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八扛舆从冲灵宫伏剿门抬出,舆驾晃晃悠悠,贾荒在舆内飘忽起伏,心思却已经飘到了三日前的南疆大营。本该征战不休的铁血战场,却安静得出奇。没有巡逻的兵卒,没有操练的将士,只有大营门口的哨兵坚守自己的岗位。帅帐内只有二人,贾宣据案而立,手中拿着竹简逐字逐句查看,贾荒跪坐在一旁。
良久,贾宣看罢竹简,将竹简装入信筒,粘上泥封,加盖印信,对贾荒道:“凤儿,此去一别,下次相见就是我起兵攻入鼎安城之时。只盼你此去,与你姐姐贾哀魅惑住皇帝薛纵,为我争取些时间。今日我就把当年之事尽说与你听:当年薛纵无敌将军,天下景从,乃是大势所趋。我那哥哥,你的父亲贾固为了自己的皇位,硬要数十万百姓与他陪葬,这如何使得?那时你已有六岁年纪,有些事也是记得的。我骗开城关,亲手割下了你父亲的人头,用我的一双亲生儿女冒充你姊弟二人。一齐把人头割下敬献给薛纵,这才获取信任,能把你姊弟二人带在身边抚养,就是为了给贾家皇朝留一份血脉。”说着,贾宣已经泪流满面,“不要怪叔父心狠,不用你父的人头,如何能平息这场祸事,不用自己的儿女,如何能骗过薛纵这样的英雄?百般忍辱,只为天下大乱,只为有今日这样的机会,有这样一个好机会能推翻刘国,重建成国。凤儿,你是皇室宗亲血脉,你那堂兄乃是叔父的义子,我只为这江山我贾家能坐得安稳,你能成为一代明君。凤儿,你不会责怪叔父吧?”
贾荒伏地痛哭道:“叔父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为了天下黎民和贾家血脉,纵有些许过错,皆是无奈而为之,凤儿怎敢怪罪叔父?若不是叔父机智百变,凤儿和姐姐早已成为薛纵马下烂泥,如何能苟活到今日?叔父有何计策,请与凤儿言明,凤儿为了复国大计,定当尽心竭力。”
贾宣笑道:“好!凤儿听真,此大计分为十分,十分若能成其六七分,贾家复国有望。你此次回到鼎安城,薛纵若能不治我谎报军功之罪,此事便成了一分;若能用捷报换我留守南疆三年,此事便成了二分;若能挑拨薛纵与邢烈关系,将邢烈调回鼎安城,此事便成了三分;想法让贾家成为孤臣,打消薛纵怀疑,此事便成了四分;堵住大将军的耳,封住丞相的口,此事便成了五分;想方设法将你送至北疆,海阔凭鱼跃,此事便成了六分;斩断与你姐姐贾哀的联系,让她成为不被薛纵怀疑的密探,此事便成了七分。此七分乃是人为,只要努力终可达到,剩下三分就只能看天意了。”
贾荒道:“请叔父将天意三分也说与凤儿听,凤儿也好知晓何时才是最佳时机,也便谋定而后动,与叔父遥相呼应。”
贾宣道:“好,这就说与你听:若是三年后是灾荒之年,便有八分;东境及北疆三年内不胜不败,便有九分;三年后我起兵之时,若有天意通灵,帝星坠落,地龙翻身,雷击灵冲,此事便有十分把握可成!”贾宣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此事若是十分占满,必是上天保佑我贾家,即便是占六七分,也有一搏之力。”
贾荒道:“叔父在上,请受凤儿三拜。”说着就连拜三次,“叔父,此次回到都城,凤儿一定按照叔父所谋,做满这前七分。凤儿在都城静候叔父佳音。”说完,再次下拜。起身后拿着信筒出门,头也不回,上马而去。
晃晃悠悠,回到两个时辰前。皇帝薛纵已然发泄完自己的**,左拥贾荒,右抱贾哀,喜不自胜。皇帝薛纵看着不堪征伐,已经睡着的贾哀,对贾荒说:“你在前线军中,你父贾宣谎报战功,你可知晓?”贾荒答道:“启禀陛下,臣知晓。臣父曾对臣言:如今刘国边疆不宁,东有匪患不绝,西有敌国窥伺,北有游牧叩边,四处征战,四处不捷,恐伤民心。因此,借南蛮匪首病故,匪兵退去之际,假称阵斩五千,敌酋授首,以镇朝堂,以安民心。”
薛纵哈哈大笑:“好一个贾宣,真是急朕之所急,想朕之所想。不亏朕相信他重用他。凤儿啊,你父真乃妙人也。哈哈哈。凤儿,你说我该怎么奖励你父好呢?”贾荒道:“臣父为国分忧乃是本分,岂敢挟功请赏?臣父为国尽忠,臣也要为国尽忠,请求陛下不要调邢烈将军回京,让邢烈将军驻守南疆,与臣父互相挟制,以便监察臣父动向,更能堵住朝堂之上衮衮诸公的利口!”
薛纵道:“凤儿这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你且放心,朕对你父亲是绝对信任的。朝堂之上的那些鬼蜮伎俩,你不必在意。朕封你父为镇南将军,留守南疆,是要提拔你父,你不要多心。邢烈也当归京,朕只是在等,等邢烈上表,自己请归。”
贾荒答道:“陛下自有明断,是臣多心了。臣父留守南疆三年,臣及臣兄在京质子,还望陛下看在臣父任劳任怨为国尽忠的面上,怜惜臣下一家。”薛纵道:“你与你姊若能每天陪着朕,一家荣华富贵自不必说。凤儿啊,别说这些煞风景的了,再陪朕戏耍一会子,哈哈哈”
“贾大人,贾府到了。”扛伕一声禀告,将贾荒从回忆中惊醒。贾荒下了八扛舆,抬头看着朱漆的大门,金字牌匾,缓步登阶,叩响门环。应事的门房看到是贾荒,慌忙向内宅跑去,贾府之内乱作一团。
贾荒来到后宅,看到贾夭衣衫不整,满面通红正往外走来迎接他。贾荒行礼道:“兄长少安。兄长可知父亲大人在边疆夙兴夜寐整治军务,与将士同吃同住,刻苦操练?兄长可还记得你父乃是前朝皇弟,王公贵胄。兄长怎可自暴自弃?……”
贾夭听闻此话,面带羞惭,只是打断贾荒说道:“兄弟刚刚回家,此次出征一年有余,想必也是精疲力竭了,请兄弟沐浴更衣,你我兄弟抵足同榻,以解相思。”说完话,就带着醉意转身走了。
史官记之曰:“荒将归,与叔父宣密谋,欲反,以图复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