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从天空中倾斜而下。
沉沉的暮色下,乡村小路边的茶花随之摇晃,淅沥沥的雨声和风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的花香微微消散了些。
天空是灰暗的,只有远方是昏黄的灯光,玫瑰色的烟雾弥漫在明亮的地方。
女人打着绸布伞,行走在这片梦境中。
马丁靴上沾了点泥土,踩在土地上,一步一个脚印。黑裙随着脚步晃动,灰烬从裙底掉落,动一下,掉一点。
她仿佛毫无所觉,继续往前走着。
“快了!就快了!”
女人喃喃自语道。
“就差一点了。就差一点,就能入侵到核心了。”
留下的脚印里,被踩踏的草木根茎却没有就此死去,反而奇异地恢复了活力。狗尾草从土里钻了出来,被踩掉了叶片的四叶草又重新长了出来。
至于被丢到地上的紫丁香?
花朵像融化的冰水一样变成液体浸入泥土中,取而代之的是出现在原位的,一株一模一样的植物。
仿佛有人对此施加了什么魔法。
让女人留下的痕迹都消失殆尽,让一切恢复原位。
就连她匆匆忙忙走错了路,强硬地从花田中分开的小路,也在稍后重新合拢。
哦!连植株间的小野花都依旧绽放着,看上去又是一块完完整整的花田了。
女人对此却仿佛是被蒙住了双眼一样。
她对身后发生的这一切毫无所觉,也没有说哪个瞬间回头看一看,她像是对自己抱有绝对的信心似的。
似乎笃定没有人能与之随行,亦或者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更改一切。
但是我们要知道,墨菲定律就是这么蛮不讲理。
对吧!
虚幻的灵光凝聚成了只蝴蝶,飘飘然地在她后面飞着,一会儿停在花瓣上,一会躲藏进树叶里。
要不是它扑闪着的鳞粉,和在黑暗中太过显明的荧光。
恐怕就算贴在女人的身上,对方也不会发现它吧!
蝴蝶扇动着翅膀,那些眼睛似的纹路,正流动着,仿佛活的一样。
女人依旧步履蹒跚。
她跌跌撞撞地走着,走着,向着那昏黄的灯光前进着。
目标的尽头,灯光所在的地方,迷雾渐渐散去些许,露出高大的冰冷而标准的轮廓。
那是一栋房子,木质的小屋。
光是从窗户里透出来的,奇异的是,在玫瑰色的烟雾笼罩下,那灯光依旧是昏黄的,宛如落日余晖般的颜色。
而女人却丝毫不感到奇怪,她明白,这黑暗中的唯一的灯光,便是整个梦境的核心。
烟雾是梦境主人潜意识的抵抗机制。
用来掩藏和保护核心。
灯光所在的地方,则是梦境的核心,梦的主人就待在那里。
任何梦使都知道这一点,在梦境里遇到的危险的时候,只要找到核心,躲进去,就有很大的可能脱险。
跟梦境的主人待在一起,自然是最安全的。
但是“天赋异禀”的梦使小姐不这么想。
她另有办法修改这个梦境。
自从发现自己在这方面上,有着超乎常人的力量之后,她就决定不再墨守成规,抛弃那些书本上的知识,不再听取导师唠唠叨叨的箴言。
“我能做到比你们更好的。”她深知自己的血脉的强大,因此坚信不需要任何帮助,也不需要那些同类的所谓打好基础。
只凭借着自己独自摸索,便能胜过所有人。
是的,她就是这么想的。
即使再怎么厌恶希腊诸神,她也不得不承认,神明血脉能带给她更多的东西,以至于她拼了命的开发自己身上的血脉。
当然,在享受血脉带来的好处的同时,她也更加厌恶希腊诸神就是了。
“那些滥情的神明什么时候才会稍微停歇一点?”女人愤愤不平,“看看他们做了什么,那些流着他们血脉的半神,英雄?呵,不过是继承了那些诸神的欲望的人罢了。”
嗯!全然不顾自己也是流着神明血脉中的人类,她所指责的人群中的一员呢。
所以说……
“没有进行九年义务教育的孩子真可怕!”梦境的核心中,那栋小木屋里,陆霖盯着梦蝶给他传过来的画面,感叹道。
它正端着马克杯,细细品尝着咖啡的浓香。
感谢梦境,也感谢梦神。
那家伙送它的吊坠,的确是个挺棒的礼物。通过一定程度的加持,能让它在梦中做到更多的,比如……完美还原出跟现实中的口感一致的咖啡?
还有,强行闯入别人的梦境里,不会被主人赶出去,反而夺取了对方的控制权。
沉默寡言的男人此刻正坐在他对面,久久凝视着它手里的咖啡,不言不语,只是从那“川”字眉,和深沉的眼神里,可以看出来。
他似乎在想一些不太好的东西。
“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她吗?”良久之后,他开口说道,可以看出,他的内心也经过了一番挣扎,“我的意思是,我们就这么干坐着,什么都不做?”
艾吉尔十分怀疑面前的这位男子,对方到底有没有把那个女人放在心上,据他所知,那女人可是个棘手的人物。
虽然合作的时候,对方总是有些地方显得过于傲慢,或者说自大?
对所有跟神沾边的东西都过度厌恶。
但要收拾起来,难度也挺大的。
而他面前这位,闯入他的梦境里,自称是世界意识的帮手的神秘人,却好像胸有成竹,或者过度自信了一样。
也不是说不放在眼里。
就是……艾吉尔皱着眉,在心里思考对方最初跟他说的话语,关于世界意识,关于什么穿越者准则,还有小黑屋,牢改之类的话题。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位先生有些过于…轻松了?
就好像,对面那位梦使,对他来说,只是道简单的谜题而已。
陆霖放下杯子,转而把玩起手里的吊坠起来,封着罂粟花种子的琥珀在灯光下闪着微光,握在手里本该是一片冰凉,此刻却也散发着温热。
它现在用的不是小叔父那个马甲,也不是熊孩子离景的马甲,似乎是因为使用了这个吊坠的缘故,它一进入梦境,力量就一栋转换成了梦神的神力。
于是在这场梦境见面前,它就下意识地套了梦神常用的面孔,专门改换了声音和体型,气质也变了变。
略带青涩的眉眼被深邃所取代,疏离的气场变得慵懒起来,青年摇身一变成了懒散睡不醒似的成年人。
自称为“梦”的男人,就这样跟穿越者之一见了面。
原本打算先在梦境里强制审讯一番,结果貌似自己还没动手,对面就先焦急起来,说能不能把控制权先还过来。
有人在追他,对方是位梦使,已经在梦境表层准备着陆了,先让他把人驱逐出去,再打行不行?
哦!陆霖瞬间明白。
内讧啊,这是。
总而言之,经过一些强硬的“行动”和对话,陆霖说服了对方,让对方相信自己可以帮忙一起对付梦使小姐。
现在,看到临时的搭档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它也淡定地解释了一番。
“你知道有个词语,叫做闭门造车吗?”名叫梦的男人平静地说道,富有磁性的声音渐渐变轻,不知道是不是艾吉尔的错觉,他觉得对方的声音正在逐渐变得女性化起来。
而下一秒,对方的变化就印证了这个观点。
只是刹那间,一朵花开的时间。
带着成熟气息的男人,就变成了优雅知性的女人。
皱纹被抚平,肤色在灯光下白了好几个度,眨了眨眼,眼眸中富有生命的橄榄绿被浅蓝色所取代。
更令人迷惑的是,被瞬间拉长的黑发,和在模糊的灵光中变化的身形。
“梦”先生,哦不,现在该说是“梦”女士,她换上长袍,用女性温柔的声线对他说道:“我想你应该明白什么叫闭门造车。”
“而在所有把自己关在创造的门里的情况下,最可笑的就是,连基础都没有打好,对将要面对的事物一无所知,只是片面的了解一下,就觉得…我可以…我行的,我能靠着自己天赋弥补这一切。”
“用人类的话怎么说来着?”
神明再度随心变换自己的形象,又转换回最初慵懒的男性,毫不在意地盯着梦蝶传回来的画面。
那若有所思的表情,更像是在看戏而已。
它饶有兴味地说道:“玫瑰还是玫瑰?”
“啧,又记错了,有个失忆人士是怎么提醒我来着。”男人把玩着不知何时变出来的花环,柳枝上缀着油菜花。
套着梦神马甲的陆霖按照记忆里,对方懒散随心本质里却十分冷漠的性格,符合人设地继续说道。
“记不起来了。”它漫不经心地抬眼看了一下蠢蠢欲动的艾吉尔,成功让对方再度冷静了几分钟。
“那让我们换个说法吧!唔…你觉得,对面那个半灌水响叮当的女士,跑到我们这里来。”
“又是想干什么呢?”
神明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