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罗皇朝灰飞烟灭后,又三十年,东临海上仙山的昭赵国,因为国土肥沃,航运贸易繁忙,国内富足,慢慢成长为与中土魏兴国、北土燕云国实力旗鼓相当的大国。
位于昭赵国东海之滨的烟城是仅次于都城齐台的第二大城市,这个风景秀美更胜都城的海边城市,城主正是当今姬二世的同胞弟弟姬子宁,被封为齐王,深得圣宠,尤其是当今太后,特别宠爱这个幺儿子。
十年前,齐王迎娶魏兴国嫡出公主皇甫氏,红妆十里,各国都有派特使祝贺,时至今日,昭赵国上下仍记得当日盛事,公主出嫁记这种戏曲故事甚至一直在民间流传着。
此时正值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烟城齐王府后花园姹紫嫣红,在后花园最偏僻角门出去有一座小跨院,这种位置的小跨院,一般都是客院,然而这个无名小跨院里面却住着一位小女孩和她的仆役们。
无名小院位置已经靠近后街,后街再往北是一片王府有身份高等奴仆的房子,因此这后街一向没有外人走动,来来往往的都是王府的人,不甚热闹,甚至有时候无名小院的后面街上可以算得上人迹罕至。
无名小院这些年来显得越发衰败寂寥,与一墙之隔的后花园相比,几乎让人怀疑,这房子能否扛得住下一场疾风暴雨。当然这也只是错觉,无名小院虽然年久失修,但是住在这里的人十分爱洁,也颇有几分生活情趣,小小的跨院,残破的青石板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沿着长廊种植的虽然不是什么名花,只是一些普通的菊花、茉莉之类,甚至大部分是菜畦,春天的花朵蝴蝶,倒也为这个小跨院增添了几分生机勃勃。
天色刚蒙蒙亮,就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正屋中走出来。无名小院其实不大,正房三间,东西厢房,西厢房有个灶房,正房后面也有一个小小院子,除了还算完好的青石板外,其他地方都被开为小小田地,种植着各种药植。无名小院的墙上爬满了各种草藤植物,主要是乡间田野最为常见的牵牛花。从无名小院走到后花园,需要走过一道小小的拱桥,桥下是后花园湖的支流,两岸树影森森,过了桥是一条窄窄的巷道,除了角门直通后花园外,巷道还通往连接这后花园的其他几个小跨院。无名小院就被小溪水环绕着,三面临水。如果是夏天,无名小院还算得上是避暑的最佳地点,但是大多数时候,这里都显得太过寂静清冷。
小小的身影捧着木盆走近西厢房前面的水缸边,水缸跟她一般高。她先是拿了把扫帚把水缸旁边的石桌扫干净,又从灶房搬了一张小凳子出来,站在小凳子上,整个人趴在水缸边,吃力地拿起水缸木盖,小心翼翼把木盖放在石桌上。然后她才用木勺,一次一点地把水舀到木盆里。可能是水缸中的水不是很多了,她不得不把小半个身子探入水缸中。
如此来回几次后,木盆还只是装了不到三分之一的水,她已经累得有点微汗了。这时候,院子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个身材粗壮的婆子,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提着一桶水走进来,她一看见小女孩正在水缸边舀水,便粗声粗气说,“离歌姑娘,还不赶紧下来?一会儿掉进水缸里,还得老婆子我把你捞出来,这半缸水就浪费了。”
小女孩抬起身子,赶紧把手上那勺水倒在盆里,然后跳下凳子,噔噔噔跑到婆子身边,“木婆婆,嬷嬷她生病了,额头烧着呢,我想拿点水去给她擦擦额头。”
木婆把食盒先放地上,然后一口气把手上的水桶拎到水缸边,把水倒进去后,又帮忙舀了半盆水,捧进正房的西间。小女孩跟着进去,把汗巾放在盆中泡湿后,拧干水放在床上一位嬷嬷的额头上。木婆已经伸手试了试嬷嬷额头的温度,吩咐小女孩,“我去把食盒拿进灶房,然后再去提水,灶上已经煮好了米粥,你趁热吃点,再拿点米汤给嬷嬷吃。食盒里的饭菜需要热热再吃的,等我提完水,就出去抓两包药回来给你嬷嬷吃。”小女孩把头点得如捣米。
等木婆提着水桶出了院子,小女孩想了想,又跑到灶房边的菜圃边,摘了几把薄荷叶,洗干净,在灶房找了个碗,把薄荷叶捣碎,又加了点盐和豆豉。从锅里盛了热粥在碗里,搅拌均匀后,拿回房间去。食物的香味,唤醒了昏昏沉沉的嬷嬷。她张开眼睛,看着小心翼翼捧着粥站在面前的小女孩,眼圈不由得红了。她挣扎着做起来,“我的姑娘呀,老奴真是身体不中用。”
离歌看见陆嬷嬷终于醒了,十分高兴,把碗放在旁边的桌上,又爬上床去把陆嬷嬷额头的湿润汗巾重新摆好,就把粥放在陆嬷嬷手上,“嬷嬷快吃,我放了薄荷盐巴豆豉,我记得上次我生病的时候,嬷嬷也是这样做粥给我吃的。”陆嬷嬷又是高兴又是难过,“姑娘真是长大了懂事了,不用害怕,嬷嬷身体好着呢,只不过是那天出门淋了点雨,睡两天,再吃点药就能好了。”
离歌也只不过是八岁的小女孩,自从昨天晚上,她发现相依为命的陆嬷嬷身体不适后,一整晚都睡不好,天没亮就往西间跑了好几趟,摸到嬷嬷的额头滚烫滚烫的,偏偏水盆里没水了,住在东厢房的木婆婆昨晚刚好不在。天快亮的时候,她人小禁不住瞌睡,打了个盹,等她醒来跑出去想舀水用的时候,刚好木婆婆回来了。
陆嬷嬷一向身体结实,虽然还是发烧着,但是喝了点热粥,又用冷水敷了敷脸,便催着小离歌去厨房吃早饭。离歌回到灶房,把锅里的热水和一勺冷水混着,简单洗漱了下。她一边喝粥一边看了看木婆婆从大厨房拿回来的早点。大厨房一向对她们不好,饭菜都是最差的,跟府里面下人一个待遇,一大碗清寡的白米粥,一小碟咸菜,一只煮鸡蛋,而且都是冷冰冰。离歌也不在意,放进锅里蒸着,打算蒸热了留着跟木婆婆和陆嬷嬷分着吃。
她们自己有个小小灶房,平时除了煮热水之外,还会自己煮些自种的蔬菜,有时候蔬菜多的吃不完,木婆婆就会直接拿到外面去换点日用品。
吃完早饭后,被分派到无名小院里帮忙做些粗活的老张头也来了,他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说话虽然宏亮,但是走路不大利索,他一向是负责帮忙领用一些木柴,劈木柴,冬天还需要领木炭。还有种植方面的一些所需物品,也都是老张头负责去跟管事们扯皮拿。老张头还有另外一份工作,就是负责后花园的大棚培育,为了不冲撞常来后花园的府里女眷们,大棚就搭建在距离无名小院不远处的另外一处小跨院中,因此老张头来往于两个小跨院还是很方便的。
平时早饭后,离歌就会由陆嬷嬷带着学习文化课,女红。下午就会跟着老张头学习种植、医术。晚上就会跟着木婆婆学武。平日里,无名小院几乎没有别人会来,但是偶尔,府里女眷们的亲戚入府来小住的时候,就会有一些熊孩子找上门来。这些熊孩子们会闹着叫离歌是“小透明”。
昨天老张头已经跟离歌提醒了,宋侧妃娘家的熊孩子又来了,宋家这个孩子是最喜欢欺负离歌的,所以老张头来到院子,看见小离歌还在院子里的时候还愣了愣。往常,如果他提前提醒了,第二条一大早,离歌就会躲起来,让那群熊孩子找不到人的。
木婆婆虽然说晚点会去抓药给陆嬷嬷吃,但是离歌还是有点担心,老张头是懂医术的,所以离歌特意等到他来了,拉着他去给陆嬷嬷把脉瞧了病,老张头又打包票,院子里面的草药就足够用了,她才殷殷叮嘱千万早点给嬷嬷煎药吃了。然后才拿起鸡蛋和老张头带进来的馒头,以及一葫芦水,躲进后花园的深处去了。
宋家这个熊孩子比离歌大一岁,但是体形却打了一倍,又黑又胖。自从他六岁的时候熊天熊地,摸到后花园最偏僻的角门,碰到五岁的小离歌后,就一直追着小离歌叫“小透明”,威迫这“小透明”给他做牛做马。偏偏小离歌在府里没啥人帮忙,有时候反抗下,惹哭了宋家熊娃后,宋家势大,不管什么原因,最后被责罚的都是离歌。吃亏了两次后,小离歌每次都惹不起躲得起。宋家熊娃每年来不了齐王府两次,只要躲过了,就能相安无事了。毕竟府内的公子小姐们并没有什么时间去搭理那旮旯的小透明。何况这个小透明因为身份尴尬,虽然当年是王爷从外面抱回来的,但是放在府里,一向是王爷不理不睬,王妃下命虐待,其他主子从不凑前的待遇。如果不是一直有忠仆陆嬷嬷照顾,后来陆嬷嬷又求了王爷,从前院指了木婆婆和老张头来帮忙,无名小院这两个女的要生存下去也是不容易的。木婆婆和老张头都是泼辣货,从来不忒王妃的狗腿子们。就这样,无名小院的人才顽强地生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