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娟欲言又止,终于下定决心,道:“翠娟自小服侍小姐,虽不敢说深知小姐心意,但也能揣测几分。小姐身负乔府重担,婚姻大事身不由己做不得主,翠娟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翠娟看了看乔唯脸色,见其并未阻止自己说话,继续说道:“此番老祖宗要小姐给燕敕王世子做妃,翠娟这几日冷眼旁观,见这位世子殿下并非纨绔子弟之流,并似乎也有此意于小姐,既然如此,小姐何不借此机会主动一些。”
乔唯略皱了皱眉,刚想说话,又被翠娟抢先言道:“翠娟一个婢女,本不该插言小姐之事,但小姐该知,即便此事不成,今后无非也是和其他的世家子弟联姻,又怎能比王妃之位尊贵。翠娟知小姐心有抱负,不愿受制于人,但小姐可有想过老爷夫人在乔家的前车之鉴么?老祖宗怎能允许乔家有第二位老爷出现?”
翠娟一口气将话说完,自己也隐隐有些后悔不该提乔朗之事,只是她这几日把乔唯满心的矛盾情绪看在眼里,自己从小便跟随乔唯处事决断,从未见过她如现在这般犹豫不绝。
眼看乔唯脸色略变,翠娟扑通一声跪倒在乔唯面前,心中凌乱,唯有轻声道:“翠娟一心想小姐一展宏图,绝无私心作祟。”言罢深深俯首。
乔唯眼看着面前这位绝无二心的女子,依稀好似当初年少时她初见自己那般跪拜于地,自此一晃数年,乔府形形色色数百人过客,只有这位婢女能与自己坦诚相谈。乔唯自幼便跟随老太爷乔用迁身边长大,见多了各色面具上的虚情假意,连她自己也将心中哪一点热忱深藏不露,只剩下满脸的淡薄冷漠从容不迫,世人皆言乔少小姐杀伐果决,有其祖之风,又有谁知乔唯自己始终把这样的话语当做是贬义词?
扶起翠娟,乔唯轻缓的帮其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微笑道:“傻子,我怎会不知你并无私心。”
翠娟低下头,任由乔唯像姐妹一般的亲昵动作,如若在乔府被老太爷见到,必然是一阵雷霆大怒斥其侍宠无状。略有哽咽道:“翠娟只是心疼小姐,真心心疼小姐。”
乔唯拽过一把椅子,拉住翠娟之手按住坐下,微叹了一声,缓缓说道:“翠娟,你所说的,我又何尝不知,身为豪门子女,我早有这样的觉悟,怎会再奢求真心之人。”
“只是你既为我父母放在我身边的暗桩,自然深知他们此时的危局,你也说了,王妃之位尊贵,你可有想过我若嫁入王府,乔家借此声势更大,到时真正能扶摇直上的只有老祖宗和乔奇胜而已。”
“此刻老祖宗在世,他还能压制住乔奇胜,若他死时,我那位心思深沉、做事不择手段的二叔,又怎会留我父母这样的后患在乔家?”
一番话说的翠娟哑口无言,呆坐不言,原来这其中许多的弯绕,翠娟毕竟不如乔家几位掌事人心思敏锐,哪里看的出那么远。
忠心的她只想待自己如妹妹般的乔家少小姐能幸福安康,却从未想到看似的华光异彩的王妃头冠竟要如此的沉重。
“怎么会呢?你毕竟是王妃啊?”翠娟满脸的不可置信,喃喃道。
“王妃又如何?到时只要一副无味毒药,一份早已上下买通的仵作告示,即便我是燕敕王妃,可远在幽州,又能如何?”乔唯凄然苦笑,继续道:
“所以我这么多年来煞费苦心事事尽心尽力,就是想要接替我二叔乔奇胜执掌乔家,可现如今却只因身为女子,不得不出嫁。若是只招婿入赘,或嫁入寻常富贵人家,我还有机会鸠占鹊巢,想法重返乔家,可若是藩王王妃又怎能如此?那可是一人之下的燕敕王啊。”
话尽言毕,沉稳如乔唯只剩不住摇头叹息。
烛火明亮,却照人心阴明,客栈前楼一阵笑闹之声传来,该是乔府众多伙计酒兴正酣,正闹着什么花样。汾州毕竟不如燕京繁华,乔家又对外派伙计掌柜从不吝啬赏赐与工钱,此番北上燕京,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份美差。
乔府上下对燕敕王世子妃之位皆势在必得,人人都言以乔唯之丽色容貌心思手腕,再加上乔家富可敌国,莫说世子侧妃,即便是正妃也不是不无可能。这其中有乔用迁的一意孤行,也有二叔乔奇胜的推波助澜,更有乔家上下无数幕宾掌柜的言之凿凿,唯独没人问过乔唯之心思。
也对,世家子弟,婚姻皆由利益二字,当年乔家的唯一一位抵抗者便被乔老太爷雷霆手腕弄的从此销声匿迹,身为乔家当代最耀眼的明珠,乔用迁怎会允许自己最看好的子孙辈再一次如其父亲一般离经叛道?
幽居乔府偏僻之地手无半点权柄的乔朗尚能安插翠娟在乔唯身边,乔家一言掌之的老祖宗乔用迁又怎会让乔唯逃开自己的视线之外?悠竹,悠竹,这名婢女之名何尝不是乔用迁在提醒乔唯乔府悠竹林深处还住着一对永无出头之日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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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事之人陆容丝毫不知乔唯心中矛盾凄苦,或者说并不在乎更准确一些,对于他来说,乔府无论怎样谋划,最多也只是让燕敕王府内多了一位貌美富贵的金丝雀罢了。
大仲朝有例,藩王可有正妃一名,侧妃两名,可实际上除去燕敕王陆远之外,秦王郦王哪位不是府内佳丽无数堪比皇帝。天子家尚有几位无雨露可沾的闲散妃子,即便如此还有不少善于钻营的豪阀世家掰着指头去数每五年一次的选秀之日,若真让陆容继承那个座位,以后像乔府这样的养雀人还会少了?
他现在更关心的是手中一柄屠苏剑,以及那个离他并不遥远的位子而已。
让乔家高手喂招、陈梯在旁指点这样的馊主意被邋遢老头拒绝了之后,陆容又舔着脸去问了不少练剑之事,期间自然不少被冷嘲热讽。
直到最后胸中有蓬勃剑意的邋遢老头终于忍不住同样蓬勃的怒火,大骂道:“燕敕王府多少顶尖高手,你一个世子回去还怕学不到高明剑法?!”
陆容笑眯眯道:“他们哪有你高啊。”
“滚蛋,爱找谁学找谁学去。”
“那我找张拂愚去了。”
“赶紧去,搬阳山上那帮隐居客不把你屎打出来我跟你姓。”
“陈老头,你就不能有点前辈高手的风范,动不动就爆粗。”
“你再和我墨迹,我就动粗了你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