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妃娘娘。”云枫宫的宫女急急的走了进来,一直来到冯妃的面前,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冯妃的脸色微微一变:“本宫知道了。”
“冯妃娘娘,您怎么了?”朝颜捧着冯妃的宫装走进来,就看到宫女退下来,冯妃脸色微变那一幕,她将宫装捧上去,让冯妃过目。
“怡亲王,荣华大长公主一起进宫给皇太后请安,这可是少有的事。”冯妃显得有些忧心忡忡,眼里光芒闪烁不定:“本宫在想着,皇太后可能要在华诞后,为怡亲王指婚了,淑妃,德妃,后宫的妃子除了本宫,其他的人都在暗中活动,试图将自家的女孩送到怡亲王身边,本宫就在想啊,是否也该推荐家里的女孩。”
冯妃将头仰靠在卧榻上,她的脸上有不甘,有晦暗,还有一抹难掩,难言的苦涩,逐渐的在她的脸颊上化开,她缓缓的咬住了嘴唇。她不甘,她真的不甘啊,她自愿进宫,苦苦在后宫挣扎,却要让家里的女孩轻易的得到一切,她又如何能甘心?
“冯妃娘娘,若是您让奴婢说,奴婢觉得您不要插手,不要跟皇太后提及这件事,还有您既然不愿意让家里女孩进怡亲王府,就不要为他人做嫁衣裳,也不要为了她们而得罪怡亲王,皇太后这么多年都没有为怡亲王指婚,说明里面也有怡亲王的意思,您何必为了家里的女孩做恶人呢?”
冯妃在朝颜过来后,就将家里的情况告诉了她,也说了跟家里人不合,是被迫入宫的事。此时冯妃告诉她想在皇太后面前进言,她就果断的阻止了冯妃,这事办成了,对冯妃没有好处,办不成,对冯妃也没有坏处,但冯妃会得罪怡亲王,这是不争的事实。
“朝颜,你为什么如此说?”冯妃缓缓的抬起头,脸上的不甘和晦暗,却是渐渐的褪去了。
“冯妃娘娘,怡亲王跟皇太后是母子,皇太后都不催促怡亲王迎娶王妃,就是说皇太后默许了怡亲王,您若是此时为家里的女孩进言,就会令她们母子顿生,您是为了自己的念头,虽然说您跟家里不合,但,在明面上您和冯家还不是和和气气么?您说了,只会对您有百害而无一利,只因皇太后不知背后的不合啊。”
冯妃主动去说,就会跟皇太后产生嫌隙,因为在表面上看若是冯妃的妹妹进了怡亲王府,她在后宫的助力就增加了,皇帝和皇太后必然会多看重她一些,这就会引来二人的猜忌,这是冯妃在后宫里生存的最大的忌讳。
“好,本宫就什么也不说。”冯妃下定了决心,不再去理睬家里的催促,她们要借助自己攀上怡亲王的高枝,却不肯为自己分担一些,她又何必去惹皇太后,皇帝,以及怡亲王的不快呢。
“冯妃娘娘,您且放宽心,奴婢去给您端熬炖的汤来。”朝颜说,冯妃笑着点了点臻首:“去吧。”
那一夜,冯妃在朝颜伺候她更衣就寝的时候,招手叫她将头凑过去,附耳对她低语了一番。
“淑妃,德妃,林妃,杜妃都去了宜安宫,在怡亲王离开之后,她们既是要跟荣华大长公主亲近,又趁机提及了自己家里的女孩,荣华大长公主从宜安宫里出来,对身边的人说,周德妃大方温柔,不仅是对皇兄,也针对二哥,真是让她费心了。”
一边说着,冯妃一边拉住了朝颜的手,她脸上有着庆幸,也有着一抹微不可见的感叹,不仅仅是对她,也对着后宫的妃子们。
“朝颜,本宫没有特意去亲近荣华大长公主,才免了被皇太后和荣华大长公主猜忌,德妃而今脸色可是很难看呢。淑妃为此,还特意去瞧了她,本宫只觉得好笑,她这是五十步笑百步,荣华大长公主是什么人,本宫之前早就领教过了,今儿没有去宜安宫,可不是免了一场羞辱,哎……”
冯妃是庆幸,在对后宫妃子所做之事好笑之余,心中也升起了一丝丝的悲哀,想她们在后宫,在人前风光无限,但也有顾忌的人物。
第二日,天际露出第一抹鱼肚白,窗棱也染上了一抹霜色,寝宫内渐渐的变亮了。朝颜伺候冯妃起身,梳洗着装之后,就独自一人去了御绣坊。
秋意甚浓,就是据说为真龙天子下凡的皇帝,所居住的皇宫里也是叶落知秋,一派的萧瑟,清冷的寒风里,朝颜拢了拢衣领,加快了脚步,天凉了,货真价实的冷秋。
“你找姚司领啊,她还没有过来,你去她的处所看看吧。”绣女听朝颜要找姚司领,便对她说道。
朝颜又赶往姚司领的处所,却在走进院子之后,跟一个抱着一副绣品的宫女险些撞到一起,朝颜向后退了一大步,才堪堪避过了宫女:“抱歉,是我走的太急了。”
“下一次注意着,不要再这么莽撞了。”宫女急着离开,便没有跟朝颜太过计较,冷冷哼了一声,抱着绣品匆匆走远了。
朝颜望了一眼,匆匆而去的宫女,走进了姚司领的屋子里。
“姚司领。”朝颜笑着唤道,她并没有刻意说出,她是来自掖庭的宫婢,虽然冯妃不在乎,但能不说,朝颜认为还是不说为上。
“朝颜,你来取绣品吗?”姚司领也笑着说道,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副已经完成的绣品,只要再略略修饰一下,就能交工了。
而这幅绣品,正是冯妃交给姚司领的那一副,朝颜一边笑着点头应是,一边走了过去:“姚司领,就要收工了吧?”
“是啊,还差最后的修饰,朝颜,你明日再来取绣品吧,这幅绣品她们精心刺绣,就是修饰的部分,我想,还是由我来完成吧。”姚司领向旁边走了一步,以便朝颜能更加清楚的看这幅绣品。
“好,我明日再来取绣品。”朝颜刚要离开,却看到姚司领似乎是欲言又止,便笑着问道:“不知,姚司领可有什么话要对朝颜说吗?若是有,您请说,也尽管说。”
“朝颜,你可知,当日你和冯妃娘娘拿来这幅图样,让我找人刺绣的时候,我心中是如何想的吗?”姚司领深深的望了望朝颜,方才缓缓的开口。
“朝颜不知,姚司领,请明说。”朝颜心中忽的又了一丝的触动,隐隐浮现了一个直觉,在她想要抓住那一个直觉的时候,却又什么也没有抓到。
“……”姚司领快步走到门前,探头左右瞧了瞧,又将门扉关闭上,才转回朝颜面前,附耳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朝颜闻言,惊讶的看向她。
“就是如此,我那时跟你这时一般惊讶,我还想着,冯妃娘娘,跟杨才人,竟然好像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拿来了这两幅绣品的图样。”
“姚司领,请问,你所说的杨才人,难道是刚刚被册封的那一位吗?”
“就是刚刚册封的杨才人。”
“姚司领,不知,能否让我瞧一眼,你杨才人拿来的另一幅图样?”依照姚司领所说,冯妃送来的图样,跟杨芷送来的图样相辅相成的话,那就有可能是那一张图样了。
“你来看。”姚司领从格子上取下图样,徐徐在朝颜面前摊开来,当图样完全展开的时候,朝颜也没有感到意外,就是她所猜测的那一副。
“杨才人和冯妃娘娘心有灵犀,这两幅绣品一旦在皇太后面前呈上,定能博得皇太后的喜欢。”姚司领并没有偏颇冯妃和杨芷其中的一个,她是在实话实说。
“的确如此。”朝颜微微颔首,心中却是在想着,冯妃跟杨芷算是平分秋色,但,究竟谁最终能在皇太后面前讨好,还犹未可知。
又跟姚司领说了几句话,朝颜沿着来时的路,慢慢的走回云枫宫去,在冷秋里走了一段路,已经不再觉得秋风凛冽,宫里的风景多样多姿,她也仅看到了一角而已。
远远的,出现了一抹明黄色身影,只顾着低头走路的朝颜没有注意到,而那抹明黄色身影却看到了她。
“叫她过来。”皇帝吩咐,跟随在他身边的太监急忙忙过来拦截朝颜,而他的视线则一直没有离开过,那一抹纤细的,从容走在秋风里的身影,虽然她低着头,却没有拱肩缩背。
没有了那一夜所见到的怯懦,悠闲自在的仿佛不是走在深宫大内,而是走在自家的院子里,皇帝的凤目一沉,飞快的掠过不明意味的光芒。
“站住。”太监尖细的嗓音突兀的响起,朝颜吓了一跳,不由回身望去。
“嗯,就是叫你哪,你站住。”太监看朝颜四下张望,就又喊了一嗓子,朝颜方才看到了他所在的方向:“不知这位公公叫住奴婢,可有什么吩咐?”
看太监的穿着,服饰,还有头顶帽子的颜色,朝颜知道,他不是宫里低级的太监,而是一个有品级,地位还不低的太监,便小心回答道。
“不是咱家叫住你,是陛下传你过去。”太监用目光,上上下下扫了朝颜一圈,这才尖着嗓子说道。
朝颜虽然看了太监一眼,就低下了头,但,也觉察到太监从他身上扫过的探索的视线。在听到太监说,陛下传你过去,她心下暗自一惊,自己规规矩矩走路,却没有注意到,皇帝就在旁边么?
“不要在这里杵着,还不快点跟咱家过去,后宫这么多宫女,陛下叫传你一个,这是天大的荣幸。”太监看朝颜不动,不由连声催促,他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后宫里的女子,被皇帝叫传的时候,不是兴高采烈,而是无动于衷。
朝颜只能跟着太监过去,她没有磨磨蹭蹭,也没有慢吞吞一步一挪,那样做,反而会令人起疑。
“奴婢参见陛下。”朝颜来到皇帝三步之外的距离,就跪了下去,尽量将自己的身体瑟缩起,也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畏惧前面的皇帝。
视线缓缓从朝颜身上掠过,皇帝虽然面上表情不变,但,一抹冷光从他,墨黑深幽的凤目里一闪而过。也不过短短距离,跪在他脚下的宫女,就好像换了一个人,畏惧,怯懦。
一个人竟然能在短时间里变化,说明,这个人心机深沉,皇帝在看到朝颜之后,心中浮起的那一点点的莫名的心思消失了,却又起了其他的念头,这般心机深沉的女子,跟他刚刚册封的才人杨芷是同类人,后宫里再多一个这样的人也无所谓。
朝颜心头微微一凛,皇帝别有深意的目光罩住了她,令她心惊,犹如被盯上的猎物,却不能立即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