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纵已然六神无主,才立皇后,便出邪祟之事,此事若处理不当,朝政将乱。遂问计于贾哀,贾哀惶恐不敢言。薛纵再问之,贾哀答道:“此事须大事化小,可请巫汉禳祝,意为祛除邪祟,再使宫人将皇子所生毛发剃净,宣称禳祝成功,后斋戒沐浴,焚表祭天,谢天主降恩。之后假托天主降梦,梦中天主言,皇子薛坎乃是天上玄武七宿中的虚日鼠,私逃下界玩耍。因其擅离,秋官无人掌管,须将虚日鼠拿回天庭。之后焚薛坎以应天主召,再杀月桂宫内知晓此事之宫女奴仆,首尾干净。如此,可将祸事消弭于无形。”
薛纵反复思量,无奈点头答应,遂下诏请神汉巫婆,禳祝吉凶。月桂宫内大兴傩舞三日,昼夜不绝。三日禳祝后,薛纵命乳娘宫女将薛坎全身毛发剃净,香汤沐浴,丝绸包裹。将剔下毛发连同祭天表文一同焚化。
次日,宣百官朝会,将天主降梦之言一一说出,众官皆口称天福,都崇言道:“皇子乃星宿降世,国家之福,天主既要召回,当谢天恩,后可牺牲。”薛纵从其言,令工匠筑三层祭天坛,选吉日,坛上架柴禾。薛纵子时初刻登坛,贡献三牲,具表昭告天地。礼仪毕,乃至子时四刻,遂将皇子薛坎置于柴架之上,点燃柴禾,将皇子焚烧而死。
礼仪之前,早安排人给薛坎喂服麻药,因此薛坎被火焚烧亦不啼哭。百官见此情形,将天主召唤之事信以为真,皆跪地拜服。事毕,薛纵寻各种缘由,将知此事宫女奴仆皆尽杀害。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若是薛纵并不杀害宫人,只将其囚禁深宫,外世亦不得知。薛纵听从贾哀计策,将宫女奴仆斩尽杀绝,却是欲盖弥彰。因此,鼎安城中谣言四起,有传言皇帝薛纵失天道,因此生下邪祟;另有传言说皇后非人,乃是妖鼠……如是种种,不一而足。
焚表祭天事毕,贾哀与贾荒密谈。
贾哀道:“阿弟果然好手段,此事做得天衣无缝,即便此时谣言满城,薛纵也只以为是我见识短浅,才犯如此错误。是我有一事不明,须请教阿弟。”
贾荒道:“阿姊不必客气,何事不明,只管讲来。”
贾哀道:“阿弟如何能让小皇子薛坎身患多毛之症?月桂宫看管甚严,进出用度皆详察,阿弟何来如此神通?”
贾荒笑道:“此事并非神通,乃是兄长贾夭所助。”
贾哀疑道:“此话何意?”
贾荒道:“兄长贾夭察举定边县丞,将当地所生特产托人带回与我。”
贾哀道:“原来如此,可是这药又如何喂到薛坎口中?”
贾荒道:“薛纵只查进出饮食用度,却从未查过乳娘。只需将药材与蜂蜜调和,涂抹于乳娘**之上,薛坎每日吃奶便是吃药。薛坎所选三位乳娘,入宫之前已被我收买,我只送他全家每人二十金,他三人便守口如瓶,悍然赴死。”
贾荒又续言道:“不单如此,我还在药膏内添加芙蓉花。芙蓉花,又名断肠草,长相美艳,却是一种毒草。初食此花,可利二便,治呕逆咳嗽,若长久服食,则不可中断。若中途一日不食,便如百虫噬骨,痛苦难当,只有食芙蓉花方可解。因此,即便薛纵看出端倪,硬要留存薛坎性命,也必要他断奶之后痛苦而死!”
贾哀道:“此事我已明白,另有一事,月桂宫外众多枭蛇又从何而来?”
贾荒笑道:“月桂宫内严防死守,难以进入,只需逮捕活鼠放置于宫外,逐日增多即可。鼠善打洞,且繁殖迅速,一月即可成群。枭蛇皆喜食老鼠,月桂宫四周老鼠增多,枭蛇必至。只需买通向宫内送粮之人,带鼠入宫,此事即成。”
贾哀道:“因此上便需要我那‘大将军’配合演戏,只将薛坎诬陷为邪祟妖鼠即可。阿弟好手段!此时鼎安城内谣言四起,叔父所谋,可算是多了一分?”
贾荒道:“既是谣言,便不能久。只可说此事能做个引子,他日起兵之时,民心定能有所反复,也算是有所助益。”
自此事后,薛纵逐渐冷落侯皇后,愈发宠幸皇贵妃贾哀。贾哀虽在后宫炽手可热,权势无两,却并没有骄横跋扈,反而是更加平易近人。无论宫女太监,奴仆杂役,皆赞颂贾哀。薛纵风闻此事,亦甚喜之,后宫俨然以贾哀为首。
隔三差五,贾哀便要去拜会皇后侯氏及太后吴氏,极尽谦卑之辞,善意逢迎。众奴婢皆不解,皇贵妃得主盛宠,因何还去拜会过气之人。贾哀也不解释,依然我行我素。薛纵愈加宠爱贾哀。
虽无人敢提鼎安城中谣言之事,薛纵却也心知肚明。朝会之上,薛纵听完百官奏事,言道:“朕听闻近日有谣传,有贪狼下界,将祸乱都城,诸卿以为应当如何啊?”众官面面相觑,不知何意。
向缪施礼答道:“臣亦有所耳闻,坊间盛传天狼星明亮,应在鼎安都城,将起祸乱。臣以为谣言虽乃不经之谈,但不可不防。臣常闻,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薛纵点头称是,遂道:“向卿有何高见?”
向缪答道:“臣以为,当有文武两法。”
薛纵道:“何为文武两法?”
向缪道:“所谓文法,乃是宣而使之,民众皆说天狼下界,祸乱天下。陛下可立一宣抚使,在城中辟谣,只说天狼虽下世,亦有大羿真神降世灭狼。另选三石神射手一员,着金甲雕弓,显百步穿杨之艺,谣言必解。所谓武法,乃是镇而灭之,选一煞气将军,领军拱卫都城,明面暗里,往来严查,若有敢传谣者,立斩之。”
薛纵道:“文法太缓,武法太急,文武兼施方可。何人可使文法,何人可使武法?”
向缪道:“太尉都崇,敦厚诚笃,可行文法;邢烈将军杀伐果决,孤悬在外久矣,可召回拱卫都城,施行武法。”
薛纵道:“甚好,朕与邢将军已有数年未见,遥想当年一起纵马驰骋,疆场睥睨,不由生出老骥之心。拟旨,命邢烈率军即日返京,朕与邢将军摆酒叙功。”
向缪领旨回班,草拟圣旨,不在话下。
史官记之曰:“鼎安城起谣,上从向缪计,使都崇宣抚,邢烈镇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