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之后众人就再难寻聚在一起的时间，莫黎对着自己无比熟悉的地方转了转，就回自己的房间了。
果不其然，藤水莹和藤樱雪都未曾回来，想必不是在宴上就是在花林中玩耍。
突然回忆起来自己以前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场合，从不会在酒宴还没走尽之前离席。
百无聊赖，只好又把画到一半的甩扇舞图拿出来反复地看着。
手腕的纱布被缠在了衣服下面，此时翻出来，竟也开始隐隐作痛。
“姑娘不再走走吗？”
莫黎摇了摇头：“这儿再怎么修整也就是这些东西，看也看腻了。”
徐璐：“您见到大皇子殿下了？”
莫黎点头：“兄长没变，还是那么莽莽撞撞的。”
徐璐欲言又止，莫黎示意她有话直说。
“您真的放心桃枝自己在府里吗？”
莫黎笑了一下：“我还不放心藤樱雪自己在府里呢，还不是要放着。”
徐璐：“该给藤樱雪的咱们都给完了，想必此刻她已经在家里散布些谣言了。”
徐璐帮莫黎展开纸绢：“咱们就这么等着吗？”
莫黎拿了拿笔，手腕还是疼，索性就放下了。
“明儿个什么时候回去？”
徐璐：“定的是巳时出发。”
莫黎走到镜子前一点点把自己头上的东西卸下来：“藤飞舞这祠堂跪的还是不够啊。”
徐璐：“小姐想怎么做，奴婢这就去办。”
莫黎摆了摆手：“这回还真不用我们做什么，有人等着收拾她呢。”
徐璐仔细想了想：“二皇子的那位侧妃？”
莫黎：“先让她得意几天，等那位侧妃过生日的时候一并找回吧。”
莫黎说完话，又突然想起来：“我记得藤峰在朝中有个同僚，和他也算是一丘之貉，如今在朝里任大理寺提督.....似乎是叫何什么的。”
徐璐点头：“是有这么个人，何园东。”
莫黎低下头:“他好像有个不怎么争气的儿子，
徐璐记得：“何宇成。”
莫黎：“我记得这位何公子去年才上任做了豫州都督府长史？”
徐璐似乎懂了什么：“奴婢记得，那位长史仗着他父亲在朝中的威势，平日里就是横行霸道鱼肉一方，地方的都督自然也不敢招惹，听说他前几日还垂涎都督的女儿，企图收房做妾。这就算了，他还仗着他父亲品级比都督大许多当众讥讽徐都督。”
莫黎：“地方的都督不敢惹，那就我来惹吧。”
徐璐：“姑娘想怎么做？”
莫黎：“多行不义必自毙，那都督虽是庸懦，但爱女心切加上折辱之屈想必也极为恼火的，只可惜朝中无后台可倚，虽不敢直接得罪何宇成，但也必然不会回护于他。”
徐璐不解：“姑娘的意思是......?”
“若是平常百姓家女儿，他那大理寺提督的父亲必然护得住。”
徐璐皱了皱眉：“可何宇成即便再纨绔，也不至于强娶都督的女儿吧。”
莫黎摇了摇头：“都督女儿怕是不够分量吧。”
徐璐仍是不解。
“二公主前几日去黄河一带勘探巡防，如今应该暂住在汴州。”
徐璐睁大了眼睛：“那离的也不算远。”
莫黎点头。
“可那毕竟是公主，何宇成再混蛋也不敢冒犯公主啊，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莫黎：“咱们不让他知道那是公主不就得了。”
徐璐：“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莫黎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徐璐明白了。
“凌姣桠出行一向低调，又不喜欢带侍女，也不曾和外臣接触过，何宇成去年才上任，我记得他二人并无接触，何宇成不认识她。若他和徐都督关系不错，为保自身徐都督必然会提醒他公主的身份，可现在徐都督巴不得何宇成赶紧倒大霉，怎么可能那么好心以德报怨呢。咱们只要稍微注意些，不让身边的人有机会提醒他就是了。”
徐璐这才恍然大悟：“可若因此伤了殿下.....”
莫黎摇摇头：“姣桠是皇上当男儿养的，连兄长都未必是她的对手，就凭一个小小的何宇成伤不到她，只不过为保万一，还是得跟徐都督徐大人知会一声。”
徐璐：“公主在他们那出事，徐都督必然讨不到好，可若是何宇成冒犯公主而他徐大人及时出手相救，那可就是大功一件。”
莫黎：“加官晋爵不说，公主还欠了他一个人情，捎带着还能除掉何宇成这个烦人精，如此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想必徐大人知道怎么做。”
徐璐：“可他未必能遇见公主吧。”
莫黎点头：“这就需要我们给他帮帮忙了。”
徐璐恍然大悟：“所以您才让云珏去豫州？”
莫黎笑眯眯的看着她：“不然呢。”
两人正说着话，听见院外似乎有人走近，声音不小，似乎是在喊什么。
“出去看看。”莫黎说。
院外，一位衣着素净的少女领着藤荷语，似乎是在张望屋里是否有人。
徐璐走过去，默默地打量了那少女一番，年龄尚小，看着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身边有宫女引路才找来的。
“见过这位小姐，不知小姐前来是.......?”
那人看见徐璐，拉了拉藤荷语的手。
“我看到这位小妹妹自己在花丛中玩，似乎是和家里的姐姐们走散了，被我撞见就顺道送她回来了，她是住在这儿吗。”
徐璐这才放下心：“是五小姐呀，也太不小心了，多谢这位姑娘送我们五小姐回来。”
那位姑娘这才放下心，放温柔些声音问藤荷语：“你认识这位姑娘吗？”
藤荷语点头：“这是我四姐的侍女徐璐姐姐。”
徐璐拉过藤荷语的手：“恕奴婢眼拙，刚刚宴会上并未见到小姐，敢问小姐是哪家的千金，改日我们四小姐必然登门致谢。”
那姑娘摇了摇头：“我位卑不在头席，不认得也是正常，你们四小姐可是刚刚宴饮上弹奏筝的那位？”
徐璐点头称是。
“藤小姐技艺精妙上佳，只是总觉得弹起筝来有种很生的感觉，可是不经常弹。”
徐璐一愣，随即侧过身：“我们四小姐就在里面，小姐若有兴趣，可进屋内，这音律方面的事奴婢实在是不太懂。”
那姑娘刚要开口，就听见徐璐背后传来了莫黎走出房门的声音。
“赵姑娘的筝音是京中一绝，我这点雕虫小技，在姑娘面前献丑了。”
赵怀兰谦虚的笑了笑：“藤小姐谬赞，早就听闻藤小姐冰雪聪明，我还未曾说过自己是谁，藤小姐便知道我姓赵了。”
莫黎笑了笑：“赵姑娘风姿出尘，莫黎今日有幸一见，可否请赵姑娘喝杯茶，入内一叙？”
赵怀兰看了看莫黎，又看了看荷语，摇了摇头：“人我已经送回来了，茶我就不喝了，告辞。”
莫黎：“既然如此那就不强留赵小姐了，改日再上门拜访。”
藤荷语回了自家别院，自然回自己的屋子，徐璐走回莫黎身边：“这位赵姑娘怎么奇奇怪怪的？”
莫黎扭头走回自己屋子里。
徐璐端来水：“小姐洗洗脸吧，今天在外面吹了大半天的灰了。”
莫黎走到水盆旁边，就听见徐璐一边打扫着桌椅一边念念叨叨。
“这给咱们的是个什么地方！给点时间让我去林子砍树自己建个都比这好。这位置这么偏，到了晚上黑乎乎的，总感觉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挺吓人的。”
莫黎轻轻的笑了一声，用徐璐给她准备好的帕子擦干了脸：“子不语怪力乱神，你怎么也碎起嘴了，晚上我吃不下，你自己去弄点吃的。”
徐璐哦了一声。
“也去藤荷语那问问需不需要吃点什么，藤水莹不在，她没人照顾。”
徐璐：“二小姐怎么会不在？”
莫黎躺到床上，舒服的想伸个懒腰。
“这样的场合，藤水莹还是得跟各家小姐应付着，怕是顾不到了。”
徐璐笑了笑，过来帮莫黎放下床头的帷幔，倒是弹起了些灰。
徐璐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小姐不喜欢热闹，这种时候就让二小姐应酬去吧。”
莫黎没说话，伸出手在脸前扇了扇，让灰尘散开了些。
“奴婢去问问宫女，能不能给小姐换个帷幔？”
莫黎：“哪就这么娇气，明儿个就走了，换什么换。”
徐璐这才退下。
一日后
“大少爷的封官怎么还没有消息啊，你再去打探打探，是中书省处理漏了吗？”大夫人在家里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藤井的官职，想到藤樱雪前几日的提醒，不禁心急如焚。
“奴婢已经使劲地打听了，状元爷的封官全靠陛下圣心独裁，中书省那边已经找过了，可陛下没发话，中书省也不敢自己拟旨啊。”
大夫人皱了皱眉，此时没有盖棺定论之前自己终归是难以心安，可自己又不能去御前问皇帝，所以终日在府里惴惴不安，恨不得每隔一个时辰都差人去问。
大夫人坐在藤永安屋里，虽然说老夫人下了命令不许探视，可藤樱雪去了两日之后又说藤永安潜心悔过已经晕了过去，滕峰心疼女儿，亲自去给说了情，也就没人太计较了。
腾永安见母亲日日都烦心，只好提议说：“咱们不能直接去问，不如请荣贵嫔娘娘去陛下那打探一下，到底是陛下枕边人，说起话来想必也方便些。”
大夫人稍稍犹豫了一下：“这......不太好吧，若是让陛下不悦，怕是会牵连到荣贵嫔娘娘。”
腾永安微不可查到皱了皱眉：“母亲多虑了，荣贵嫔娘娘如今圣眷正浓，不过是为自家人谋个官职，陛下之前宠爱虞妃娘娘的时候，虞妃的那个庶出的弟弟都能官至御史台殿中副使呢。”
大夫人心中颇有些担心，但又实在想尽早给儿子的事情坐实，犹豫再三才说：“我去寻樱雪问问，看看此法可不可行。”
不提倒还好，大夫人一提藤樱雪，腾永安总觉得心中有种无名的火。
“母亲，三妹不过是些小聪明，替咱们哄着祖母罢了，母亲也不至于事事都听她的，总要有自己的主意才是。”
说完腾永安转了转眼珠：“母亲可知这几日府里都在传的事？”
大夫人有些心不在焉：“什么事？”
腾永安抿了抿嘴：“就是.....关于那个、藤莫黎的事。”
大夫人翻了翻眼睛：“一些捕风捉影的谣言，你不要放在心上。”
腾永安不依不饶：“母亲都没有查就说是谣言，也未免有些不负责任，如此这般咱们也难免会让人糊弄了去。”
大夫人心里担心着儿子，身边也不能不顾女儿，只好按下心里的烦躁，好言好语的哄着。
“这无凭无据的，仅凭一个谣言又能做什么呢，永安乖一些，等你大哥的事处理完再说好不好。”
腾永安心里必是一百个不愿意的，只是哥哥的事在母亲心里才是第一位，自己的事顶多算第二，所以气不过，一跺脚跑了。
风歇苑
莫黎一边哼着歌，一边指挥着徐璐按照她画出来的图起舞，扇子轮空飞起来的时候总是会掉，整段就会彻底的垮掉。
“你试着灵活点，手指勾着点扇柄别那么直呆呆的！”莫黎一脸不满的盯着徐璐，徐璐不负众望的又一次僵硬的甩飞了扇子，干笑了两声蹲下捡起来，拍一拍上面的灰打算再来一次。
“小姐。”
梨木走进屋子，对莫黎点了点头：“到时辰了。”
莫黎把手里的纸递给徐璐：“放到左边第二个抽屉里，跟我走吧。”
梨木把一套洗干净的侍女衣服递给莫黎，又自己换上莫黎的衣服，乖乖地坐在屋子里。
“三小姐那边今天应该没有动手的准备吧。”徐璐担忧地问。
莫黎踹好一百两：“我很快的，不到一个时辰就会回来了，藤樱雪没有万全之策不会贸然动手，她是个极其谨慎小心的人。”
徐璐这才稍稍放心，对梨木说：“你看住了侧屋的桃枝，你也别离开屋子。”
梨木似乎听懂了什么：“奴婢会的。”
莫黎给了徐璐一个眼神，徐璐回以微笑。
走出屋子，徐璐才说：“梨木这丫头不蠢笨。”
莫黎接过徐璐递到手里的面纱：“先看着吧，光不蠢笨还不够。”
唯一被‘全信’的徐璐得意地笑了笑：“玉珏传了信，豫州那边，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二公主已经往回赶了，等公主一回京，咱们这位大理寺提督可就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莫黎却没露出开心的表情：“还不够。”
徐璐：“？”
莫黎：“光是为祸一方、轻薄公主，只能动何宇成，何提督终归还是安全的。”
徐璐：“可咱们也没法再往何提督身上攀扯了呀。”
莫黎笑了笑：“现在自然是不行。”
徐璐仍是不解。
“豫州离京城山高路远，二公主没个十天半个月还回不来，这十天半个月说长不长说短倒也不短，何提督现在怕是还没收到他那个宝贝儿子即将杀头的消息，咱们就提醒他一下，狗急了还会跳墙呢，为了保他儿子的性命，谁知道咱们这位提督大人会不会铤而走险呢。”
徐璐：“那咱们怎么让他提前知道，太明显的话恐怕会.....”
莫黎笑了笑：“自然是不能咱们自己告诉他了。”
拐过一个弯，走到主街上，莫黎低着头，尽量避免让人看见她的脸。
走了约半柱香的时间，就走到了之前梨木跟小乞丐约好见面的地方。
果子果然在那等着，只不过这次身边的小弟们都不在，就他自己。
莫黎穿着打扮都和那天的梨木一样，区别只是蒙了面而已，走到果子身边蹲下。
“时间到了，我要的消息呢？”
果子到没怀疑，伸出手在莫黎面前晃了晃。
莫黎明白，这是要先看一眼银子。
从怀里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递到果子手里。
“才十两？说好的一百两呢。”
莫黎轻笑了一下：“一百两的生意屋里做，先交十分之一做定金。你们的规矩。”
果子这才注意到，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似乎和之前来的人有些不一样。
“你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规矩？”
莫黎又从怀里掏出刚刚在街头第一家买的一个包子递给果子：“不问客人问题，你们的规矩。”
果子这才满不乐意的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纸递给莫黎，又撕开莫黎递给他的纸包，把包子塞进嘴里。
“你要的消息，剩下的钱呢。”
莫黎把纸揣到怀里。
“你让那个在后面监视我的人离开，你就能拿到剩下的九十两了。”
果子从没见过这种明明掌握了全局，却又蛮不讲理的人。
果子有些不知所措。
莫黎却是真的转身离开了，看着莫黎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果子才如梦方醒，起身收好十两银子，朝之前的珠宝铺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