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春捂着胸口往连云山脉深处走去,这一次让云梦泽尸变消耗了他不少的血液,鬼帝阎罗还需要用他的血液进行温养,这让本就十分虚弱的苏锦春看上去更憔悴。
苏锦春的住所是兔仙的云玲宫,七年前,姜宇才三次上山伐妖,后来又火烧连云山脉,兔仙迫不得已自刎,但姜宇才翻脸比翻书还快,完全不信守承诺,对连云山脉上的妖族进行追杀、驱散。
这七年,姜宇才多次派人上来看有没有妖族还想占山为王,因为兔仙的居所没有妖来,久而久之被他们遗忘,因此苏锦春才能这里藏匿七年之久,要不是姜宇才大兴土木,上连云山脉伐树,断了他粮食,估计不会暴露。
刚刚下了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走了一会,凶尸也赶了上来,在城中多亏有清幽发帮忙,否则是很难从里面出来的,凶尸的脚步有点沉,似乎每一步都很费劲,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们终于到居所了,凶尸一下子倒在地上,利爪逐渐消失,暴起的血管逐渐隐退,体型也在缩小。
“我们到家了。”苏锦春在云梦泽的耳边说道,可是倒在地上的云梦泽并没有反应,随后苏锦春将他背了起来,放到床上,那房间的门口还有两个字‘西廊’。
苏锦春将云梦泽眼睛上的绫条绑紧,看着他白袍、手上、脸上的血污,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酸楚,随后取来水和毛巾,云梦泽号白衣仙也是有原因的,其中之一就是因为他只穿白袍,而且很讨厌身上有污渍。
云梦泽的手指微微颤动,苏锦春握住他的手,擦掉那上面的血污,为他换上干净的长袍,做完这一切才将绑着的绫条解开。
那双清澈无比的眼眸,就像一汪泉水,尸变后那僵硬的身体也开始恢复正常,血管里的血液也开始流淌,现在的云梦泽和苏州观前的那个云梦泽判若两人,看着云梦泽逐渐恢复过来,苏锦春也松了一口气。
云梦泽看着苏锦春,两人就这样看着,云梦泽现在的情况几乎和死人没有区别,除了能睁开眼睛,示意这是个活物,他的身体他自己根本控制不了。
苏锦春明白了云梦泽在说什么了,然后拍了拍他的手。
“我会尽快想办法离开这里,天下这么大,一定有办法的。”云梦泽的眼睛在颤动,似乎在说‘不要这样做’。
苏锦春和云梦泽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具备离开这里的条件了,而且不可能再用鬼帝阎罗和苏锦春体内的那片金莲瓣让云梦泽尸变后恢复正常。
苏锦春将手放到自己的胸口,又是一片愁绪,当年云梦泽重伤,修养数日后还是走了,在此期间,他不得不拿出母亲临终前交给他的邪物——鬼帝阎罗,母亲曾告诉他,上面有世人苦苦追寻的阴阳术,但也有贻害无穷的血炼之术、生杀之道,看着云梦泽还有余温的尸体,苏锦春拿出鬼帝阎罗,在日落时分,苏锦春睁开了眼睛,他睡着了,梦见了云梦泽,他正赶往地府,苏锦春没能留下他,拽着云梦泽的手,那只手化成一缕金光,留给了苏锦春。
突然间,一缕金光从苏锦春的手掌里钻出,游云梦泽的眉间,然后钻了进去。
奇迹出现了,云梦泽睁开了眼睛。告诉苏锦春,说救回了他的一魂一魄。第二天,云梦泽又跟死人一样,但是他还有呼吸。
兔仙因为受过苏林的恩惠,又见他们感情如此深,耗损修为,保住了云梦泽的一魂一魄,让那一魂一魄暂时不消散。
苏锦春那次禅悟了一点点阴阳术,在黄泉路上截下了云梦泽的一魂一魄,要不是云梦泽劝苏锦春赶快离开,估计苏锦春也要葬送在那黄泉路上。
苏锦春将手再次放鬼帝阎罗上面,紧紧地捏住,这些年,他从上面除了发现一点阴阳术之外,剩下的都是生杀之道、血炼之术,在早些年,曾经出去游历了一年,寻找能召回云梦泽魂魄的办法,要是魂魄飘散,或许有些办法,但是苏锦是在云梦泽去地府前救回了他的一魂一魄,现在估计回天乏术了。
游历一年,苏锦春仅带回一片金莲瓣,恰巧姜宇才也稳坐了苏州观,干完这一切后,他子承父业,大举伐妖,兔仙一人还可以抵挡,但因为人数众多,而且兔仙手下的都是小妖,修为不怎么样,兔仙忙的焦头烂额。
云梦泽的魂魄又有消散的迹象,兔仙不可能再次耗损修为云梦泽保住这一魂一魄,无奈之下,便将寻到的金莲瓣拿出来,那可是天造地化之物,是在一片原始森林找到的,那片金莲瓣刚刚出世,顿时就卷动天地灵气往它那里汇聚。
将金莲瓣放入云梦泽体内后,那即将飘散的一魂一魄竟然稳定了。
鬼帝阎罗会蚕食人的心智,从领悟到那一点阴阳术后,苏锦春时常可以感受到有一股力量想控制他,苏锦春游历回来后就再也没有碰过鬼帝阎罗一次。
近期那种感觉又出现了,有这样的变化,和使用了鬼帝阎罗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苏锦春从一开始就是抗拒血炼之术的,他深知这样做会带来多大的危害。
如果不是因为姜宇才发现了自己,苏锦春就想这样过完他的余生,他已经没有能力去管苏州了,他已是自身难保,无暇顾及。
可是这一天来了,沉睡的火山终究会爆发,没有人可以阻止。
苏锦春靠在石壁上,回顾自己这二十多年的人生,刚开始的苏公子和现在的苏公子,好像没有太大的变化。好友的四散告诉他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亲人的生离死别告诉他要坚强地活下去,毕竟总有一个人往前走的时候,这将近十年的苦难告诉他这世间没有过不去的坎,苏公子是一个文人,不同于道修,曾经是为了苏州,现在还是为了苏州。
但好像又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想着治理天下,而这十年却看着姜宇才在苏州城胡作非为而袖手旁观,亲眼看着他杀死自己的亲人,却选择让时间来掩埋这些伤口,他苏锦春不是没有血性的人,只是父亲的遗言让他失去了少年的锋芒。
“锦春,你接下来你看见的是不可避免的,苏家与苏州的某些道观积怨已深,而且愈演愈烈,终究会有爆发的那天,如果那一天来了,我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苏家的劫难或许会给苏州观带来更大的转机”就在观会开始的前一天晚上,苏林辗转难眠,他隐隐地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指向苏州观,指向苏家,于是写下了这封遗书。
苏锦春一把捏住鬼帝阎罗,像是做好了最后的决定似的,天下是大,但是已经没有他们的容身之所了,云梦泽的情况已经不允许再出任何状况,藏身之所迟早会被他们发现,在这一切都是时间上的问题。
娘在临终前并没有告诉他鬼帝阎罗内还有什么,太多秘密他都不知道,但是苏锦春已经别无路可走了,现在的他除了云梦泽,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梦泽,我该去处理有些事情了,如果这次没能回来,应该就是来世再见了。”
突然,一股血雾从鬼帝阎罗里喷涌而出,让苏锦春猝不及防,苏锦春的修为很低,连忙运用自身的道法来抵御那股血雾,苏锦春的道修之路,只是云梦泽的指点一二,因为苏锦春并不想成为一介道修,所以只是略懂皮毛,后来自己琢磨,运用自身的道法还不成问题,但就他那点修为,抵抗那股血雾,简直就是蚍蜉撼大树。
血雾像锁链一样,紧紧地捆住苏锦春,他和血雾现在都在半空,血雾的束缚让他连呼吸都成问题,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
突然间,一股妖力冲向血雾,血雾像受了重创一样,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逐渐松开苏锦春,退回到鬼帝阎罗里面,随后苏锦春从空中摔落,吐出一口血。
刚才帮忙的女子连忙过来,扶起倒下的苏锦春,为他擦去嘴角的血,焦急地看着苏锦春。
“锦春,我帮你疗伤吧。”
苏锦春苦笑着摇了摇头。“是伤口终会愈合,但是那个人已经死了,不会愈合了。”
随后闭上了眼睛。“故人聚西廊,同人不同景。多年未相见,人心已有变。”
女子起身,苏锦春一把拽住她。“你要去哪里?”
“我替你将姜宇才杀掉,然后离开这里,离开苏州,可以吗?”
“你不是他的对手,我也不希望你这样做,我不希望小文苏白有那一天,有兵刃相见的那一天,这是我和姜宇才的事,我解决。”
“锦春,小文苏白已经回不来了,当姜宇才做出那个决定时,他已经不属于小文苏白了,他不配,他不配成为小文苏白的一员。”
苏锦春闭上了眼睛,他多次在想,究竟是什么改变了姜宇才,究竟是什么改变了小文苏白,究竟是什么让他们不欢而散,然后兵刃相见,是家仇?还是那虚无缥缈的命运?
时间似乎开始倒流,倒流到十五年前,倒流到苏锦春第一次见到云梦泽,第一次离开家,第一次和姜宇才住在同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