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公寓够大，除了他自己的卧室之外，还有一个小一些的冥想室，女孩被他安置在那里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议。对于这个古怪又安静的不速之客，凡白没有过多的兴趣，将她安顿好，他就回到了自己卧室。对于女孩，他现在有两点可以确定：第一，她和自己语言不通，很可能是跨越过很长的时间年代的“远古羽族”，因为她也只对一句羽族语有反应；第二，她非常非常强。能够双手施压将他自己的镜像能力压制到近乎封印，意味着什么？她的实力，可能远在自己的师父——瑞恩之上！
不过比起这个，让他更加在意的是她的微笑。那种熟悉感又来了，凡白并不是一个心思粗犷的人，让他无条件接受一个陌生女孩进入自己的生活，这绝不是他的一贯作风。但是她的微笑，那种如同梦中的熟悉感，令他无法拒绝她的一切要求。
直到夜晚，躺在他自己的床上，凡白还在回味那痛苦又眷恋的感觉。他完全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却又不愿意放它走。这么胡思乱想着，他终于坠入了梦乡。
夜已深，漆黑的冥想室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小小的光点，随后猛地变大，分成了三个火球，黄光照亮了小小的屋子，黑影投在墙壁上。
“你倒是有法子。”火焰之中尖尖的竖瞳冷冷开口，听不出语气中是讽刺还是赞叹，“魔神传艺三千二百四十八种，魅惑术一定很靠前吧？”
女孩抬头看了一眼无声悬浮着的鬼火，面上带着一样毫不退让的笑。“我什么法子都没用，只是你的主人的确‘不同寻常’。是他自己接受我的。”
“哼。”鬼火无奈地哼了一声，这是事实，他也知道，只是他还是不甘心主人的天真和毫无戒备。随之他有些无趣地岔开话题：“那，你这还是要呆在这里了？”
“这里有温饱，有居所，为何不留。”女孩的语言还是带着淡淡的古调，偶尔说到一些词语就冒了出来。火焰中的竖瞳显然也听出了这旧时古调，微微眨眨眼：“那你的主人呢，你不去找了？”
火光中的女孩神色一变，左手闪电一般狠狠挥出，致密的能量刃带着破空之声瞬间刺透了一只灵眸的竖瞳！！火星迸溅而起，那只受伤的灵眸哀嚎一声，消失在火花之后不见了。
“你干什么！”先前说话的灵眸怒吼一声，“伤了我们，我的主人也会受伤！你还想不想吸收能量了？”
“看在你主人有用的份上，我才没有下死手。你记住了，没有人可以在我面前，提那些事情。”女孩开口时，一扫之前的慵懒轻挑，只有绝对的冷酷杀意。
“所以你一点也没变，对吗？你刚刚其实也没有接纳我的鬼族主人，只不过是在吸收他的能量？”
“第一，我不懂什么鬼族人族，这些东西还需要你一一告诉我呢。”女孩这才抬起眼睛，语气就像刚刚她不曾重创鬼火、导致凡白在睡梦中差点咳出一口血来一样。那褐色眸子在火光中映照成晶莹剔透的红色，“第二，你可能忘了我从哪里来了……”她的影子投射在空白的墙上，显得有些神秘又有些可怖，“自从我苏醒那天，就已经比这世上的生灵都肮脏千百倍。”
过了几天，凡白逐渐适应了所谓“全能生计划”给他带来的影响，走在路上经常会有不认识的同学对他点头致意，搞得他频频回头看是不是自己挡到了别人；和他一起的费拉尔和曼妮尔蒂也因此沾光，成为了很多人关注的焦点。尤其是曼妮尔蒂，她出众的外貌和有趣的镜像能力本身就已经吸引了不少有心人，现在这种趋势只是愈演愈烈。
而凡白可没有时间去关心这些事情。学校里理论知识和不同技能组的训练让他应接不暇，经常下了课就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桌子上；回到公寓后，沉默的女生除了有时候会在他身边安静地待一会之外，就只是坐在自己屋子里，但他总觉得一觉醒来格外的累……不过在这些忙碌的事情中，他还是不断被一个小细节困扰，直到有一天硬着头皮采取了行动。
所以那天下课，他偷偷拽过曼妮尔蒂，拉着她奔出教室：“曼妮尔蒂，我问你件事，你的衣服……一般是在哪买的？”话未说完，他自己的脸已经红的像是火焰冰淇淋一样。
“啊？”曼妮尔蒂被他问怔了，“你是说……女生的衣服？在哪里买？”
凡白点头，就听见旁边一个悠悠的声音：“凡白，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种爱好……”他猛地一蹦三丈高，差点把旁边说话人推到一边，原来那是费拉尔。
“我不是我没有！”凡白看着目光怪异的费拉尔，脸涨的更红了，自己总不能说要给陌生女孩买衣服，或者真的假装自己有收集女生衣服的癖好吧？
“我的意思是……我在哪里能买到平时买不到的东西，还能不被别人知道身份！”
这个说法听起来高级得多，凡白一面为自己的急中生智暗自窃喜，一面忽略掉费拉尔狐疑的目光。
曼妮尔蒂还没有回答，凡白身后又有一个陌生的声音轻轻响起，很有礼貌：“请问，你想找的是黑市吧？”
凡白转过头，看到背后不知何时出现的同龄少年——深红色短发，深红色眸子，和他身上的深红色训练服相得益彰，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从容不迫的美感。就算是凡事漫不经心的费拉尔都没有忘记这个人：“你是，塞卡维卡？”
费拉尔说话之时，凡白脑中已经浮现出关于这人的信息：塞卡维卡，和龙玄悟一样同属有形类元素向，不过因为属于鬼族中的贵族而获得了很多额外资源，家族对他也是抱有厚望的。这样看来他作为资深本地人，口中出现“黑市”一词也不足为奇了。
“塞卡维卡，你说的黑市，能详细介绍一下吗？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塞卡维卡看起来有些意外，“你完全不知道吗？凡白同学，鬼市在我们这些资源不足的学生之中很出名啊。”
凡白看向曼妮尔蒂和费拉尔。前者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而后者似乎和他一样毫不知情。
“这样吧，凡白同学。一时半会我也说不清楚，今天下午训练结束之后，我带你去鬼市转转。”
“好啊！不过鬼市……都卖些什么呢？”凡白惊喜之余，还没忘了自己的原来目的——给他公寓中的神秘女孩找几套正常的女生服装。
“只要你有足够的的钱，什么都有。”
不知是不是凡白看错了，他觉得塞卡维卡的笑容中，包含着那么点暧昧。
还没等他再回应，塞卡维卡已经转身离开：“晚上训练结束后，鬼族学院大门见。”
“你要去？”
“为什么不去。”凡白疑惑地看看面前一脸古怪的曼妮尔蒂，对方大大的褐色眼眸中似有责怪之意。
“鬼市不是什么好地方啦，是个地下场所，里面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我还很惊讶为什么塞卡维卡会对那里那么熟悉呢。”
“我又不会和他们扯上关系。”凡白像安慰着一个小孩一样微微笑着，直视着那双柔和的眼眸，“我去找到我想要的东西就回来。”
费拉尔强忍笑意的声音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比如说，女生衣服？”
“去你的！”凡白一把推开他，恨不得把他嘴巴缝上。
晚上训练结束后，凡白活动了一下有些酸麻的四肢，信步走向鬼族大门。不想，费拉尔在他身后跟了上来。
凡白累的不想说话，只是疑惑地瞥了他一眼。
“我和你一起去吧，感觉那地方还是不太适合一个人去。”费拉尔的声音疲惫中却透着严肃。
“……好。”凡白本想礼貌几句，想到对方是费拉尔，随即干脆地答应了。他和这个死党之间，实在是不需要太多的客套。要说自己能完全相信塞卡维卡，那是假的。这个学院颇有点进入社会的意思，无事献殷勤的举动只会让人笑话，而塞卡维卡，精英中的精英——更不会仅仅因为他凡白是什么“全能生”就与他套近乎。
可就算知道这些，凡白也根本不愿意去想塞卡维卡到底想要什么。他想信自己的机敏与应变能力，几乎可以帮助他抵挡任何麻烦。
塞卡维卡见了他们两人，没有多说什么，他一边示意两人跟上，脚下随之出现了两点小小的火苗，极速向前滑去。
凡白和费拉尔的镜像能力还没有开发出这么酷炫的用途，两个人只好默不作声地跟在塞卡维卡背后狂奔。幸好每天各个组的体能训练都强度不小，他们还能勉强跟上前面的那位贵族学生。很快到了凡白最开始进入鬼族的“车站广场”，也就是各个异次元通道链接鬼族的枢纽，塞卡维卡才停下来。他忽视他俩的喘气声，欣然开口：“好了，我们马上就到啦。待会咱们进十二号通道，但是关键是……”他暗红色的眼睛反射着广场微弱的黄光，“一进入通道就马上右转。”
凡白没有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他犹豫着，和其他两人一起跨入闪着淡银色十二号通道。还没反应过来，费拉尔死命扳住他肩膀向右一拧，一股强大的吸力随之袭来，凡白眼前的通道马上变成了暗紫色！
颜色变了，通道没变。站在幽暗的通道中，塞卡维卡转头看看他们俩笑笑。很明显，凡白的恍惚和费拉尔的轻车熟路都被他收在眼里了。他有些赞叹地看着费拉尔：“你以前来过？费拉尔同学。”
“没有。但是叠层通道这码事，也只能糊弄一下凡白……这种没在鬼族本土生活过的公子哥儿啦。”费拉尔呲牙一笑，胳膊肘一捅发怔的凡白。“叠层通道是什么？”凡白这才缓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看着另外两人。
“凡白同学，科普的话我们回去再讲吧。鬼市的开放时间不稳定，一次也只能维持十几个小时……今天好玩的还多着呢。”塞卡维卡带着他们几步跨出通道，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为什么所有的隐秘地点都在地下啊。”凡白自言自语地环顾四周，塞卡维卡却一声轻笑：“这里不是地下。只不过来这里的生物不喜欢光芒，才伪装成了地下的环境。毕竟，大部分出资修缮和维护这里的金主都是黑暗生物，咱们也就得入乡随俗了。”
“我听说，这里有异族，有鬼族，也有羽族和人族……总之只要想交易，谁都可以来？”费拉尔看起来比凡白自在得多，他漫不经心地四下张望着，没有在意这潮湿环境的土腥气。
三人和十几个行人一起，稀稀拉拉地走到了鬼市大门前。大门不是学院那样玄铁的，而是类似木头的。正中牌匾上两个苍劲的墨色大字，在不知何处发出的暗紫色光芒下幽幽地反着银光。大门周边一圈浓浓的雾气缭绕，看不清门内，仿佛直接通向了虚无。
但是他们刚进鬼市，场景急转直换，刚刚有些惨淡的鬼市一瞬间变成了熙熙攘攘的闹市。叫卖声、谈话声、五花八门的动物叫声，让凡白刚刚得些清净的耳朵一下子不堪重负。“很高级的隐蔽法术啊，怪不得鬼族猎人一直没端掉这儿。”费拉尔说。凡白突然觉得，费拉尔能一起来真是太好了。
“小哥，你的头发颜色真好，卖吗？”一个没牙的老头突然拽住了费拉尔的一角，一双狡猾的眼睛骨碌碌乱转着，有些垂涎地盯着费拉尔漂亮光滑的金发。他背后那残破不堪的一双鬼族翅膀很是扎眼。
“滚。”费拉尔还未答话，塞卡维卡先他一步冷冷开腔。他左手看似随意地一挥，老头破烂的翅膀上就沾上了一圈暗红色火焰。老头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闻到阵阵焦糊味才随即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地逃开了。
“在鬼市，不用太客气。这里的人都是骗子、小偷和商人……像咱们这种学生，很容易成为被针对的目标。”塞卡维卡再次恢复了他优雅淡然的语气，微笑着向他俩解释。
凡白和费拉尔对视一眼，没有说什么。
“我先带你们去转一转，鬼市虽然只有学院一半大，其中的弯径小巷也不是谁都能绕明白的。”塞卡维卡指指他们前面的四条不知通向何处的小路，“从鬼市大门进来，除了这条主干路会卖明面上能摆出来的商品，四条小径里，你想不到的东西就多了。”
“才四条……”费拉尔有些惊讶地嘟哝，“看起来真的不多啊。”
塞卡维卡一笑，领他们走入左边第一条巷子：“这里我常来，基本上我们现在能用到的药剂、符咒、古书，还有各种恶灵宠物，什么都有。”说着，他们向内走去。没有了主干道的明黄色照明灯，各个商铺自挂的小灯照不全这幽深的黑暗。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鳞次栉比的高矮商铺，有的商铺非常气派，门上挂着与鬼市大门材质相仿的木质牌匾，牌匾上的字迹龙飞凤舞，遒劲有力。凡白好奇地看着这家叫做“魑魅”的店铺中，竟是古代酒楼的布置模样。有的店铺相对而言则低调得多，甚至显得寒酸，没有牌匾也没有像样的店面，只有一张大符咒在空中飘飘荡荡，上面用鬼族语和镜界语写着店名。
一时间有些看不过来，凡白都没听到塞卡维卡在叫他：“喂，凡白同学！待会你尽可以把这些店铺好好逛一遍，但是我现在说的，你俩可要记住！”
“什么？”凡白和费拉尔同时转头，看着微笑不再的塞卡维卡。
“遇到这种分叉口，尤其是里面透着紫光的，就不要进去了。”塞卡维卡示意自己前方，他手指的方向正是一条这样的小巷子。凡白注意到，这个分叉口附近的行人都很少，和鬼市的喧闹显得格格不入。“倒不是不可以……但是最好等你们了解之后再进去。我也只是进去过一次……总之，那是非常不愉快的经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