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者待在暂居的住所。
现代世界再次见到陆霖时,已经是六月最后一天了。
那是整个夏天里最充满活力的时候,也是最糟糕的日子。
盛夏的热风吹拂过桔梗花,这种紫色的生命已经开满了庭院,别墅的小花园自带喷泉,水花四溅。
小姑娘悄无声息地出现,提起洋裙,踮起脚凑到他身边,像个偷看大人秘密日记的孩子。
陆霖用着小叔父的马甲,倚靠在花园中的木椅上,手里翻着份不知名的报纸,陈旧到页角都泛黄微卷了。
“维京人的墓葬船?”
现代世界目光转移到上面,轻声念了出来,突兀而又合理。
陆霖静默着倾听它的声音回响在花园中:
“考古学家在挪威的南部挖掘出一艘大船,两位女性沉眠于此,随葬品包括家具、衣物、梳子、雪橇、动物。”
“专家根据发现的痕迹推测,该墓葬曾在中世纪被盗,遗失多件贵重金属器皿,这是最为合理的推测。然而在这漫长的岁月中,真相是近似衔尾蛇的生物,我们无法解开头尾。”
显而易见,这里的衔尾蛇,引用的是“无限循环”的说法。
暗喻真相是一条蛇,咬住了自己的尾巴,它将陷入循环中,因此我们永远只能窥见它的部分,看不见完整。
她不觉得这个比喻有趣,因为“上帝”不曾目盲。
但她不会说出来,只是捧着小脸,转移话题。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代世界思索了一下,评价道:
“报纸上所写的,是——奥赛伯格墓葬船?它被收藏于维京船博物馆,墓主人已转世成了某位高贵的女性。你对这艘船有兴趣?”
“我对任何未接触的知识,都存在好奇。”陆霖随口答道。
“那真遗憾,”现代世界摇了摇头,“我还说假如你喜欢,就做主把这艘船送给你,虽然这船又破又旧还没用,但总归有点价值。”
土豪之光无形散发出来。
陆霖眯了眯眼睛,思维洪流席卷过大脑,语气、神情,前后语境对此,确定对方只是闲着没事想烧钱,外加送送送之后就放心了。
他委婉拒绝道:“我只是对船葬文化有点好奇。”
没想平白无故就收礼。
现代世界却是傲娇地“哼”了一声,语气冷淡地说:
“船葬文化?看来维京人不止宣传他们的神话,还夹带起私货来了。”
“北欧世界人类搞出来的东西,借由世界交流之名,流传到其他诸多世界里去。凭白强塞的文化,只有没志气的世界才会接受。”
很多世界意识在交流的同时,也会把自己的部分文化传递过去。
某个时候,你会发现,很多往往看似毫无关联的世界,实则私下里藕断丝连。
例如,很多现代世界里,依旧流传着其他高魔世界的神话。
再比如,冒险世界在构造新副本,和新探险地区的时候,会向游戏世界取经。
就连有些全息世界,也会询问科技世界,怎么才能不着痕迹地引导技术发展,而不是拔苗助长。
“不过,说起北欧…”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幼年少女模样的意志沉吟起来,随后凭空拿出两份文件,递给了陆霖,解释道:
“我将你送过来的穿越者记忆,进行梳理和整合后,围绕着‘穿越—扰乱剧情’事件,提取关键词编写了两份档案。”
“里面附带了事情的始末,包括穿越者—梦使的部分心理分析,穿越者—北欧鬼魂的自首说辞。”
“顺带一说,鉴于前一位已经被你干掉了,梦境都被你吞噬的一干二净;第二位又主动自首,所以我决定宽大处理,让那个北欧人先给我当段时间的苦力再说。”
陆霖点了点头。
在他看来,这是很合理的做法。
在对方没有明确造成自己的损失之前,只是精神上恶心了下,与其追究到死,还不如先把赔偿费赚一笔。
从对方身上割韭菜难道不爽吗?
他又继续阅览起报纸来。
现代世界眼见他没有打开文件的意思,难得好心提醒了一次,“建议你还是早点把这些看完哦?”
“某种程度上来说,它可能跟你的下一份工作息息相关。当然,跟我也脱不了关系。”
语气中,颇有种想要雇佣光团再干一票的意思。
“你需要我做出行动?!”陆霖愣了一下,笃定道。
如果不是这样,那干嘛催它快点阅读?
小女孩没有正面回答,故意吊人胃口道:
“你还没答应我的邀请。”
“我以为我只是个短期工。”
“长期工的薪水更好,”世界意识据理力争道:
“福利也多啊!况且……真正成为‘我’的居民,不好吗?”
然而这份邀请,却遭到了某光团的强力拒绝。
它甚至有瞬间想要跑路的念头。
虽然下一秒,想法就消失了。
陆霖坚持道:“我不会过多停留同一个世界的,更不会对特定目标过多地投入。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只是一个旅行者,一个过客,一个寻找过去和有趣的生物。”
“你是想让我放弃流浪,困死在安宁中吗?”
此话一出,现代世界蹙眉,因为她读懂了对方话里的拒绝之意。
漫长的思索之后,她才有些不情愿的说道:“那好吧!”
“不能成为达成长期的雇佣关系,但我们还算朋友对吧!”
“嗯。”
“那我以后还能给你发布任务咯?我是说你可以自主选择的那种。”
“看天气吧!”
“那——”现代世界心里安定很多,才说出了最后的重头戏:
“我能雇佣你,替我完成下面这个任务吗?”
在对方的注视中,小女孩模样的世界意识,近乎一字一句地语速,郑重地宣布:
“追查是谁,将穿越者送进本世界中的;另外搞清楚,他的目的是什么?”
简单来说:追寻幕后黑手,查明敌方意图。
在正常情况下,世界意识不能离开所处的世界,这就导致每次遇到穿越者,通常只能联系对方出身的本源世界,进行处理。
可这次的穿越者事件,其中另有蹊跷。
故此,她有意让光团也参与进来。
此任务属于探察类,可选择【接受】or【拒绝】
陆霖连忙摆手,刚说了句:“我打算先去度假,不…”就被打断了。
小姑娘面无表情:“我有你想要的东西。”
时间在此停滞。
月色冷凝了下来,套着少年马甲的光团,调转头颅,静静注视世界意识的化身。
那眼神是诡异到极点的轻柔,连脸上都挤出一个空洞的微笑,嘴脸的弧度也似乎是硬生生扯出来的。
没有谁再说话,露气打湿裙摆。
女孩仰望着陆霖,瞳孔深处的男性身影发生扭曲。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热切地、愉快地,想要从这单薄的人类皮囊里,撕裂出来。
“我想要的东西?”他舌尖轻轻划过牙根,声音下意识地压低了几分。
现代世界是有备而来的,它列出了最好的报酬:“听闻你在寻找记忆,查找自己的诞生之地。”
“我有一条消息,跟你失去记忆的【过去】有关。”
“假如你愿意替我追查幕后主使,等拿到消息的时候,作为交换,我会将这条线索分享给你。怎么样?”
在世界意识们的小群体,一直流传着这样的信息:
流浪在各个世界里的光球,其实是个失忆患者,它之所以四处奔波,只是疯狂地想要填补过去的那片空白而已。
注意到这点后,现代世界就经常到好几个世界意识的联络群里,到处乱窜,打听相关的信息。
总算是有点眉目了。
于是,世界意识就在这时,把它拿了出来。
然后,陆霖就答应了。
还能说什么呢?
——游荡之兽,驻足不前。
……
……
光团是个敬业的光团。
既然接下了世界意识的任务,就得先把前置工作搞定。
陆霖打发了在家里到处乱转的任笙,以及试图卖萌的懒猫。顺手给前者丢了跟绳子,让他去周围溜猫。
看着懵逼脸的“一人一猫”几乎同手同脚地滚出家门后,他扯了扯领口,目光转向桌面。
抽出了第一份档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