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自大的人（2）
吴荪甫和他外公的话只是一段插曲。
接下来吴荪甫要在釜山度过从6月下旬到8月中旬的暑假。
吴进只能呆几天就又回去处理他的事情去了，李尹真回到家乡也见到了许多友人，时常在家举办或者在外参加聚会。
一段时间后，生活也恢复到了正常的程序，吴荪甫依旧看着自己的书，外公有很多的藏书，大多是外语的，中文、日文、英文的居多，吴荪甫看书还是不成问题的。
外公更多的时候，都是在做自己的事，但两天都会有一个小时的会客时间，之后就会一直教导他到晚饭前，特别的充实。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随着一位访客的到来，吴荪甫也第一次见到外公的客人。
那是一个很平平无奇的人。
吴荪甫是被外公亲自叫过来的。那时他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书。
不过他不会介意自己看书的时间被打断，顺从的跟着外公来到了外公的书房。
还没进入书房，在安静的环境里，就先听到了房间里翻页的声音。
书房里的男人，短而粗大的手摸索着策划书类的文件，听到门打开的声音，就站起来向外公鞠躬了一下，外公挥手让他坐下，然后介绍了吴荪甫，这个男人也主动的向吴荪甫介绍了自己.
“呐，互相都认识了，我们继续说刚刚的事吧。”
“诶，好的。李老师，这次参选，我打算在釜山东区作为自己的参选区，希望老师您可以支持我。”男人不厌其烦的继续说明着自己的这次来的理由，即使旁边多出来了一个毫无关系的孩子。
“要不再晚几年怎么样，虽然政权是平和交接，但目前，还是那群军人住在“blue house”里面，就算现在参选上了，也你的主张也很难发声，还有可能让你提前被他们集中火力，掀翻在地。”
吴荪甫外公把手里的策划书放在吴荪甫的手里，吴荪甫也就翻看了起来。外公既然能给，那说明肯定可以看。
一时间，这个男人沉默着，吴荪甫外公也沉默着。都在等着对面的人继续开口。
吴荪甫在他们沉默期间，慢慢的看着这份选举纲领，很简短但很有力。主要是东西统一和权力机构的改革。
这个地区不止在南北没有上没有统一，东西也存在着地域主义，当地的人会无条件的投给自己的家乡人，而参选的人也会做出一些有利于自己选区的公约或者直接在宣传的时候鼓动地区，散播一些歧视的言论，鼓动民意来获得选票。这个男人为了抵制这种现象，居然不再自己家乡来参选，跑到别人的选区去拉票。
第二点，就是这个国家的权力机关——检察院，检察院的权利几乎是无限的。
垄断着上至总统、下到民众的起诉权。
不是一个系统，却可以随意下令中央和地方警察进行调查的调查权。
对有嫌疑的人可以紧急逮捕的权力和释放的权力。
眼前的这个男人对这些权力有着深刻的体会，作为一个人权律师参政的人，以分裂国家和联系北方、学习北方的主义为由，可以任意捏造抓捕人。
釜林事件、辛氏一家间谍案都在证明着，统治这个国家的不是流水的总统，是铁打的检察院。
更深刻的改革内容，这个男人一定还有着更触及这个国家深处的动作，但这个男人没有到站在这个国家的顶端那个时刻，绝对不会暴露出来。
吴荪甫听着外公对着这个男人的交代，这个男人的脸就像，从这个国家在地里长出来的脸，额头上一字皱纹怎么也抚不平吧。
男人起身向吴荪甫的外公一边说着谢谢，一边90度的鞠躬。礼节完成后，摸了摸吴荪甫的头，说春节前后再来给老师拜年。
吴荪甫第一次忍不住了好奇心，失礼的问道：“卢叔叔，你是想做总统嘛？”
吴荪甫的外公也看着这个男人沉思的脸。
“荪甫啊，你知道叔叔为什么要参政嘛？”
“因为工人权利和市民运动。”
吴荪甫从自己看到的资料猜测着对方的答案。
“叔叔读初中的时候，被老师赶出了教室，你知道为什么嘛？是因为叔叔调皮嘛，是因为叔叔学习不好嘛，是因为叔叔欺负同学嘛？都不是，是因为叔叔晚交了学费。”
“叔叔的哥哥跪着求老师，说可不可以分期付款？”
“听到了老师的拒绝和辱骂，哥哥的深深哀求，叔叔很冲动的冲到老师面前，扶起哥哥，大声的说道：‘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人，学校才不行’。”
“叔叔的大声控诉换来一记耳光，叔叔就说：‘不读了，我要辍学。’”
“叔叔这个时候胸膛燃起了一种愤怒。”
“如果现在不明白，也没事，等你长大了，你或许就知道了。”
男人带着他的资料离开了吴荪甫的外公家。
吴荪甫慢慢的回味着男人的话，久久的坐在外公的怀里。直到外公的询问：“不要太过在意，这都是大人之间的事，等你长大了，这个世界就会完全不一样了，那个时候的世界，是属于你们的。外公虽然不算很有钱，但你上学的事情，外公绝对支持你的。等你大一些，或许可以去美国、英国学校学习，当然着都取决于你。”
“内，谢谢外公，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
吴荪甫丝毫不担心上学的问题，现在他上的学校就是他家的，甚至学校的建立都和他息息相关。留学的问题，吴荪甫还不想离开妈妈很远。
这次来釜山，吴荪甫见到不止釜山的世界，整个国家的变化，吴荪甫都在脑子里推演着，思考着。
他猜想到，或许自己就是这个国家变化的一个产物，自己意外的出生在龙仁，父亲在在自己出生很久后才见到，很近的爷爷奶奶不能去看，却会先来看望远在釜山的外公外婆。
活在书籍和故事构成的世界中的吴荪甫，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无力，对于命运的无力，就像《百年孤独》里一样，自己的一切都已经被安排好，通过国家社会、家族家庭、爱情亲情对人生影响、操纵、控制。
吴荪甫一言不发的坐在庭院中的长廊里，6月到8月中旬是釜山的雨季，今天小雨浠沥沥的落在庭院里，吴荪甫伸出手接着雨滴，呼吸着空气中海的味道。
脑中翻着自己一字不差记下来的书籍，寻找着答案，往常只要一思考就可以解决的“问题”，此刻却一点都没有了答案。
吴荪甫没有看时间，用身体记住了晚饭的时间，站起身来，由着旁边的人用干净的布擦干手和落在头发上的雨滴，自顾自得走着，不像往常得等他们擦完，道谢才走。旁边的人，也丝毫不在乎。
吴荪甫走进用餐的房间，旁边的人取下吴荪甫身上怕着凉不久前披上的外套，就站住脚步，慢慢的后退。
走进明亮的室内，也让吴荪甫醒了过来，自己思考问题就行，不能让妈妈担心。
恢复常态的吴荪甫坐在餐桌前，等待着妈妈和外婆的到来，因为今天没上课，外公也早早的来到了餐桌旁，却打着电话。
吴荪甫就继续发着呆，直到外婆和妈妈都一起就坐。
慢慢的就餐中，也说起了今天来访的客人，听到吴荪甫也见到了客人。
李尹真也问吴荪甫对那位叔叔说的事情感觉怎么样。
吴荪甫面色如常的回答道：“让一个国家变成人间地狱的东西，也是人们试图使其变成天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