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二娘一直在外圈注视着田老大与两人的交锋,心中并不想与二人碰面为敌,见众强盗将二人团团围住,田老大也一击得手,心知大局已定,便欲转身回大厅之中饮一壶女儿红。
刚走出两步,便听见唐璐大喊一声“趴下”,孙二娘瞳孔微缩,突然便感觉到了危险来临,这是属于女人的直觉!
见李风来两人,一人负伤,一人武功不如自己,田老大便对唐璐喊出的话不以为然,只像看着待宰的羔羊一般看着两人,抖了抖大刀上的鲜血,冷笑着说道:“看你们还能耍出什么花样!”
田老大刚说完,便见孙二娘突然跑到面前,将自己扑倒,对着自己耳朵呢喃道:“一中大哥,谢谢你!”
唐璐见李风来已经乖乖听话,立马趴在了地上,便从衣袖中捻出一根银针,两指夹住,运足内力,朝铁蜂巢底部掷去。
只见银针化作一道流光,扎扎实实的撞击在铁蜂巢底部,让其底部向内凹去,似触碰到了什么机关一般,‘咔嚓’一声,无数的银针从密密麻麻的小洞中激射而出!多如牛毛!便如同在下着一场春雨,却是比冰雹更是致命!
唐璐也是首次见这铁蜂巢发威,竟一时看得呆了,不时的咽着口水。
她只知此物乃唐门最顶级的暗器,做工极其复杂,最优秀的匠人若想制造出一个,也得花费数十年时间。而这铁蜂巢还因内部机构精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往往双手极其灵巧的大师才能制成,而在现在的唐门,此等大师,屈指可数!
直到今天,唐璐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银针,也才终于明白,为何此物名为铁蜂巢。
皇蜂归入蜂巢中,万蜂出巢制群雄!
等到烟尘散去,除了铁蜂巢脚下五尺,方圆数十丈范围内,地上插满了银针,在月光下看去,似铺上了一层淡银色地毯。若仔细看去,不难看出许多银针还带着鲜血,显然是直接透体而过!
地上躺着一众强盗的尸体,看起来已经血肉模糊,哪怕在如此攻势之下,还有一两个强盗用刀支撑着身体,并未倒下,却也早已死透,眼神灰白。
李风来慢慢将头抬起,看着眼前这既华丽,又血腥的一幕,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说道:“这也,太残酷了吧。”
李风来两人都下意识认为,包括田老大在内的所有强盗都在这铁蜂巢的攻击下死透了。若是在如此猛烈的攻势下,还能不死,那两人也无法想象对方是何等怪物。
两人站起身来,准备下山与采桑子会合,哪想到刚一转身,便听见一声惊天的哭喊!
田老大抱着孙二娘的尸体坐了起来,回想着方才孙二娘将自己扑倒,说的最后一句话,便觉得心如刀绞。
此刻再看着孙二娘身上大片的血迹和早已灰白的瞳孔,只觉天崩地裂,山河崩塌!也不管自己身上扎着的银针,只将孙二娘抱紧,用尽全力喊了一声:“二娘!”便瞳孔向上一翻,竟要晕厥过去!
谁说强盗便是只知杀人如麻,而不懂儿女情长。田老大看起来五大三粗的一人,对孙二娘的感情,却像是扑在蛛网上的蛾子,虽明知二娘对自己只有感激之情,而无半点爱恋,却仍死死的牵挂在心上。
当真便是,身如猛虎,细嗅蔷薇!
八年以前,那时虎穴还未建立起来,田一中也只是附近一带的独狼,仗着身体魁梧,常干一些拦路抢劫的勾当。
八年以前,孙倩十五岁,母亲在生她的时候难产而死,父亲将其一手拉扯长大。
八年以前,孙倩所在的村里,已经连续三年没有下过一滴雨,田地中裂痕遍地,被炙热的太阳分割成了土块,庄稼也早已完全枯萎,附近村县皆是饿殍遍地,孙倩的父亲则因为把粮食都给了女儿,便饿死了去。
孙倩父亲临死前只拉着孙倩说了两句话:“好好活下去!我终是对得起你母亲!”孙倩闻言,也只能泪如雨下,俯首恸哭。
此时孙倩家中早已无半钱银两,自己独自一人,也无法自己为父亲修一座像样的新坟,于是便只能学着同村一些姑娘,卖身葬父。
这一幕正好被路过的田一中瞧见,只一眼,便对这个眼中秋波万千,梨花带雨的姑娘心生怜悯,倍生爱慕!
立马便将自己身上的钱财全部取出,交到孙倩手中。孙倩见状,自是惊喜万分,立马连磕数个响头,喊道:“多谢恩公!”
田一中哪能忍心,立马便将孙倩扶起,柔声说道:“我帮你一起葬父。”孙倩闻言,则立马哭着与田一中一起,将父亲的遗体抬回了家中,开始准备后续的丧葬工作。
临县的一家青楼听闻此处闹着饥荒,便打算趁着此次机会,不管是强抢还是强买,都要带一批良家姑娘回来充充场面。
这天,田一中出门去为孙倩父亲采购棺材,独留孙倩一人在家,守着父亲尸身。
临县的老鸨和龟奴,则在村中东奔西走,四处花低价买下不幸的姑娘。若遇家中亲人死绝者,则用迷药药晕,再用麻袋套住,抬上马车,强行逼良为娼!
正当老鸨准备带着龟奴满载而归之时,恰巧盯见旁边院中的孙倩。暗道,好一个美人坯子!便低声对龟奴说道:“进去把这个女子,用麻袋套了!正好贾员外说要在店内纳一个妾,这可卖得了好价钱!”
一众龟奴领命,便直接上前将孙倩家的房门踹开,也不管其如何挣扎呼救,直接用布头堵住嘴,再用麻袋将其套住,便扛回了马车之上,随后扬长而去!
当田一中回来之时,见到被踹开的房门和消失无踪的孙倩,心中预感大事不妙!慌忙询问村中村民,这才知,是临县青楼中的老鸨来过村里,竟瞬间目眦欲裂!
他连夜将孙倩父亲下葬,在坟头点上三支香,倒上一碗酒,恭敬地说道:“伯父,我一定把孙倩救回来!”便将那碗酒倒在坟前,自己则将坛中烈酒一饮而尽!随后便翻身上马,朝临县疾驰而去!
老鸨此时自然不知惹了多大祸端,只在房中欣喜地数着钱财,光是孙倩一人,就足足卖了五十两银子!
田一中站在青楼门前,看了看头顶的招牌,‘春风楼’,眼中瞬间血光大盛!立马便将握在手中的布条一把扯开,将包在里面的大刀紧握手中。
四周的莺莺燕燕似乎都被这突然拿出大刀的壮汉吓到,竟全都一时间哑了,不敢出声,纷纷自觉地往后退去,站在一边,离这壮汉越远越好。
龟奴见状,知是来者不善,纷纷拿出家伙,似要将田一中拿下。可田一中乃是常年刀头上舔血的悍匪,寻常龟奴如何是他的对手,一炷香后便全部血溅当场!众姑娘见这一幕,纷纷早已吓破了胆,尖叫着四散跑去。
田一中快步追上其中一人,抓住其衣裳,虎目圆瞪,厉声喊道:“快说!老鸨在哪儿?!”那青楼姑娘全身仿佛抖筛子一般,用手颤抖着指向楼上一个房间,便两眼一翻,吓晕了过去。田一中手中一松,那姑娘便瘫软在地。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马向楼上房间跑去,似一只猿猴,无比灵巧迅速。
老鸨听见打闹声,只以为是有人喝酒闹事,正欲下楼查看,调解一番。刚走到门前,还未开门,便见一把大刀透门而入,架在老鸨脖子之上,随即便是一只手破门而入,掐住老鸨脖子,将其生生拉出了房门!
老鸨脸色涨红,不停拍打着那只掐住她脖子的手臂,田一中手中一松,便见老鸨落在楼板上,喘着粗气。
田一中虎目圆瞪,咬牙切齿的喊道:“说!孙倩在哪里?!”老鸨一听这话,眼珠一动,抵赖着说道:“好汉,我们这儿没有叫孙倩的姑娘。”田一中是何等凶悍之人,见这老鸨不买账,立刻挥刀便将老鸨左脚掌砍断,只听老鸨叫声凄厉,未料到此人如此狠辣!
田一中继续双眼血红的说道:“你现在说出来,还能赶紧去止血,再晚点你就死定了!”
老鸨疼得浑身颤抖,闻言,知其所言非虚,也实在怕此人再斩她一只脚掌,想到此处,立马便无比恐惧,连忙说道:“卖给贾员外当妾去了,今晚刚送走!”
田一中冷笑一声,提起老鸨的衣襟,轻声说道:“你这等恶娘们儿,留在世上也是祸害,我送你去投胎!”
只见老鸨眼神中恐惧更深,疯狂拍打着田老大胳膊,嘴中不停喊着:“不!不!好汉饶命!”
田一中对此人抢走自己心爱的姑娘,心中早已是怒火冲天,如何能饶!便将其提到栏杆之外,冷笑着说道:“去死吧!”便将手松开,任由其跌下楼去,当场摔死!
那夜,田一中从青楼出来之后,直冲贾员外家去,将其全家老小屠杀殆尽!与一身红妆的孙倩共乘一马,逃回村中,让其见父亲最后一眼。
在马上,田一中对孙倩说道:“你穿红衣服,真好看!”孙倩脸上依然挂着泪痕,此刻被田一中救出,自然欢喜,说话便是一副又哭又笑的模样:“那以后,我都只穿红衣服。”
田一中此刻再次被这女子的模样深深俘获,暗自决定,非她不娶!
田一中本来便是悍匪,如今更是在县城中杀了如此多人,官府自然不能坐视不理,连夜下发海捕文书,重金通缉田一中!
由此,两人知道这世间,已然容不下他们,便上了山,建了虎穴。田一中摇身一变,成了田老大,孙倩也在田一中的教导下,习了武,成了寨中的孙二娘。
田老大多年来,倒是想劫谁,便劫谁,而孙二娘却有自己的原则,只要有她参与的,只能劫富人。田老大对其有恩,她自认这是唯一能报答他的方法。
这世间,很多事情都在变,而唯一不变的,则是田老大对二娘的爱,还有二娘对田老大的报恩之情,却唯独,对他没有一分爱意。
李风来二人见田老大竟会为了孙二娘难过绝望到晕厥,想其也是有情有义的汉子,竟一时不忍下手。便与唐璐互相搀扶着向山下走去,准备与采桑子会合,不再去管昏厥的田老大。
一炷香之后,田老大从晕厥之中苏醒过来,脑袋中依然天晕地旋,整颗心全部麻木,似被掏空了一般。
田老大酿跄着将孙二娘的尸体抱起,一步一个脚印,缓慢地朝虎穴酒窖走去,他的虎目不再圆瞪,其内竟是少见的柔情和清泪,边走,嘴唇微启,呢喃道:“二娘,下辈子,我要变成你喜欢的模样。”
人间自有痴情客,客醉人间痴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