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州城城中心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上,有两家汾州城招牌门店,街北一家楼高四层,三进大院,一块雕金牌匾上书“凰栖馆”,每每到掌灯时分便热闹非常,车马不绝,既有年轻英俊的少公子,也有大腹便便的贵老爷,门内红粉绿绢,短襟长裙,慢歌艳舞,燕瘦环肥。最是汾州第一销金窟,太原府有名的烟花之地。
而街南对家则是一间酒楼名曰“凤仪楼”,看名字便知与凰栖馆同属一家,也是汾州城最好的酒楼,前楼三层为堂食,与对面青楼隔街对望,不少道貌岸然或囊中羞涩之人都喜欢在这寻的一个靠窗的座位,约几位相好密友,点一桌清酒小菜,时不时朝对面张望一番,已做消遣娱乐。
即便是这样,在这酒楼靠窗之位吃喝一顿,虽不及凰栖馆那般消费巨大,却也不是寻常人家花费得起的。
而此时的凤仪楼,虽然依旧人声鼎沸,座无虚席,可顶层却早已被整层包下,不许外人上楼,偌大的空间只摆了一桌酒席,一众人正把酒言欢,其乐融融,足可见在座之人身份尊重,贵不可言。
不过稍有奇怪的是,酒席之上面南主座上坐的却是一位女子。准确来说,是一位容貌极美的年轻女子,一身大红毡袍,二十多岁年纪,脸白胜雪,黛眉凤眼,英气十足。身后不远处有一名散发男子垂手侍立一旁,腰中带刀,呼吸沉稳,看似一身武艺十分了得。
这女子虽是年轻,但气态雍容,说话不急不缓,此时正举杯道:“今日略备薄酒请胡大人来此相聚,小女子多谢大人赏光了。在座的这几位都是我乔家分驻全国各地的分号掌柜,届时无论胡大人高迁至何地,只要有需求,尽管开言,乔家绝无推辞。”
那被称之为胡大人之人一身华服,却坐在女子下首位置,四十多岁,面宽体胖,闻言也举杯笑道:“少小姐太客气了,胡某承蒙乔家老太爷和乔家少小姐这些年照拂,早已感激不尽,日后无论官居何处,定不忘此时之恩,必将竭力报答。”说罢一饮而尽。
在座众人也纷纷举杯附饮,一片欢声笑语。
那女子淡淡一笑,浅饮一口,将酒杯缓缓放置桌上,又用手帕略微拭唇,又言道:“去年那笔生意,多亏了胡大人暗中帮忙梳理,所得之利竟比预想中的还要高出几分,故而除去大人应得的那份之外,乔家另奉白银三千两,晚些时候随大人一同送至府上,略表感激之意,同时也恭贺胡大人高升之喜。”
胡大人早已笑容满面,连连点头,嘴里还推辞道:“这怎么使得,这次胡某出资不多,哪能分得这么多银两。不敢不敢,少小姐心意在下心领了,还请收回吧。”
桌上另外一位老人笑道:“我的胡大人,你就莫要推辞了,以后要仰仗你的地方还多了,这钱你要不授,以后我们老太爷和少小姐还怎么跟胡大人开口啊?”
“是啊,是啊”众人一同附和。
另外一名面黑男子也接口笑道:“胡大人,你马上就要高升襄阳府参政同知了,在下便是乔家商号在襄阳的管事掌柜,以后可还得多多仰仗大人照拂呢。来这杯酒,我敬你。”
胡大人半推半就,饮下这杯酒,嘴里还问难道:“那些都好说,可是这钱我怎么能收,无功不受禄啊。”
奈何架不住众人奉承劝阻,好似犹豫不决,十分勉强一般,最后终于开口言道:“既如此,那胡某就受之有愧了。只是少小姐,以后咱们乔家还有什么好生意能入伙的,可别忘了胡某啊。”
女子微笑道:“自然不会。”
这时楼里楼外传来一阵连绵不绝的起哄之声,众人朝窗外望去,原来是对面青楼两位花魁之一的红倌紫娟姑娘正凭窗弹奏一曲,引得这边酒楼之内一众食客大声叫好,伸头张望,更有甚者以曲作歌,闭眼摇头,敲箸打碗,好似胸有万千才学,风流倜傥。也不知是自己所做还是找人代笔,只求一展风姿,博得美人青睐,入幕之宾。
顶楼的众人虽自持身份,也都是四下互望,会心微笑,偶尔轻声议论一番,只因乔家少小姐在座,也并不敢十分放肆。
谁知女子却先开口道:“这位紫娟姑娘到弹得一手好琴,胡大人以为如何?”
胡大人正沉浸其中,闻言尴尬一笑,喏喏道:“尚可尚可。”
女子脸上看不出有丝毫异色,只是淡淡的笑道:“久闻胡大人对于音律方面研究颇深,紫娟姑娘也颇仰慕胡大人才学,故而小女子擅作主张,付足了紫娟姑娘今日的缠头,一会便会有车将姑娘送至酒楼后院客房内,胡大人等下若有闲情逸致之后,不妨前去指导一番。”
胡大人脸上遮掩不住的笑容,啧啧叹道:“不妥啊不妥啊,朝廷官员严禁……额,这怎么能行呢。”
女子淡淡笑道:“凰栖馆、凤仪楼均是我乔家产业,大人自可放心,况且这几日为备各地掌柜来汾州盘账,乔家早已包下整个凤仪楼客房,不会有外人进出。”
胡大人还是推辞不已,可心中那点欲拒还迎早已表露无遗。
女子抚了抚毡袍,继续道:“胡大人不几日之后便要赴襄阳上任,若今日大人不愿赐教,恐怕紫鹃姑娘今后再也寻不得这样的机会了,着实可惜。”
胡大人本是一番正气凛然,奈何早已被汾州花魁之美名软了心神,最后如壮士断腕一般,重重点头道:“罢了,那胡某就勉为其难吧。”话说一半,自己都笑了起来。
众人一并大笑,举杯畅饮,一片阿谀奉承。
女子并未一同饮酒,反而拿起手帕握在手中,站起身来,盈盈轻拜,脸上笑容不变,轻声道:“大人且坐,乔唯失陪一下。”说罢便走向楼梯,身后那散发男子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行至楼梯,听楼上觥筹交错,笑声不断,乔唯脸上笑容逐渐变冷,最后竟用手帕捂住鼻口,仿佛臭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