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矩坐在守捉营大厅里满面愁容,因为李轨派回来的那两名士兵刚刚退去,虽然说的不是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事情,但在这紧要关头,还是让裴矩心头一颤。
他正准备派人前去山顶查看,忽有护卫前来通报,牛大力那边也有了消息,裴矩赶紧召见报信士兵,刚听士兵说完,他整个人就瘫软在了座椅之上。
原来,牛大力按照裴矩的指示,对大斗拔谷谷口五十里范围内,进行了仔细巡查,在天将要亮时,牛大力在谷口西侧十五里处的一个小山谷内,发现了十多匹战马,而且那里还有一些牦牛的粪便,因这个山谷正处在半山腰上,所以很难被人发现,而从现场的足迹判断,应该有不少人畜一起往山上去了,牛大力安排这名士兵回去寻求支援,并将此事通报裴矩,而他自己则带领着其他人,跟随脚印上山去了。
裴矩心神稍稳,立即安排同城守捉营的将士,全力支援牛大力。裴矩安排士兵将山谷四周查了个遍,却唯独没有查访祁连山山顶,因为山顶都是皑皑白雪,裴矩实在想不出,危险何在?就在裴矩百思不得其解时,护卫又来通报,圣人西巡大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开始出谷了,裴矩赶紧整理衣冠,召集一干人等迎了出去。
现在已过辰时,但太阳却始终没有露面,裴矩刚刚出了永固城城门,便远远看见一个由三五人一排组成的队列,缓缓从山谷中吐了出来,然后在早已规划好的扎营地点迅速聚拢,三五成群的又开始了新的工作。
待裴矩到达谷口时,扎营地点上已经聚集了数千人,甚至有几个帐篷已经搭建完成,营地上业已升起了缕缕炊烟。
山谷内,绵延不断的长蛇阵,看上去煞是壮观,但裴矩的心却久久高悬,两侧巍峨的高山,皑皑的白雪,依旧是那么的美不胜收,但这里面,到底隐藏了多少危险,裴矩并不知道。
就在裴矩心乱如麻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这个人便是杨义臣,他可是今日先头部队的指挥官。
杨义臣看到裴矩,立时翻身下马,迎上来就是一揖:“末将参见裴侍郎!”
裴矩赶紧扶起杨义臣,拉着他的手就是一阵寒暄,寒暄片刻后,裴矩还是切入了正题:“不知圣人过谷后,是住在城外,还是城内?”
裴矩所说的城,便是永固城,圣人若住在城内,各处防务均好布置,但裴矩很了解圣人,他们的这个皇帝野游惯了,待在这荒郊野外,比待在东都洛阳都要快活,所以才有此一问。
“当然还是住在这草原上惬意啊,这不,连观风行殿都带来了!”杨义臣边说,边往身后指了指。
裴矩这才注意到,眼前的士兵们,全部三五成群的抬着一些圆木、方板、窗阁、绸缎……这些东西虽然乍看上去不那么起眼,但各个镂空饰花、精雕细刻,做工非常精细。裴矩知道,这些肯定不是搭建帐篷所用的普通材料,那么,这定是观风行殿拆解后的零件了。
观风行殿,是由工部尚书宇文恺设计,外面看去恢宏庞大,据说里面可以容纳百余人,而观风行殿下装满了轮子,所以这是一座可以推行的宫殿,杨广就是坐着这个观风行殿,在突厥人面前耀武扬威的,而这招还特别管用,胡人们都把杨广当成天神下凡,只要是观风行殿所过之处,十里范围内的胡人,纷纷伏地跪拜,不敢乘马,
而裴矩一直留在张掖郡经略西域,所以他也没有亲眼目睹过这件旷世神作,但从他眼前经过的一个个零件上,裴矩已经能够感受到这个观风行殿的不凡之处,遂无不感叹的说道:“圣人之恩威,定能光照万国!”
杨义臣对这句冠冕堂皇的漂亮话丝毫无感,继续接上话题聊着工作:“你让人标记的危险源,我已全部处理,现在谷中绝对安全,若按这个行进速度,天黑之前肯定能全部过谷。”
“圣人何时出发?”裴矩问了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
“圣人的行程,由虞内史全权安排,我岂能知道,不过,肯定是在天气最热的那个时段。”
裴矩无不忧虑的看了看天气,然后喃喃说道:“估计今日不会有最热的时段了,只要不下雨就好。”
“再怎么,午时总比早晚要热一点!”
“还是希望圣人能够早点出发,早点过谷啊!”
杨义臣这才注意到,裴矩的目光一会儿看看天空,一会儿看看山顶,一会儿又看看远方的山谷,显得很是心神不宁,便又追问道:“裴侍郎莫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没有!”裴矩极力否认着。
“可否与圣人有关?”杨义臣依旧群追不舍。
“没有……”
但杨义臣已经从裴矩的眼神中解读出了答案,而且他也知道,裴矩为什么会对自己遮遮掩掩,遂毫无顾忌的说道:“朝廷之中,谁人不知,你们五相紧随圣人脚步,对圣人言听计从、无比忠心,虽然也有一些不好的传言,但这和我杨义臣无关!我知道,朝廷中的那些权贵们,一直在与你们为敌,恨不得就此推翻圣人的统治,改朝换代!但我杨义臣是何人?我父亲是北周仪同大将军尉迟崇,后得文帝器重,特恩赐我族杨姓,现才幸得与我皇族同姓,我不知道跟风站队,但我知道这个江山姓杨,我也姓杨!”
裴矩没有料到,杨义臣会突然有此一说,不过他说的却也句句在理,每一句都直击自己的担忧,于是一咬牙、一跺脚,直接把杨义臣拉到一边,简单诉说了这几日河西发生的种种不幸之事,当然,也包括刚刚牛大力通报的事情,杨义臣听的瞠目结舌、一阵心惊:“圣人现在岂不很是危险!”
“外面有危险并不可怕,怕就怕内部出了问题,感觉这几日的事情,鬼兵们处处消息灵通,只怕今日……”
“所以你给虞内史送信,就是为了这事?”
“嗯。”裴矩并不否认。
“圣人的出行时间可能会提前?”
裴矩没有回答,不置可否。
“我要返回去救驾!”杨义臣突然说道。
裴矩的心头突然一震,你杨义臣连圣人要遭遇什么危险都不知道,你救什么驾!?难不成是你杨义臣有所图谋……
还不及裴矩有任何思虑的时间,杨义臣已经翻身上马,向山谷中逆行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