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将树林吹得“沙沙”直响,不时有两声鸟啼从树梢传来。
李当先双眼通红地将春雷刀从土中拔出,脑海中全是父亲死时睁大的双眼和母亲跳井时溅起的水花,此刻的他已经在疯魔边缘,满脸狰狞,血气密布全身,轻抚刀身,自言自语地说道:“天清前辈说要忠义两全,仁孝无双,我杀人报仇,可不算不忠不义,对人讲仁,对畜生,何必讲仁!”
李当先说完此话,便将春雷刀缓缓握紧,喘着粗气,手臂上青筋爆出,似要将心中的怒火宣泄出来,眼眶大张,仰天长啸道:“杀!”杀气将一身衣衫和长发鼓吹得疯狂翻飞,猎猎作响。
春雷刀似是感应到了主人的情绪,立刻绽放出耀眼的青光,以此来回应李当先。
李当先缓缓平复下来,面容虽依然恐怖,却比先前多了一丝理智,掌心五指微动,便将春雷刀反握在手中,朝村中急速奔去,猛虎下山!
越靠近村子,他眼中的红光便越盛,也不知是火光倒影出来的红,还是修罗将要大开杀戒的红!
村中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惨绝人寰的事情,妇女的哭声,惨叫声,求饶声,男人愤怒的唾骂声,吃痛的叫喊声,铁器交锋的铿锵声,从村庄的每一个角落传来。
妇女被奸淫,男人被虐杀,老人小孩被排成一排,供弓箭手练习射击,好一片人间炼狱,魔鬼的天堂!
这本是一个寻常的凉爽夜晚,却因这群贼人闯入村庄,让村中后人一记起这个夜晚,便沉痛无比,银牙紧咬。
似水的月光洒在地上,让这个还有两三颗竹子在随风飘动的院落显得格外静谧,而这份静谧却并未持续多久,很快便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所打破。
甲胄壮汉闯入私塾先生家中的时候,先生正坐在床边,给感染了风寒的妻子喂药,满目怜爱,看着妻子微微隆起的肚子,想象着来年逗乐孩子的美好场景,忍不住嘴角挂着笑意。在橘黄的灯光之下,一切都显得如此温馨。
先生刚喂完最后一口中药,满眼笑意地用衣袖帮妻子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准备起身洗碗,突然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还未来得及回头,便被不知何时进屋的两个大汉将头按在床沿上,动弹不得。
先生心中愤怒万分,眉头皱成了一团,面色憋红地高声喊道:“你们是什么人?!大东国律法,读书人不得受此等待遇,快放开我!”
其中一个壮汉听此,面带戏谑,不屑的说道:“叫你娘个屁!老子又不是大东国的!”说着便看了一眼床上那脸色苍白,惊慌失措的女子,一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淫笑道:“而且你的儿子,可能以后也不是大东国的!”
那壮汉招呼一声,眼角朝顶梁柱瞥了瞥,另一人听懂意思,忙将先生两手背后,将其拉离床边,随后另一人再从房中找出麻绳,将其绑在顶梁柱上。
两人见先生再不能动弹丝毫,便放心下来,淫笑着向罗床走去,先生妻子见状,脑袋中一片惊恐,将两手将被子捏紧,满头大汗,连忙大叫:“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奈何越是如此,这两个壮汉便更如恶狼一般,眼神中绽放着精光,口水横流地向前扑去。
先生妻子自知今日在劫难逃,泪花瞬间便涌出眼眶,只得扯着嘶哑的嗓子,高声喊道:“相公,奴家只盼留个清白的身子,不能陪你老死了,奴家先走一步!”说完便鼓起勇气,一口将舌头咬掉,鲜血从舌根喷溅而出,先生妻子立时便死在了床上。
先生亲眼见到这一幕,自然心如刀绞,泪如雨下,浑身颤抖,连连哭喊道:“不!不!不!你们这群狗杂碎,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两个甲胄壮汉还在暗自可惜,听闻先生这话,立马将身体缓缓转过来,面对着先生,阴森地笑着,嘲讽道:“读书人也会和咱们一样说脏话?这倒是少见。”说话那人说完,便向先生一步步走去,将钢刀对准先生心口,直直刺了过去。
衣衫。
皮肤。
血肉。
心脏。
一层一层,刺得极缓,想让先生感受剧烈的疼痛,死亡慢慢来临的感觉,想让其生不如死!
钢刀终于是刺破了先生的心脏,他突然脑袋前倾,似要咬这壮汉,目眦欲裂,面色狰狞如同厉鬼,似要将这壮汉一同拖入无边地狱,对着壮汉用尽最后的力气,面色潮红地大声喊道:“狗杂碎!”随后便垂下了头,嘴角溢血,可那双目依然圆睁,似是死不瞑目。
先生自打记事起,便从未骂过人,是附近乡里出了名的温顺脾气,清高无比。哪怕愤怒至极也只是拂袖不言,却不与他人争辩。听见他人讲出污言秽语,哪怕自己只是路过,也会皱起眉头,觉得污染了自己的耳朵。
可今天先生骂了两句脏话,生平仅有的两句,是这一生最后的两句,或许在先生心中,这两句,却是比愤怒不言更加痛快!
壮汉看着低下头的先生尸体,眼中满是不屑,用手拍打了两下先生的头颅,嘲笑道:“狗杂碎,再叫啊!”壮汉说完便将钢刀拔出,和另一人一起向屋外走去,只留下两具尚还有一丝温度的尸体,诉说着这里的悲惨故事。
两个壮汉刚走到院子当中,正满脸嬉皮笑脸,互相遗憾着那先生妻子貌美得很,就是可惜死了,随后计划着下一家去哪里。就在此时,一道青光忽然闪过,两颗头颅还保持着兴致勃勃的模样,却已经随着喷溅而出的鲜血,一起飞离脖颈,“啪嗒”一声落在地上,滚动两圈。
李当先站在院落之中,满脸鲜血,丝毫不迟疑,立马朝屋子快步行去,刚跨入大门,便看到先生的尸体被捆绑在顶梁柱上,耷拉着头,瞬间便悲痛万分,腮帮紧咬。
回想起曾经最初偷听先生讲课,被先生追着跑,从此每次偷听都小心翼翼的。不久之后,先生见其当真想学知识,便将其带回到住所,单独讲课,耐心至极。虽偶尔会被打手心,被先生训斥,但李当先也心知那是为了他好,严师出高徒。
以前,师娘偶尔会端上两块桂花糕供二人品尝,虽有些焦糊的味道,先生却一直夸赞自己的妻子,当真是手艺天下无双,李当先见状,也会连连点头附和,而师娘则掩嘴轻笑,眉眼弯弯,笑说两人滑头,屋里总有说不完的温馨可人。
在年幼的李当先心中,他们夫妻二人便是自己的第二对父母,和亲生父母并无二差,所以当取回春雷刀后,便立马先朝此处狂奔而至,可是谁想依然是晚了一步。
李当先再次流下懊悔的眼泪,将先生从顶梁柱上放了下来,抱到床上,将他们夫妻二人放于床上平躺,用手缓缓将二人眼睛闭上,随后将他俩的衣衫整理整齐,再将被子给他俩盖上,让他们看起来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李当先站在床边往后退了两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满眼血红,随后朝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嘴中沉声喊道:“先生大恩,当先永世不忘,哪怕要下黄泉,当先也定当杀光这群贼寇,好让先生安息!”
李当先满脸怒容地迅速起身,快步走出房门,将那两颗头颅捡回房内,朝床下一扔,再次跪下磕了一个头,方才起身,缓慢走出房门,随后将门轻轻地从外带上。
李当先离开后,这间房子便再也不会有先生对妻子称赞不绝的声音,不会有师娘听到称赞的盈盈笑语,也不会有逗乐孩子的欢声笑语。谁也不知曾经这间屋里的爱意有多浓,也不知屋主死去之时那恨意有多深,只知村里后人将永世记得这里曾经发生过的灾难,缅怀过去的先人,将那份恨意埋藏在心底。
李当先一路从先生家中向嘈杂声最为密集的村头奔去,沿途察觉到有兵士作恶,便一刀结果其性命,随后继续往前奔走。他就似黑夜中的鬼魅,地狱中的修罗,游荡在人间,收割有罪之人的首级。
村头有不少甲胄壮汉在搬运着粮食,金银财宝,哪怕周围的房屋燃起熊熊大火,温度炙热的可怕,也不能阻挡一点他们搬运的步伐。
一个甲胄壮汉坐在村头石墩之上,身旁杵着一杆长枪,虽无任何依靠,却立得稳稳当当,面前的地上全是鸡毛和鲜血,渗人无比。
壮汉全身皮肤黝黑无比,身形魁梧如同小塔一般,眼神中时常精光闪烁,一看便知其并非普通兵士。
此时他正两手拿着刚烤熟的鸡腿,大口啃食着,似想要将骨头一并吞下一般的模样,满脸享受,咀嚼之余还不忘舔舔嘴皮,催促手下加快搬运。
突然之间,一声惨叫从稍远处传来,众人都并未在意,只以为是有兄弟在享乐,继续埋头搬运自己手中的东西,直到第二声,第三声惨叫,伴随着钢铁碰撞的‘铿锵’声传来,众人才抬眼望去,满脸戒备。
只见一个魁梧男人,手持着一把青光泛滥的长刀向众人走来,所过之处成了一条血路,似他背后的云也在火光和血光的照耀下,红了一片,不管前方有多少敌人,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向其出手的兵士全都被一招砍掉头颅,皆不是一合之敌!其余稍微胆小一点的,唯有缓缓后退,向人多的中心靠去。
众人急忙放下手里搬运的东西,将钢刀“锵”的一声拔出,蜂拥上前将其团团围住。虽然人多之后,并不会让这群兵士太过于害怕,却还是很少有人敢于尝试做出头鸟,只得随着李当先移动的步伐,也都跟着移动,将其始终困在围成的圆圈中心。
将领模样的大汉依然坐在石墩上啃着鸡腿,满脸不屑,不以为然,直到将最后一块肉从骨头上剥离,塞入嘴中,随后把手中的骨头一扔,吮吸了两下自己满是油脂的手指,这才满意地缓缓站起身来。他扭了扭脖子,伸了伸懒腰,随后一把紧握住放在身边的长枪,轻而易举地提起,往人群漫不经心地缓缓走去。
众兵士见将领走来,急忙让出一条道路,将被围困在人群当中的李当先袒露在这将领面前。李当先抬头向散开的人群方向看去,见一个大汉满脸笑意地走来,不免双眼更加通红炽烈,怒火冲天,大吼一声,便提刀朝那人狂奔而去。
壮汉双眼一瞪,将长枪横提,嗤笑道:“正好老子来练练手!”也大步朝李当先奔去,一杆长枪犹如苍龙出水,速度极快!李当先丝毫无惧,等到两人交汇之时,微微侧身,不偏不倚躲过那一枪,却也被割破了上衣。李当先经此交锋,心里暗道,此人是个练家子,不是那么容易对付,得拼死搏杀才能有所把握!
李当先侧身之时,一刀割在了壮汉身上,顿时鲜红的血从长长的刀口中流出,染红了壮汉一大片衣衫。
众兵士见状,立马向前扑杀,也不管是不是以多欺少,不管是不是光明之举,只想着保护他们的将领。
众人对李当先使出了人海战术,把将领护在身后,若是寻常武夫应对这般场景,怕也只是疲于防守,可李当先哪是一般的练家子,一把春雷刀在手中游刃有余,身形如同鬼魅飘忽不定,凡是扑杀上来的兵士,全被其刀气斩首,如同在丰收的田野之中割麦子一般轻松。
“我老周今天算是碰到硬骨头了!”那将领把上衣脱下,缠在腰间伤口处,进行短暂的止血。随后又再次提起那杆长枪,朝李当先奔去,如同蛮牛一般,每步踏出都让大地颤抖不止,打算将其捅个通透。
李当先似察觉到了危险来临,将内力提前注入到春雷刀之中,等到长枪临近胸口之时,立马将春雷刀竖于胸前,霎那间青光大盛!竟将突刺而来的长枪枪头劈开成了两半,接着是枪杆在‘劈里啪啦’的声响中裂开,烈火从枪杆中涌了出来,春雷刀继续劈割着枪杆,眼看就要将着将领的手掌废掉!
那周姓将领察觉不妙,欲侧身闪过这雷霆一击,却不料全身突然麻痹,如同被电击了一般,只得依着惯性,继续向前冲刺。
惊雷声响起,青芒透过周姓将领的身躯,两半焦黑的尸体一动不动挂在刀上,随后在众人惊恐的神色中被李当先一脚踢开!
李当先红着的双眼在黑夜中如同恶魔,如同从地狱走来的修罗,满脸杀气地向着四周兵士大吼道:“杀!”如同虎啸山林,狮镇山川,闻者生畏,外围胆小之人早已丢盔弃甲,四散而逃。
此时,李当先的脸上挂着两行清泪,还未等他继续回忆那段往事,一股巨力便从胸膛突然传来,将李当先顶飞出去,“咚”的一声,便落在地上,溅起一片灰尘。李当先落地之后,急忙睁开双眼观察四周的情况,满脸疑惑和后怕。
本是必死的结局,却为人所救!
低头一看怀中,只见李风来一脸担忧与庆幸的望向自己,眼中满是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