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有多大多深，霍相思这会儿才真正体会到了，她在那个院子里醒来的时候里面已经没人了。太阳还在原来的位置，她算了一下前后时间并不长。
她不恨庆王，只是有些怕了，她的命在汴京的这些人眼里一文不值。说来说去她就不该多管闲事，让他被炸成刺猬好了。揉着脖子她不由得一阵怨念。
拐进一个月亮门时，她看见了江芷，脸上略带窘迫地站在一株树下，对面站着何兰。两人像是在争执什么。
她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赶紧转身，“哎，你看什么呢？”
冷不丁地有人出声，霍相思惊得魂都掉了，回头看见白心妍居然从右侧方的小路上走过来。
“你吓死我了。”她捂着心口朝白心妍走过去。
“你看什么呢？把你吓成这样。”
“没什么，我一时迷路了，你怎么来了？”白心妍的襟口已经别上了那枚紫菀花。
“找你啊，咱们还要一块回司天监呢，走吧。”谎话说得自然流畅，仿佛那脸上挂着的担忧真是发自内心，霍相思笑笑跟着她走上小路。有些东西不必深究更不要拆穿。
吃过晚饭，洗漱沐浴之后霍相思拿着一支笔开始练字，白心妍来了。
“霍姐姐，我能跟你说会儿话吗？”
门已经开了，人也已经进来坐在了桌边，任谁怕是也不好意思再开口赶人吧。
“你说。”她起身给白心妍倒了杯水。
“霍姐姐是哪里人？”
“江陵人，怎么了？”
“那跟咱们监司大人是一个地方来的啊，怎么不见江芷到你这里来坐坐，我可是连着好几天见着江芷从何兰的屋子里出来了，两人鬼鬼祟祟地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霍相思不知道她是纯粹过过嘴瘾还是别有用心，所以只是笑笑，“我是江陵人，可离着江陵府很远，所以算不得熟人。”
“那霍姐姐岂不跟我一样在司天监孤苦无依？从前在国子监时倒是有些朋友，可是来了这里就全都生疏了。”白心妍说完看了霍相思一眼，“霍姐姐知道汴京世家的掌故吗？”
她摇摇头，白心妍叹了口气说道：“在汴京，想获得认同就要结交一些朋友，久而久之这些朋友也就形成了一个小团体，大家同进退就像是一家人。”
“人生大事上相互参谋，内宅之事上相互帮衬，不管是在娘家还是在夫家，都能得到极大的帮助。就像荣贵妃在进宫之前主持的兰心社，里面的人大多都嫁入了权贵之家……”
霍相思低头喝了一杯水在等白心妍说完，难怪她从进入国子监就觉得奇怪，果然是跟班要从小培养。
“霍姐姐，那天你也看见了，卫姑娘邀请我加入菀花社，我已经答应了。今日我去找你也是因为卫姑娘颇为看重你，想邀请你一同加入。”
“还说只要你加入，从司天监肄业就可以在汴京寻一门极好的亲事，而将来你的夫君也会在朝堂上得到很大的助力。”
“为什么？我甚至都没有跟卫姑娘说过一句话，她怎么会对我另眼相看？”
“是我极力推荐你过去的。”白心妍看着霍相思眨了眨眼睛。
“若是出于朋友之情，我深感荣幸，单若是其他，我只能说一句抱歉。我只是一介平民百姓，不值得你还有卫姑娘如此看重。”
“你不想加入进去吗？”
“不想。”
“好吧，我会跟卫姑娘说的。那霍姐姐，咱们还是朋友吗？”
“当然。”
霍相思捏着杯子瞧着白心妍出门的背影，她这样一个连江陵府都没有去过的人是如何得了卫菀之的看重的？她百思不解。
只是她知道，白心妍来传达的其实就是卫菀之的意思，她拒绝了她就等于跟这些人划清了界限。她对卫菀之的判断不会错，所以她以后的日子怕是更加难熬。
她起身去关门，卫静之来了，还穿着白日里穿着的生员服，站在门外说道：“我后日回一心庵。”
霍相思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能跟你一起去吗？有些话书信不一定能说得清楚。”
“可以。”说罢，卫静之又加了一句，“夜间有风雨，关好门窗。”然后抬脚回了自己房间。
是夜，果然风起雨来，雨点子噼里啪啦地打着窗棂，哗啦啦的树摇动着吵得霍相思难以入睡。睁眼看着黑黢黢的夜色，她想起了白心妍那日说的闹鬼之事。
出事的林子曾经夜夜传出悲鸣声，直到大师做法又栽种了树木，林子才消停下来。当初的人死的死走的走，流放的流放，她阿爹会跟当年的事情有关吗？
当当当，像是有人在敲她窗外的墙壁，接着是一阵刺啦刺啦的声响，像是指甲刮着石板发出来的，听得人牙根发酸头发胀。
她抱着被子坐起来缩到了墙根，刺啦刺啦的声音持续了半盏茶的时间，终于停歇。片刻的沉默之后，墙下传来重重的一声叹息，满是绝望。
雨歇风住已是凌晨，霍相思掩着被子才睡着，梦里全是阿爹书房里一排排的易经相书。她站在屋子的中间，不辨方向，一声重重的叹息之后，整间屋子塌下来，铺天盖地的书卷将她埋住。
呼，噩梦中醒来，脑袋发胀。
吃早饭的时候，霍相思终于见着了繁星，“这两日怎么不见你？”
“家里出了事，我昨夜才回来。”繁星愁容满面，却没有要与她详谈的意思，催着她快去上课。
“繁星，我明日要出城一趟，你有什么东西要带吗？”
“没有。”繁星说罢转身走了两步又折回来递给她一个钱袋，“这些钱拿着用，我走了。”说完也不等霍相思推让三两步就出了司天监的大门。
课后，霍相思找到了老监司，“大人，繁星家里出了何事？”
“我已经两天不曾见过他了。”老监司说着也是颇感头痛，末了却嘱咐她道：“若别人问起你与繁星的关系，就说点头之交，别的不要多说什么。”
“为什么？”难怪她今日见着繁星，眉眼间愁云密布该是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
“不该知道的一句也别多问，回去吧。”老监司说完转身进了房间。
霍相思觉得自己仿佛进了一座迷宫，新的谜团层出不穷，她却一条答案都没有。
午饭后休息时，大理寺来人了，在找繁星。
“我也两天没有见过他了，他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伙同他人骗取财物，且数额巨大。按律当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