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溶月里花千朵,花气芬芳月正饶。风动花枝探月影,天开月镜照花妖。
万花域,是花妖族世代生存的领地,里面有一片依着宛转江流的花林叫流芳甸,四季常开不败,如云蒸霞蔚,而又芳香醉人。
花开寂寂,夜色沉沉,清华的月光将万物细细浸润,恍惚间,从远处传来幽隐的笛声,打破了这一宵沉寂。
密密的花枝间,有一团不明物体动了动,只见它翻转了一下,在月光下露出一张安睡的脸庞,还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琼脂般的皮肤在月光下泛出细腻莹润的光泽。
似是觉得笛声扰人清梦,她皱紧眉头,闭着眼睛不愿睁开。须臾,她实在受不了,便猛地坐起来,惊得身下花枝乱颤,抖落几瓣绯红。
她依旧闭着双眼,聆听着笛声,眉心渐渐舒展,纤长卷曲的睫毛如蝶翼翩跹,她抬手秀气的打了个呵欠,明眸皓腕,素衣清逸,秀色空灵而绝于世的模样。
看了眼笛声传来的方向,少女心中暗忖:母亲不让她睡在树上是对的,否则,司尘也不会大半夜的来勾引她。
她不受控制的捏了个诀,霎时,树上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兀自轻摇的花枝。
来到笛声的源头,只见一少年立于花下,月光洒落,衣袂轻拂,皎如玉树临风前。
顿时,少女心跳加速,好像体会到了阿苜说的,胸中有如一头疯鹿乱撞。
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
她不自觉的走过去,少年察觉,停止了吹奏,回眸看到少女时,神情有几分惊喜,他轻柔的唤她,“阿勿……”
这缠绵缱绻的两个字,让少女回了神,她顿住脚步,眉头狠狠一皱,立马摆出一副凶相,“别叫我阿勿,以后再犯,我绝不轻饶。”
少年垂下双眸,掩饰黯然的神色,他的右手按在心脏的位置,颔首道,“司尘知错,圣女恕罪。”
吉勿莫名的烦躁,看见司尘卑微的样子,她竟是于心不忍,不自觉软了语气,“为何深夜在此吹笛,以至我在树上无法入眠。”
司尘仍然低着头,“司尘知罪,以后再不会深夜吹笛叨扰圣女。”
吉勿:……
有点生气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空气诡异的寂静。
吉勿死死的盯着司尘良久,后者规矩的垂首等待发落,最后,她近乎咬牙切齿的开口,“司尘……”
司尘不紧不慢的抬起脸,唇边隐隐浮现一丝笑意,“司尘在,不知圣女有何吩咐。”
这突如其来的笑意让吉勿更恼火,她走过去用食指狠狠的戳了两下司尘的肩膀,质问,“你耍我是不是?”
然而,司尘纹丝不动,“回圣女,司尘没有。”
“还说没有,你可知我最讨厌你这副模样!”
吉勿气得扬起拳头就要捶他,而司尘接住她的拳头,顺势将她拉入怀中。
吉勿愣住,看着近在咫尺的司尘,司尘也低头看她,怒气什么的一下子烟消云散,她的心在“扑通扑通”的狂跳,比疯鹿还要激烈。
看到少年漂亮的眉眼,还有他瞳孔中惊慌失措的自己,吉勿的身心都颤抖了一下,随即挣扎着要逃开。
司尘匝紧她的腰肢,不让她逃,就连手也被紧紧的抓着,死命抽都抽不出来。
吉勿的心更乱了,虚张声势的大呼,“司尘,你放肆!”
司尘凝视着她的眼睛,声音温柔,“阿勿,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是喜欢我的,你就承认吧。女王说的并不全对,我们有正常的七情六欲,她不能控制你的感情。你也无需将其视为洪水猛兽,你扪心自问,我可有欺骗过你?与我待在一起,你当真不快乐?”
吉勿抖得更厉害了,因为,司尘明明在胡说八道蛊惑人心,然而,心里却隐隐有个声音在认可他的话。
自他说过喜欢她,母亲便禁止两人相见,她也自觉对其避而不见,但有时她竟忍不住要见他,比如今夜,她把原因归结为,毕竟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相处的日子多了,便习惯他在身边。
可她的心总是又慌又乱,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自小信任的东西,那些奉为信仰的观念,正在隐隐的动摇。
两人对视着,能清晰的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情动之下,司尘缓缓俯身,就要吻上他所渴望的那两瓣樱唇……
吉勿的胸口陡然一阵剧痛袭来,烙印在灼烧着她的心脏,这是母亲自小用来警醒她下的术法,警醒她男女授受不亲,离男人越远越好,一旦她心甘情愿做出逾越之事,烙印就要惩罚她。
长这么大,烙印第一次有了反应,吉勿的脸色瞬间苍白,她爆发出连自己都惊骇的力量把司尘推开,双眼泛红,怒目而视。
这一次,她真的怒了,但她对自己更怒,胸口残余的阵痛不断刺激她的神经提醒她,她刚刚是心甘情愿的。
法典虽没有规定,但历届女王都没有成婚的先例,后来在法典里增加了这条,女王必须孤独终老。
她是圣女,立志将来做一个完美的女王,她不需要男人,更不会轻易陷入男人甜蜜的陷阱,把心脏好好装在自己的身体里才是最安全的,靠任何人都靠不住,尤其是男人。
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把自己的故事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她所经历的背叛,算计以及伤害。
就因为她相信了一个男人,差点将花妖族毁于一旦,因此她连带着母亲的那份憎恨和厌恶,去看待对她表示爱慕的男子。
而很多事实表明,男人在试图俘获女人的心之前,无所不用其极,无论背后是真心还是假意。
司尘稳住趔趄的身子,眸中难掩失落和受伤,见此,吉勿再次有了那种又慌又乱的感觉,她捂住胸口,转身落荒而逃。
看着隐没在夜色中的身影,司尘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吉勿回了流芳甸,一夜难眠,为何她最近如此反常?总有一股惴惴不安的压抑之感充斥心头,面对司尘更是如此,易烦易怒易暴躁。
她将母亲的话奉为信条,希望成为母亲那样威严而令人敬畏的女王,可她做事情却更想跟着自己的感觉走,虽然她也不允许放纵自己,但有时就是忍不住,比如深夜还单独去见司尘……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她一定是生病了吧,得出结论后,吉勿迷迷糊糊的浅眠了一阵,翌日,她找到阿苜如实说了自己的情况。
阿苜是扶桑爷爷在一次外出时捡回来的孩子,花妖族唯一一个人类女孩,叫冬苜,她刚出生就被父母抛弃在路边,扶桑爷爷见其可怜,便带回了万花域。
阿苜,司尘,还有她,三人是一起长大的,所以她和司尘之间的任何事,都愿意说给阿苜听。
但阿苜还是和他们不一样,他们任何一个花妖都不能离开万花域,只有扶桑爷爷和阿苜是例外,从外面回来后,阿苜会把有趣的事情告诉她,诸如吃了什么好吃的,看到什么好玩的,听到什么精彩的故事。
阿苜最喜欢与她说一些痴男怨女的故事,结局有悲有喜,爱情似乎总把人折磨得肝肠寸断,却又飞蛾扑火一般甘之如饴。
也不知扶桑爷爷为何带要阿苜去听这些无聊又费神的故事,当真无法理解。
吉勿以为,就凭冬苜“丰富的阅历”,她一定会把痴男怨女的故事套在她身上,由此来推断她的反常行径。
然而,冬苜竟是严肃的为她把脉,观察她的瞳孔和气色,最后肯定的说道,“阿勿,你生病了,还病得不轻。”
吉勿惊疑的看着她,她的神情很认真,眼睛里还透露出关切。
“我真的生病了吗……”
吉勿开始相信她的话,因为,冬苜和司尘似乎从没有骗过她。
“自然是真的,别忘了我待在扶桑爷爷身边,也是有耳濡目染的。”冬苜一本正经,“你看你,脸色发白,又总忘记事情,记忆衰退,面对司尘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还触发了烙印,你的女王梦就要破灭了。”
吉勿惊悚的捂住胸口,“你……你怎么知道触发了烙印?!而且……你说的都对!”
冬苜:……
司尘都差点亲上去了,脸又白成这样,聪明伶俐的她怎么会猜不到呢……
“既然我说的都对,就赶紧去看病,哦对了,扶桑爷爷只能治一些小病小痛,你最好找厉害一点的大夫。”
吉勿很想一掌拍在她的后脑勺,事实上也真这么做了,“扶桑爷爷都治不好,那我还能找谁?”
冬苜龇牙咧嘴的嗔她,“臭女人,就你敢动本姑娘的头,趁你有病,把司尘喊过来要你的命。”
吉勿:……
整个万花域,就只有这小妮子敢对圣女口无遮拦,桀骜不驯,而她偏偏还无可救药的喜欢她,最重要的是,在冬苜面前,她可以不用端着圣女的架子。
冬苜算不上好看,但也不丑,平淡无奇的五官组合在一起是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如若不是朝夕相处,这是一张毫无特色,令人见过就忘的脸。
吉勿喜欢她这个人,喜欢她皮囊之下的狡黠,骄傲,随性,乐观,再平淡的脸也觉得熠熠生辉起来。
吉勿重重的咳嗽两声,“说正经的阿苜,我该怎么办?”她还是很担心自己的前途的……
冬苜收起玩闹的神情,严肃起来,“估计这病跟烙印有点关系,你这样的状况女王也会担心,不如和女王说一声,让你去一趟精灵谷,精灵谷的圣果能够起死回生,治愈任何疾病。”
吉勿惊叹,“圣果真有那么神奇?”
冬苜点点头,“千真万确。”
她那一张平淡无奇的脸上,神情总是莫名的让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