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禾吓得忙转身划水想跑,谁知这谭中暗流力量极大,牢牢缠住禾禾躯干。无论禾禾怎么划水,就是没法离开。就感觉身后猛地被一股阴冷水流击打,似乎将要穿透自己背部。霎时间,四面八方涌出一股股带着血红怨气的水流,不约而同地急速冲来。
那怨极的声音似乎带着些许悲伤:“为什么是我,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禾禾吐出最后一缕仙气,这已是她这几天吸食晚霞养出的仙气中的最后一点残余。本就是刚学会朝餐露夕饮霞、打坐炼气之法,躯体还未完全适应,如今又忍不住嘴贱,复海中仙气尽数吐出,这灵鬼之灵也减了七七八八。这下糟了,既没有仙气,有没有灵力,还不会仙人驱邪术法,恐怕今天就要交代在这了。
随着红色水流不断冲过来,禾禾觉得神灵似乎有些恍惚,隐约看见面前一片红色中像有一片空隙,隐约闪着灵气。
难道,这邪物怕灵气?
或是强大求生欲支撑,禾禾的小脑袋瓜飞速运转。想这深潭水怨气重,极阴极邪。我一死鬼,也是属阴,按理来说不应该相斥。但无量山人曾用了灵力极盛的丸药,子游又送了自己半数仙气,拨邪反正,已是仙骨将成。这潭中邪物虽阴邪至极,也怕仙灵。
如此,禾禾就有了打算,将灵池中的灵气尽数运出,送至复海,又抽了骨中三成仙气以承载灵气。既然无所作为也是死,不如拼死一搏,好歹也死得心甘情愿。
禾禾下定了决心,准备转身时,就用尽神灵之力将复海中仙灵吐到邪物脸上,邪物如果避开,自己便趁机上浮出水。于是转身,对着面前邪物,尽力吐出仙气。那邪物也不躲闪,刚好被击中。像是被箭簇击穿了的烟雾般,脸中间一个黑洞。只是黑洞中莹莹闪着光,不出片刻,就又合在一起。长回了原样。
那脸上两行血泪流出,消融在水中。朱唇不停颤抖着:“你竟然……。”随后五根葱白般的手指死死掐住禾禾脖子:“要取我性命?”
禾禾慌了神,此时灵力已用尽,也失了三分仙骨,如今顶上五气将消,金莲凋零,就算大罗金仙术法高强凭空生满灵气,也撑不住这水中怨念的冲击。感觉怨念越流越快、越聚越多,填满了自己与妖物间的所有空隙。从中生出红褐色的邪气,如饿虎扑食般贪婪地吸食着自己的仙灵。
最后一丝顽强就如长了蚁穴的堤坝瞬间崩溃,心中绝望倾泻而出。
那邪怨之气就像嗅到了绝望的味道,精准地从薄弱之处钻了进去。面前邪物死死盯着禾禾,将手指的力量又加了一倍,红艳艳的指甲深深嵌入了禾禾皮肤中。禾禾只听到“咔嚓”一声,感觉颈椎冰凉,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一浑厚男音:
“好一句‘碧落无云称鹤心’,我便遂了你心愿。”
是谁在说话?禾禾觉得面前有光亮,刺得眼睛睁不开,只隐约觉得光亮处坐着个人。
那人指着面前跪在地上的女子,“亏我对你疼爱有加……”
地上的女子默不作声。隐约中只看得到女子一袭绛红色纱罗衣,袖摆如两片凋零的牡丹花瓣落在地上,身体伏地,对着男子磕了个头。还未等再起身,旁边啪嗒一声,从男子方向掉下块长方形的铜牌来,左右两个卫兵般的人马上架起她,拖了出去。
“等等!”禾禾大叫:“你们要去哪?”
禾禾忙起身去追,刚迈出一只脚,画面突变。
那女子被带到云海上的码头上,四周狂风呼啸,如刀般在女子身上割出深深的痕迹。
旁边多了个身着乌金铠甲、手执黑缨枪的长髯将军:“仙娥快些下去吧,此处设有刀风阵,恐伤了仙娥金身。”
“将军且慢,”那女子声音虚弱无力:“无眠还未来,我要与他一同下去。”
那将军单手放于胸前微微屈身:“那位的金令已达,还望仙娥勿为难小将。”
“你个欺软怕硬的狗熊将军,”话音未落,一道白光飞到女子身边,光稍散,露出里面的人来,是个白衣的少年。少年将女子紧紧护在身后:“你忘了曾经所受恩惠了吗?”
女子皱眉:“你怎么来了?快些回去。”
“我来救……”少年还没说出口,那女子扬起手,结结实实打在了少年脸上:“回去!”然后强挤出笑容,对着长髯的将军说:“顽童年少不知事,口无遮拦,将军莫怪。”
“我已经一千岁了!”少年强辩道:“是你一直拿我当小孩子!”眼中忍泪,顿了一下,见女子又欲阻止他,马上提高了声音说道:“你才是小孩子!你知不知道云无眠他不会来了!他拿了免罪牌去见帝神老儿!”
“什么?!”女子眉头皱起,眼中泪水打着转:“你骗我?”
“我驾言从不说谎!”少年拉起女子手腕:“快与我回去。”
长髯将军听闻,立即挡住去路。女子看了一眼将军,立即甩掉少年的手:“将军大人大量,不与你这顽劣小儿计较,你勿要再胡言乱语。”说着,伸出葱白般的手指狠狠在少年喉下约四五寸的狠狠戳了一下,少年立马捂住前胸,好像很痛的样子。但并未就此作罢,又抓住女子袖子:“我没有!”
“驾言,休得胡闹。”不知怎么忽然多了一个人,吓了禾禾一跳。随众人看去,却看不清脸,只见他英姿挺拔,身着淡蓝色祥云纹的锦缎衣,如墨般的黑发用同样淡蓝色的发巾束着。
少年拳头紧紧掐着:“云无眠,你混蛋!”
那男子随手扔了道符封住了少年的嘴,转向女子,声音清澈温暖:“我来送你。”
女子皱着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不与我同去?”
“帝神已恕我之罪。”男子淡淡答道:“要我亲手毁你仙缘。”接着抬手示意卫兵与长髯将军退下。长髯将军如释重负,似乎送掉了个烫手的山芋般,长长呼了口气。正要走,又被男子拦住:“把他也带走。”长髯将军做了个礼,连忙同两个卫兵一起压着少年走掉了。
女子听闻,仰天大笑:“好狠……”
随后蓝衣男子扬起手中玉扇向着女子劈去,女子躲闪不及,正被打在额头。额上金顶瞬间裂出数条细缝,如同树根般,迅速向下扎伸。女子合上眼睛,绝美的脸上流出两道血泪来,一滴一滴在裙摆上。身边再一抹淡蓝色拂过,那红衣女子已被男子拎起,男子面无表情,将女子扔进了云海。
那抹红就如陨石般,闪着耀眼的红光从云海中穿过,狠狠摔在了地上,砸出个深坑来。
禾禾突感失重,好像一脚踩空,便向脚下看去。脚下已不再是云海,而是岩石。环顾四周,发现周围岩石如刀割般光滑整齐。那女子躺在深坑正中,不断重复:“为什么……为什么……”血泪不停地流着,慢慢淹没了那抹红色,又慢慢形成了一个水潭,与禾禾他们所在的水潭别无二致。顷刻,水底那抹红便消散了,只剩点点如萤火虫般的光,从潭底渐渐飘上来,其中一个光点落到了谭边石台上的一块将干枯的苔藓上,苔藓竟重现出绿意盎然的生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