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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少年

李家庄旁边的河,名唤清河,是渭水的一条支流,河水清澈见底,三丈多宽的河面缓缓流淌,蜿蜒曲折后,消失在原野尽头。

春天的暖阳下,风和日丽,草长莺飞。

巡视完田庄,贾琮又随着李大壮等人去了河边的田地。

贾琮站在河边,目眺远方,没有什么遮挡物的原野,一马平川,可以清楚的看见远处一堵长长的青灰色的城墙,李家庄距离神京城并不远,三四里的路程骑马只需要一盏茶的功夫。

贾琮蹲下身,伸手抓起一把泥土,放在鼻子前闻了闻,稍微一用力,就有水珠从指缝间渗出,散发着一股泥土特有的气味,再从李大壮手中拿过锄头,刨了两下,带出几只挣扎的蚯蚓,心道果然是良田。

贾琮的这个举动把围观的众人吓了一跳,这还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吗?以往府里琏二爷下来视察的时候连马都不愿意下,就是嫌他们这地脏。

“每一块地都能挖出这种小虫子吗?”贾琮捏起两只蚯蚓放在手掌心,展示给众人看,然后问道。

“对对对,每一块地都有。”围观的佃农们七嘴八舌的附和道。

贾琮把蚯蚓丢进土坑中,站起身用脚尖把土坑填平,四下里看了看,发现所有人都敬畏又惶恐的看着自己,微微一笑道:“庄里有没有大一点的房子?”

李大壮不明所以,挠着头道:“没有。”

田庄里的佃农一家也就三两间房子,除去堆放的杂物,还要住下平均五六口人,很是拥挤。

贾琮带头往回走,众人虽不明白贾琮想做什么,却都纷纷跟上。

走进田庄里,贾琮环视了一圈,把目光停留在一处开阔的平地上,周围堆积着几垛麦秸,中间孤零零的躺着一只青色的石碾子,贾琮走了过去,众人又连忙跟上。

站在石碾上,贾琮看着骚动的人群,伸出两只手往下压了压,众人竟然会意了自己的意思,纷纷闭口不言,看向自己。

不时还有人从周围的房子里走出来,除去外出不在的,李家庄所有的佃农都集中在此,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垂髫小儿,约摸两百余人。

贾琮看见一个约摸八九十岁的老人,在两个年轻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给自己行礼,连忙避开,他这个年纪见到皇帝都不用跪,贾琮哪能受得起他的礼,让李大壮去找了一张椅子来给老人坐下。

那老人却执意的要给贾琮行礼,贾琮无法,只好躬身还了一礼。

贾琮的这幅做派,很快赢得了在场很多人的好感,他们之前对这个只有十来岁的少年因为身份的原因更多的只是敬畏,如今见他这般,心中又多了些许的亲近之意。

制止了要给自己跪下行礼的众人,贾琮笑道:“从今天起,不用管我叫什么主子不主子的,叫我公子就好了。”

贾琮又抬手往下压了压,继续道:“我这里没什么规矩,凡事和以前一样就好,不过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听到有好消息,原本交头接耳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目视着贾琮,期待着他的好消息。

“以前他们每年收你们几成的租?”贾琮朝李大壮问道。

“八成。”李大壮脱口而出,他们累死累活一年,辛勤的劳作,换来的也只是两成的收入,只够一家人解决温饱,剩下的什么也做不了。

“嗯,以后你们每年只需要交上来五成就好了。”贾琮略一思索,开口道。

贾琮的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般,炸响在在场所有人的耳边。

“啥?五…五…五成?”李大壮结巴着,不可置信道。

如果是真的话,那他们以后的日子就会比之前好过的太多太多,每年能剩下五成,别的不说,一天吃一顿肉还是可以的,这可是他们朝思暮想,盼了几十年的生活啊。

天底下真的有这样的主家吗?他们不敢相信,可看到贾琮真挚的笑脸似乎又是真的。

那坐着的老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就要给贾琮跪下,浑浊的泪水从沟壑遍布的老脸上滑落,悲声道:“若二十年前也是如此,小老儿一家人也不会就剩下现在的两个人,小老儿这里给大慈大悲的主子磕头了。”

说着,不顾贾琮的劝阻,执意的给贾琮跪下,磕了一个头,见老者如此,在场一些人都小声哭了起来。

老者所说的是二十年前发生在关内由蝗虫引起的一场大饥荒。

大刘的各个州府都有粮仓,堆积着数万石的粮食,目的就是为了应付自然灾害引发的饥荒。

仅关内之地的几十个粮仓就囤积了百万石的粮食,按理说即使出现了饥荒也会被很快的抚平,可上个月江南之地数个江堤崩溃,滔天的洪水一泻千里,引发的洪涝致使数百万人受灾。

自古江南之地便是富庶的鱼米之乡,两湖的稻米一年可成熟两次,吃不完的粮食都通过运河运送到关内,而自己并没有多少囤积的救急粮,于是在发生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洪涝时,捉襟见肘的粮仓很快便见了底,无法,只好向朝廷求援。

很多关内的粮仓纷纷把前年从江南之地拉过来的粮食重新装上大船,再运回去赈灾,本想着等几个月后关内粮食大丰收时再把粮仓填满,却没想到一场蝗灾接踵而至。

这次的蝗灾尤其夸张,远胜以往的那几次,数以亿计的蝗虫遮云蔽日,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吃光了它们一切能吃的东西,尚未灌浆的麦子,树叶等等一切绿色的东西。

空到可以跑耗子的各个粮仓不能解决数百万张吃饭的嘴,一时间竟是赤地千里,饿殍遍地,悲惨至极,难以言表。

地里的粮食没有了,家里的粮仓还有一点去年的余粮,按照规矩,依然要上交八成,很多佃农一家七八口人,每日只能靠一眼就能看到底的麦子粥度日,这其中就包括宁荣二府名下的所有田庄。

南北同时受灾,灾民过千万,草原上的胡人和黑辽的哥萨克也不安分,屡屡叩关,内忧外患,那一年可以说是大刘建国几十年来最岌岌可危的时候。

蝗灾在历朝历代都可以说是让人谈之色变的字眼,每一次降临都意味着有很多人要饿死,干旱的大地上甚至会出现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

调去江南之地的粮食不可能返回,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就有十多万人因为饥饿和疾病而死去,而这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佃农。

若是当时像宁荣二府这样的主家能少收一些粮食,说不定更多的佃农会因此而活命,毕竟在当时,一碗稀粥就能救一条人命。

在古代,蝗虫被视为神虫,一旦发生蝗灾,不仅不能驱赶,反而要祭祀天地,因为在他们看来,一定是人间做错了什么事,老天才会降下蝗灾以示惩罚。

所以,历朝历代并没有过多应付蝗灾的方法,能做的更多的还是每一年都囤积大量的粮食,然后在蝗灾来临时,进行各种祭祀活动,等蝗虫把地里的庄稼糟蹋完以后,自己迁徙到别的地方去为止,最后看着寸草不生的田地痛哭流涕,悲痛欲绝。

粮仓里有粮食的时候还好,不会饿死那么多的人,可粮仓里一旦没了粮食,关内数以百万计的老百姓即使十人中饿死一人,也有数十万人,可实际情况远比假设更要惨烈。

李家庄家家户户在那场饥荒中都饿死过人,跪在地上给贾琮磕头的老者妻儿老小十来人,到头来只剩下自己和最后一个重孙子,如果当时主家少收几成,给他们多留一点粮食,说不定还会有一些亲人挺过来。

人可以被刀杀死,被马踏死,被火烧死,被水淹死,就是不能被饿死,饿死是这个世界上最悲惨的死法。

贾琮最受不了别人在自己面前哭,特别还是一群人在自己面前哭,上前扶起老者,谁知那老者就是不愿意起身,执意再给自己磕了两个头。

“小老儿在这个田庄种了六七十年的地,从来遇到过这么好的主家,听也没听过,现在即便是立刻死了,也能含笑九泉了,主家的大恩大德,小老儿无以为报,身边尚有一个重孙子,早年跟一个道人习过几年武,不是小老儿夸口,给他一根棍子,打起架来十几个人近不了身。”

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老者有些喘不上气来,咳嗽了两声,继续道:“小老儿见主家身边除了一个随从再无他人,如若主家不嫌弃,便把小老儿的重孙收在身边做个护卫,凭他一身武力,定能护主家周全。”

说完,不等贾琮说话,朝身后一个少年招了招手,那少年约摸十四五岁,生的剑眉星目,身上穿着黑色的麻衣。

那少年走上前,在老者身后站定,一言不发,贾琮细细打量着他,一眼便看出与其他几个少年的不同之处,有习武之人特有的锋芒和锐气,定是不凡之辈。

“跪下。”老者朝那少年喝道。

少年没有丝毫的犹豫,朝贾琮跪下,抬起头来,目视着贾琮,目光不卑不亢。

“老爷子,这是……”

“主家,小老儿活到这个年纪,已经知足了,心中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重孙儿,他父母早亡,从小便跟着小老儿过活,长到六七岁时,庄里来了一个道人,说这孩子是天生的习武之才,之后跟着那道人习了几年武艺,如若跟在主家身边做一个护卫,生死有命,都是他的造化,还请主家看在小老儿这张老脸上收下他。”

老者说完,再次给贾琮磕了一个头,乞求道。

贾琮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下了,不过老爷子也勿忧,我自不会亏待了他,只是不知他叫什么?”

那老者闻言大喜,连忙道:“姓李,没有名字,平日里大家伙都叫他小五,还请主家赐他一个名字才是。”

“李少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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