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令仪返回杏花春馆的时候,伍雨婷正在门口等她,看见她的身影即刻迎了过来,“表姐,听姑母说你烫伤了,不要紧吧?”
苏老太爷大寿,威远伯府身为苏家姻亲,又在京城,自然前来祝寿。因威远伯威伍秉德身上不好,威远伯夫人秦氏便带着一双儿女前来。
表姐妹两人和好以后,关系倒比前世亲密许多,苏令仪知她真心关心自己,不由心中一暖。
她上前紧紧握住了伍雨婷的手,笑道:“多谢表妹关心,秋日里穿得厚些,倒不曾烫伤。”
伍雨婷这才松了一口气,两人拉着手一道进了杏花春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苏嘉瑶也回来了,她依旧穿梭在人群中,同各府千金言笑晏晏,心情似乎没受到半分的影响,但苏令仪还是从她时不时拧帕子的小动作发现,她的内心绝不如表面那般云淡风轻。
彼时众人刚用过午饭,正坐着品茶听戏,伍雨婷见苏令仪盯着某一处嘴角凝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瞧着苏家五姑娘正低头喝茶的画面,这有什么好笑的?
伍雨婷不由追问道:“表姐,你在笑什么?”
苏令仪回过神,指着台上的戏子笑道:“你不觉淳于棼梦中被招为驸马极为可笑吗?”
伍雨婷这才看向戏台,一场正经道:“这出《南柯记》讲的就是淳于棼梦中登上巅峰,手握重权,大梦惊醒方知一场空,本为警醒世人。然梦中不知身是客,他如此得意忘形,确实极为可笑。”
苏令仪不曾想到,一向大大咧咧的表妹竟然有此顿悟,不由大为佩服。
然而,苏嘉瑶和苏嘉柔却如淳于棼一样看不清自己,还痴心妄攀上信国公府的高枝,殊不知将来大梦惊醒,终会是一场空。
这样想着,苏令仪又望了望苏嘉柔的方向,却见那位置上早已没了人影,她又看向苏嘉瑶的位置,见苏嘉瑶依旧端然坐着,她顿时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苏嘉柔一向沉不住气,自己被罗既明欺凌时,她竟白白放过看自己被人欺负的机会,反而是苏嘉瑶出面寻她,现在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戏台上,她却不见了,这种时候,她能去哪呢?
苏令仪越想越觉得心中不安,忙小声叮嘱一旁伺候的疏影,“你悄悄的去找找四姐姐,看她去做什么了,别被人发现了。”
疏影忙领命去了。
疏影出去不过片刻,苏令仪注意到,苏嘉瑶身边的大丫鬟宛丝也匆匆出去了,她愈发觉得事情不如自己想的这般简单了。
一出《南柯记》唱完,《牡丹亭》刚唱了开头,疏影便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她站在苏令仪身后悄悄回话,“奴婢无能,五姑娘身边的宛丝一直跟着奴婢,奴婢未能找到四姑娘的踪迹。”
苏令仪点点头,“他们既早有预谋,定不会轻易露出马脚,且等着看看她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吧!”
苏嘉柔不知道去做了什么,一出《牡丹亭》都唱完了才终于姗姗归来,恰好当时各府女眷忙着告辞回府,也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行踪。
苏令仪看她和苏嘉瑶说话时脸上满是笑容,心中的疑惑便如滴入水中的浓墨,慢慢晕染开来。
送完最后一波客人,苏府众人个个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苏老太爷便发话说免了各房请安,众人便都早早歇息了。
苏令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在脑海中将大房回府后发生的事情都顺了一遍,总觉得大房回府后对三房的态度有些奇怪,但也说不上哪里奇怪!还有今日苏嘉柔到底去做了什么?
苏令仪想了半夜,觉得自己重生以后,虽然知道了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得了先机,但依旧猜不透这些人的心思想法,看来只能静观其变以及随机应变了。
直到天色微白,苏令仪才沉沉睡去。
可她刚睡着没多久,疏影便一脸凝重地喊醒了她,“姑娘,老太爷不好了,崔老安人身边的盼夏请您去福熙院一趟呢!”
苏令仪立刻清醒过来,“老太爷昨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不好了?”
疏影放低了声音道:“钟管家说,好像和姑娘做的衣裳有关。”
苏令仪心中“咯噔”一下,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梳洗打扮停当,急忙赶到福熙院的时候,各房的大小主子都已然在福熙院的院子里候着了,看见苏令仪过来,各种异样的眼光顿时射向了她。
伍静姝极为担心女儿,急忙上前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道:“囡囡不怕,老太爷只是有些花粉过敏,你也是无心之失。”
苏老太爷竟对花粉过敏?她怎么从未听过这件事?
苏令仪的目光顿时扫向了苏嘉柔和苏嘉瑶,苏嘉瑶只垂下头沉默不语,苏嘉柔却毫不畏惧地迎着苏令仪的目光,嘲讽道:“六妹妹做衣裳本为尽孝,如今竟害得老太爷身上不好,你罪无可赦,看着我们做什么?”
崔老安人缓步从堂屋出来,她轻咳了一声,众人立刻安静下来。
崔老安人冷眼扫视了众人一圈,最后将冰冷的目光放在苏令仪身上,“六丫头,老太爷有话问你,四姑娘和五姑娘也一起进来吧!”
苏韫和伍静姝十分担心苏令仪,本想跟着一起进屋,却被崔老安人拦下了。
苏老太爷早起时试穿了苏令仪做的衣裳,不过半刻钟身上便长满了红色的小疙瘩,脸上亦长得密密麻麻的,身上更是痒的难受,请大夫看过,吃了药方才觉得好些。
这种情况自然不好见人,此刻他冷着脸坐在屏风后,听闻崔老安人禀告三人进来,气得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六丫头,你可知罪?”
苏令仪不慌不忙地跪下,“孙女儿不知做错了何事,还请祖父明示。”
苏老太爷气得冷哼一声,怒声道:“四丫头,你来说!”
“是!”苏嘉柔得意地应了一声,她走到苏令仪身旁站定,一字一句道:“祖父过寿,我和五妹妹听闻六妹妹为祖父亲手做了一件衣裳,便去漓雨馆观赏,见六妹妹做好的衣裳是用茉莉花香熏的,便告诉妹妹,以后给老太爷做衣裳,用花香精油便也罢了,衣服上是断然不能沾染上花粉的,尤其是杜若花粉,更是万万沾染不得的,谁知,六妹妹竟一副不听劝的样子,还怪我和五妹妹多事……”
苏令仪听了一半立刻明白过来,原来,她们那日提起杜若,竟是早已想好了如何陷害自己。
想起她让疏影偷偷备下的那些杜若干花,苏令仪立刻脸色惨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