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情有蹊跷啊,71.4%的人不及格,是考核太难,还是我们真的就是一群水货?”页川他们心口不服,没办法接受这个结果。
“考核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提前了一周,我们很多人都是直接从工位上被叫去盘问的,这就是想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但题目就那几个花样,应当不至于不及格吧”,页川想起1977年,国家刚刚恢复了高考,很多人都是在农田里被叫去参加高考的,也有考得很好的,从此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你看我们不及格的人的分数都是从70到73之间的”,这怎么都像是在精心安排下随便打的一个分数,主观性太大了。
“所以我不接受这个分数,没有在考核结果上签字”,元媛同学保持着一贯的清醒,继续说道:“那张纸上,白纸黑字的写着‘自愿解除与天弘商场已经签订的一切协议’这句话,你们仔细看过这句话吗?签了就好像是我们自愿选择的结果似的”。
“本来《三方协议》是可以保障我们权益的,里面明确了,企业不得无故解除与毕业生的就业协议,可是你们记得进来实习前我们签订了一份《实习协议》吗?里面又说企业在实习结束前,可以组织考核并淘汰掉考核不合格的人员。”元媛姑娘像庖丁解牛一样给大家分析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咨询过法律系的校友,就是这份补充协议,直接让我们的《三方协议》成了废纸一张!”就这样,企业利益一步步凌驾于毕业生的权利之上。
“所以我不签字,不承认考核结果,不接受那个他们认为的不合格的判定”,元媛倔强的说,让大家想到她一个半小时在那个房间里据理力争的场面。
大家醒悟过来,这本身就是一个圈套,淘汰掉大多数人背后一定另有隐情,或许从一开始,我们注定就会被淘汰。
“你们有没想过,天弘编制齐整甚至冗余,一下子来了我们七个人,要怎么安排,恐怕淘汰掉我们的真正原因是我们人太多了”,怪不得大家一直打下手,所有人都闭口不提这些年轻人以后会怎样怎样的事情。
“那当初就不应该招这么多人进来,不能把他们的错误惩罚在我们身上”,一群人越想越气愤。
“我们报警吧,有困难找警察啊”,有人提议。
“跟警察说什么啊?说有人欺骗良家妇女?”报警不合适,警察都是相信证据的,页川他们成了真正的弱势群体,连警察都帮不了。
“那我们联系电视台吧,在媒体上说出我们的遭遇,也算警醒后来人了”,大家总觉得一肚子委屈不得伸张。
“这也不好,我们这一折腾,势必对天弘有很大的负面影响,那让留下的两个同伴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呢,不要因为我们的冲动,毁了人家的职业生涯”,大家想了想,觉得有理,也只好作罢。
就是这样,在我们这个国家,社会没有硬性要求企业有所担当,却逼着弱势群体去忍受。页川他们走了一夜,都想不到万全的办法,他们打算认了,打算第二天就收拾行李,离开这个伤心的城市,再去找工作。
社会这么快就给页川他们上了一课,在一个讲究“真、诚、情、信”的企业,他们却感受到生活极其残酷的一面。他们七个人的命运被肆意践踏,像一窝芨芨草盘桓在沙堆里,还没怎么长,瞬间就被淹没在无边无际的黄沙里。
早上,页川很伤感的在自己当初组建的QQ群上说“同伴们,我要撤了,惠州天弘实习考核,7人淘汰5人,祝大家好运了!”页川跟大家做了正式的告别,就准备离开。他真诚希望惠州天弘实习生折损大半的情况只是个例,其他地区的同学可以开始的更美好一些。
哪知页川的话在群里炸开了锅,他们的故事也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七个人就留下两个,这是选妃子吗,凭什么?”页川也在想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他考核失败,想来想去也是莫须有的理由,他确定那个分数就是狗屎。
“主观性这么强的判断,傻子也看得出来他们打出这个分数来就是故意要你们走人。”
“这么高的淘汰率,这哪是实习,这是集中营,是屠杀!”群里面讨论开了。
“典型的没有责任感的企业,走了也好,这样的企业不值得我们为她奋斗,我干脆毁约算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很多人心里一凉,打起了退堂鼓。
“等着,我们马上分头联系自己的招聘老师,再给学校打电话,把事情弄清楚”,有人想挽回点什么。
随后,惠州实习生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大范围传开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天弘新成员”百十号人把自己的焦虑和疑问都反馈到天弘总部的人力资源部门那里。
天弘的人力资源部门遇到了一些麻烦,眼看前面一个冬天招来的人就要四散而去。在这件事情上,HR们有些尴尬,总部遴选的人员被分公司迅速裁掉,让人们弄不懂天弘的人事管辖权是在总部那里还是在分公司那里。人力资源部门的人想了一些办法安抚大家,他们很快想到事情的源头在惠州这个小城市,在页川他们七个人身上。
已经有人力资源的人加入了“新成员”的群,但没有很积极的一二句话,倒像是一个探子,来听听大家说什么,观察大家的情绪变化。页川思来想去,把那双耳朵请了出去,页川觉得他们需要一个可以自由讨论的地方。
在内心惶恐的时候,人们需要一个说话的地方,页川他们已然受过一场考验了,不是要走到更加不明朗的场景里。职场可以是一场游戏,但是不能没有规则,页川他们被邀请到这一张“牌桌”上来,不是想不明不白的就输光了所有的“筹码”。
当初在长春把页川招致麾下的HR李慧打来了电话,她害怕事情发展到不愉快的一面,但事实上,页川他们已然很不高兴了。
“慧姐,我被淘汰了,给你丢人了”,页川觉得自己一肚子的委屈。
“我百分百相信自己招来的人,相信你们的能力,你们别着急,总部正在积极调查这件事情,一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在这个世界上,总算有人关注他们这几个人的命运,页川心里舒畅了一些。
随后,李慧他们来到惠州,见到已经落汤鸡一般,惊魂未定的七个人。惠州离深圳只是一场瞌睡的距离,并不是天高皇帝远,可以胡作非为的地盘。
“我们可以单独跟你们每个人聊一下吗?”,“危机处理小组”要求到。
页川他们坚决不,当初就是一个一个进去,像一只离巣的雏鸟,被各个击破。这回,他们想团结一次,再不想被压迫、被戏弄。
“你们每个人的问题是不一样的,我们只是了解你们的想法,再不会让你们签什么了”,人力资源的人还是想单独聊。
页川他们被迫接受,洪水猛兽他们都见过了,除了害怕之外他们也勇敢了一些。
总是页川第一个进去,穿过狭长的走道,浑身散发着“起义者”的味道,这个年轻人板着一张阴沉的脸,坚信自己听见什么脸上都不会绽开任何花样。
“假如我们推翻原来的考核结果,希望你留下来,你愿意吗?”页川脑袋里又“嗡”的一声响,重新收留他的消息来得和当初拒绝他的时候一样劲爆。他是个心软的人,习惯性的想去原谅那些知错就改的人。
“要答应他们吗?”页川忘记自己来时满脑子的问题,一直在HR推给他的这个选择里打转转,就要答应时,他想到了起码要和同伴们攻守同盟。
“我需要时间考虑,三天可以吗?”页川给了自己足够的时间来思前想后,HR也乐得他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
“好,那就三天”,慧姐一眼就看出这个年轻人的心事,她确定页川已经被招安了,起码再不会闹出什么大的动静了。
页川快步走出来,和大家通报了这个让人哭笑不得的“好”消息。
“他们要我留下来,我说要考虑一下”,页川和盘托出。
“为什么,那当初为什么要淘汰掉我们?”
“淘汰掉我们背后的真实原因是什么?”
“留下来,以后的日子会不会不好过,不会还有更多乱七八糟的考核在等着我们吧?”
“要是离开,这二十多天的工钱能拿得到吗?”大家七嘴八舌,抛出了一大堆当初页川也想问的问题。
“刚刚慌了神了,忘了问了”,页川报以歉意。
“我进去问问”,志威做了个挽袖子的动作,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
只五分钟,就大步流星的走出来。
“没有一句实话,所有问题都想支吾过去”,志威并不把重新接纳他们看成是对方“知错就改”的表现,他迫切的想知道这是不是一个阴谋后面接着的一个阴谋。
“所以我断然拒绝了,明天拿到钱就走人了”,志威的话极具煽动性,几乎打消了大家对天弘重新建立起来的游丝希望。
果然,和页川不同,剩下的人立即就表态了,要走。
走了干净,但那个淘汰他们的真实原因成了一个谜,在往后很长的时间里,页川都试着去揭开这个谜。
四月,本来是草长莺飞,生机盎然的季节,页川却迷失在这个春天里。毕业在即,被社会有组织的抛弃掉,还要被叫回去,页川已经领教到世事无常,沧海巨变的社会环境,只是日子还在不断变化中悄然前行。
他们都离开了,零售业再干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不回去了,已经和管理层闹翻了,回去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子怎么过啊?”页川下定了决心,不像当年淘汰掉他们的那些头头们一样轻率。
“慧姐,我想好了,我不回去了,可能以后不能做天弘的好员工了,只能做天弘的好顾客了”,页川告诉HR自己的决定,倒是觉得一身轻松。
无论如何,社会没有剥夺古页川劳动的权利,当生活欺骗了他的时候,他选择无底线的相信这个世界,相信忧郁的日子总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