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房内
安缇已经反反复复在屋里走了好几圈，好不容易盼到崔嬷嬷回来，却看见崔嬷嬷脸色有些奇异。
“怎么样！”
“没考上？”
“说话呀，表兄不是十二副考官之一吗，他不是跟我保证了不会有事吗！”大夫人拉住崔嬷嬷的手，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她不是已经打点好了吗，怎么可能考不上呢。
崔嬷嬷摇了摇头，眼睛看向坐在大夫人身后的藤樱雪。
“不是没考上......而是、有些过了。”崔嬷嬷不敢直视大夫人的眼睛，只能左瞟右瞟的看着两边，嘴里含含混混的回答。
大夫人攥着崔嬷嬷的手一顿：“过了是、是什么意思？”
藤樱雪：“过了......那是榜眼？”
崔嬷嬷摇了摇头。
“状元！？”藤樱雪站了起来。
崔嬷嬷点了点头。
大夫人也有些发愣：“怎么会呢....我明明说好是探花的！难不成、是有人刻意巴结......”
藤樱雪急着问：“那武试呢。”
崔嬷嬷看了看大夫人，又看藤樱雪：“同样，也是状元。”
藤樱雪眉头一锁：“不妙。”
崔嬷嬷也觉得不妙，大夫人走到藤樱雪身边。
“虽说是.....是与我们想的有些出入，但也没那么糟，至少是考上了，会不会是因为你大哥哥真的很好、很厉害，文章也写得很好。”
藤樱雪摇了摇头：“母亲知道大哥的文采，能考上已经是不易，状元是不可能的。”
大夫人似乎有点不高兴：“倒也没那么糟吧。”
藤樱雪很现实：“文武双状元那必然是要引起一番瞩目的，陛下必会召大哥去御前考察一番，大哥的武学还好也能蒙混过去，文采就有些差强人意了，若是真到了御前，陛下问起书来，不就看出了大哥名不副实吗。”
崔嬷嬷：“还有一事，老奴觉得应该告诉三小姐知道。”
藤樱雪：“你说。”
崔嬷嬷：“藤家一位表少爷，中了文试的.......榜眼。”
藤樱雪觉得自己呼吸都不畅通了。
安缇：“谁！？”
崔嬷嬷低下头：“是个偏房的孩子，之前都没注意过的。”
“如此一来，咱们藤家可就是众矢之的了。”藤樱雪深呼了一口气，捋顺了思路：“大哥现在何处？”
大夫人想了想：“应该在书房中读书呢。”
藤樱雪点了点头：“陛下召见去御前，要问什么我们谁也不知道，此时只能叮嘱大哥多读书，也不用读什么晦涩诡辩的了，先读那几本圣贤通俗的，母亲尽快托人誊抄一遍大哥文试的卷子，我需要知道里面都提到了些什么、大哥也好尽快恶补。”
经过她一分析，大夫人似乎也意识到此事有些异常，但此时追究是后话，必得先把御前口试这一关过去。
藤樱雪坐在榻上，细细考虑之后更是觉出不对，科举之事并非儿戏，若被陛下发现可是要担上不小的罪责，这多年累积的恩宠很有可能付之一炬，怎么可能仅仅是想要奉承就能轻易为此涉险。
如今看来是烈火烹油繁花似锦，只是登高易跌重，现在就把藤峰捧得如此高，一旦摔下来可就是断骨削皮的痛。
藤樱雪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腿脚，想着去书房陪这个重武轻文的大哥读读书也好，刚走出屋门，就看见藤姗姗冒冒失失的往这边跑。
藤樱雪知道母亲娇惯着藤姗姗是为了什么，越是这样莽撞的性格就越是好控制，像藤水莹那般城府颇深的，母亲都无法完全掌握，更别说想利用了。
但也不得不耐着性子对着藤姗姗犯的蠢演戏。
果不其然，藤姗姗看见她站在门口，原本有些失了规矩的脚步硬是被藤姗姗克制住，规规矩矩的走到藤樱雪面前。
“三姐，母亲在吗？”藤姗姗一站定，眼睛就往屋里瞟。
藤樱雪摇了摇头：“母亲出去办了点事儿，六妹妹有什么事说给三姐听听，说不定三姐能帮上你。”
藤姗姗嘴上不说，心里是有些怕藤樱雪的，虽然藤樱雪对她称得上是温和，但她总觉得自己和藤樱雪站在一起的时候，有种抬不起头的感觉，连呼吸都觉得压抑。
“三姐、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过几天去踏青的事。”
藤樱雪浅浅的扯了扯嘴角：“再过几天迎春花就要开了，出去走走也好，莫不是六妹妹是担心、没有踏春穿的新衣裳？”
藤姗姗抿了抿嘴：“啊，倒也不全是，三姐你听说了吗，二姐和五姐姐送了四姐姐一整套头面，听说发冠上是上好的粉蝶贝镶满小珍珠，在太阳底下......很.....好....看....”
藤樱雪：“妹妹说到头面，我倒是想起来了，之前我进宫去探望荣贵嫔娘娘，她赏了我一对禁步，是琉璃金线缠的，连坠的珠子都是红玛瑙，我素日里只穿淡色，正巧现在春暖花开，给妹妹带去踏青再好不过了。”
藤姗姗眨巴了两下眼睛，荣贵嫔娘娘是大夫人母家的人，如今刚怀了身孕在宫里正是得宠，那禁步一听就是自己见都没见过的好东西，怎能不眼馋心热。
“姐姐也要去踏青吧，给我......母亲不会责怪我不懂事吧。”
藤樱雪笑了笑：“怎么会，妹妹豆蔻之年，怎么打扮都好看，这春日新气象，妹妹可有做两身新衣服？荣贵嫔娘娘也给了我两匹料子，我差人给妹妹送去屋里吧。”
风歇苑
“打听到了吗，此次踏青都有哪几位小姐去？”莫黎半倚在床上，似是要午睡。
梨木：“说是，除去三小姐伤寒未愈不便出行，其他几个小姐都去，表小姐也去。”
莫黎转过身，平躺在床上。
“小姐要午觉吗。”
莫黎摆摆手，徐璐就对梨木说：“你先出去吧，姑娘许是累了，有我在这儿就行了。”
等到梨木走出了屋子，徐璐才对莫黎说：“陛下听闻藤少爷文武双全，同时摘得两门状元，龙心大悦，说是不日便会召大公子入宫面圣，叫大公子时时做好准备呢，三小姐已经差人誊录了大公子的试卷，最近那边正恶补着。”
莫黎：“做学问、又岂是一朝一夕的事，藤樱雪也算是聪明，竟也反应的如此迅速。”
“姑娘这么做虽然能狠狠打安缇一嘴巴，可也无意中伤了藤井少爷了。”徐璐叹了口气。
莫黎也很惋惜：“倾巢之下焉有完卵，他母亲如果不擅用权力，我自然也没有这个机会顺水推舟，既然根是自己种的，那就怪不得旁人了。”
徐璐坐到床边，给莫黎揉着太阳穴：“听说那日消息传到大夫人处时，六小姐正听闻小姐您新得了一套头面，急哄哄的想找大夫人求个公道，被三小姐挡了回去，赐了一对禁步，几匹料子。”
“藤姗姗还小，自然是沉不住气的，若非留着她还有用，藤樱雪何来的温情脉脉，不过一对禁步几匹料子，大家同是藤府的小姐，竟也像是主仆一般。”
徐璐：“那边传来消息，三小姐这几日陆续派人调查您入京前的事。”
莫黎心里一笑，这藤樱雪倒是让自己刮目相看，心思缜密遇事不慌，又能耐得住心性，如今才年十几岁的样子行事已经如此老辣，若非自己多吃她十几年米，又是自己在暗处她在明处，否则自己未必能讨到好处。
“我这手腕陆陆续续流了那么久的血了，可算是要好了，藤樱雪你要重点关注，她手中掌握了什么，打算用什么指认我，你都要了解清楚。”
徐璐点头称是：“春分后没几日就是二皇子殿下侧妃陈玉儿的生辰，陈太傅在朝中颇有威望，二皇子殿下身份又极尊贵，想来会大办。”
莫黎：“皇后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她和德妃各自捏着彼此的把柄，儿子眼下又在争太子，这么多心结梗在那终究是难以安枕的。”
“对了姑娘，你那甩扇舞编的怎么样了？”
莫黎：“我手腕受了伤，不能亲自试一试，所以很多地方多少都会有些理想化。”
徐璐：“此番踏青，必然会见到长公主，姑娘心里可还稳得住？”
莫黎：“稳不稳得住，这踏青都非去不可，藤樱雪现在忙的没空理我们，刚好借此机会看看能不能联络到兄长和小三哥。”
徐璐一一点头表示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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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盎然的时候结伴出门踏青，是京城贵族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素日里各家千金小姐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个门都要坐在马车里，层层维护住，难能结交到其他人家的公子少爷，也就自然无人提亲，因此年年由皇家出面，在皇家的园林中宴请百官家里适龄的子女一同踏青，各家可是挣破了名额，大多数人家只有嫡子女才有请柬，幸好藤家在朝中颇有威望，莫黎她们几个庶女才得以一同前去。
即是宴请，自然会有丝竹声乐助兴，而这宴请上的琴棋书画，自然就是官家小姐们的兵家必争之地。
“四姐姐，你可有准备？”
莫黎把头从纸片中抬起来：“准备什么？”
藤荷语小小的脸蛋皱皱着：“万一被请出来表演，丝竹声乐诗词歌赋琴曲书画投壶弓弩，总的有一个会的吧。”
莫黎笑了笑，满不在乎：“到时候那么多家千金小姐，我初来乍到的谁都不认识，怎么可能被点名献艺，再说我自小在乡间长大，倒也不会什么歌舞。”
藤荷语听闻这番话，眉毛皱的更加紧了：“四姐姐，不如还是学个什么一招半式的吧，万一....万一呢。”
莫黎：“概率很小的啦，这什么事都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现在要我学我也学不成个四六，我到时候低调点，不会有事的。五妹妹别担心了，踏春要穿的裙子可选好了？”
藤荷语急得直跺脚，只好一咬牙，左右看了看，又趴到窗边听了半天，才凑到莫黎旁边。
“五妹妹这是做什么，神神秘秘的。”
藤荷语紧张的揪了揪衣角：“四姐姐我就和你实话说了吧，林姨娘的一个小丫头无意中听见母亲对二伯母在说、说让她宴饮的时候推四姐姐你上台表演一番，四姐姐可得早做准备啊......否则、否则就要出丑了。”
莫黎一挑眉，出丑？出谁的丑，藤莫黎在乡下住了那么多年，琴棋书画这些东西会才有鬼，这两个人分明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可自己身上若是着了火，藤家难免不沾上点火星子。
细想起来这事应该没有表面那么简单，若是自己有什么动人的才艺，那么以这个目不识丁的乡间丫头身份，必然引起怀疑，到时候藤樱雪就可以顺水推舟，说自己不是藤家的沧海遗珠，其实是冒名顶替欲图不轨，若自己没什么才艺，那不仅是自己，想必连藤家也脸上无光，若是藤飞舞再抛砖引玉替自己献艺，到时候更是衬托出她落落大方倾国倾城，自己便如跳梁小丑，回到藤家自己在老夫人那积攒的一点点好感也会败光。
“你确信是母亲直接对二伯母吩咐的？”
藤荷语点点头：“真的没有什么能快速学会吗，下棋怎么样，虽然下的不好至少会，也能寻个借口，二姐棋下得好，我去请二姐来教四姐姐！”
莫黎连忙拦住，心说藤水莹什么都知道，却在背后默默的看着，这样人精一样的人物，自己暂时还得少接触。
“不必啦，说是琴棋书画，哪有人会在宴会上会看我慢慢下棋的，这事儿多谢你来告诉我了，我会注意的。”
藤荷语看着犹豫了片刻，歪着头对莫黎：“四姐姐，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和二姐都不喜欢大姐，为什么不能做好朋友呢。”
莫黎一愣，心说大人精教出小人精，这藤荷语看着是单纯无害，却不知是否真如看上去那样，自己还是得多个心思。
“你为什么会说我和二姐姐都不喜欢大姐呢？”
“大姐骄横，三姐孤僻，六妹妹又有些跋扈，她们三人，再加上表姐姐，二姐都不怎么喜欢，二姐说四姐姐你必然也不喜欢，二姐说的话大概是不会错的。”
莫黎低下头，对上藤荷语的眼睛，清澈的仿佛能看尽内心，却连内心都是干干净净的。
这样单纯的眼神，不像是处心积虑的样子。
难道真是来提醒自己的？
“二姐特意让你来提醒我，多谢了。”
藤荷语记得都要跳起来了：“这个时候了，还说什么谢不谢的了，四姐姐你就不心急吗。”
莫黎摸了摸她的头：“急有什么用，你回二姐那去吧，我心里有数了。”
藤荷语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乖乖的点了点头，离开莫黎房间往外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