曼兄弟。一个公司的倒闭本来是稀疏平常的事,无非就是再次证明了优胜劣汰的法则,但零八年的九月,世界却把这一时一事单列出来呈现。
在2006年以前的美国,连续五年,楼市处在良好的上行通道里,量价齐升。渗透到美国人骨子里的超前消费意识,加之当时偏低的银行贷款利率,在房子具备充分投资属性之后,美国人疯狂了,不考虑、不理会自身的还款能力,开始大举贷款买房。银行更是乐在其中,贷款业务本来就是稳健的一门生意。于是对信用不良、还款能力不足的贷款申请也敞开了大门,至于坏账风险,大不了收回房子就是了。更耐人寻味的是,这些每一个毛孔里散发着食利气息的银行家更是把这些房贷打包成资产,进而将之证券化卖给更贪婪、更有钱的大亨,如投行、保险公司甚至主权基金。
美国鼓励金融创新,这场游戏似乎大家都是赢家,那谁是输家呢?
金融多数时候毕竟是一场零和游戏。
怪就怪房子和中国的“切糕”不一样,不会永远风靡价优,当有一天房价不涨了会发生什么,答案是楼市拖着金融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房子不好出手了,次级贷款人到期无法偿还贷款,索性破产了之,银行收回房子,拍卖了也收不回本,产生一堆坏账,跟着也破产;投行呢,更不乐观,高杠杆率的资本操作,无限放大了亏损,救都救不回来。
这是一件蹊跷的事情,不能简单把这一切归罪到人类的“贪婪”,因为逐利是天性,也不能指望有效的监管,因为任何一国的监管者在知识能力水平上,都不及被他们监管的银行家,总有空子可钻。社会这个大机器运转的规律就是问题和自愈交替发生,不长记性,不理会错误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
页川估计不到,房子这个物什还会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人们的生活,在大洋彼岸发生的事情又和我们这片土地有什么一丝一缕的联系呢?
只是这一年,学校东西区之间的铁塔厂拆了,土地资源流转出来。老实说,那时候全校同学都觊觎这片空地,因为世界上最“笨重”的距离,就是西区在这头,校本部在那头,中间隔着一个铁塔厂。所以,页川一度想联合几个学习好的同学,拿奖学金买下这片地,盖个公共厕所都好,只要把东西区连成一片。当然,他们那点钱只是杯水车薪,页川不知道,之于土地,再也不是三块五的鸡蛋卷饼加肠还加蛋的那点事了。
多数情况下,拿下一片土地相当于搬空一家银行。人们为了这片土地上建起的一套房子,又要搬空一个家庭的积蓄。
这一年,学校旁边的新建小区大禹城邦,打出了“文明片区、宜居大宅”的广告,页川那时候每天经过“这句话”,并没有多大感觉。这里无非就是扎着几间大学,就是文明片区了?跟你卖房子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