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孩儿不如死了好,”一开始狄蕙不大明白,可不是笨人,终于想明白了,拜下哭泣起来。
李威捏了鼻子苦笑,李家血脉有可能真的来自胡人,生活作风确实不大好,连李世民在内。就是自己,感情忠一,似乎也不大沾边。真发生狄仁杰所担心的,怎么办?难不成提出横刀,也去割父亲的小鸟?
狄仁杰正色说道:“太子殿下,宗室传代,这是人伦大事,也是国家社稷大事。臣无异议,可是人伦有序,这才是道德的头等大事。人伦都不序了,怎么要求臣子忠心。王化不兴,只能靠霸育,此终不是长久之计。此事,臣也希望自殿下终。”
对这个王化与霸化的云云,李威很不感冒的,知道的历史并不多,可毕竟又多看了唐宋元明清的更替。一种就是土崩,灾害加上统治者的败坏,老百姓起义。一种就是外敌的侵略,这多半还是国家腐败导致的,否则任何游牧民族依然不是中原的对手,用财力人力耗也耗死他们了,那么就看百姓愿不愿意为你拼命。最后一种就是瓦解,唐朝虽然说是黄巢起义,可依然属于瓦解一类的。
因此,必须中央集权,另外保持政治清明,还有学会象父母亲那种的神马帝王心术,让大臣分权。否则象李林甫那样的权臣,又对国家造成掣肘。说到底还是霸道。王道?捧着一本《论语》到安禄山面前讲读,安禄山就不谋反了?
不过这上下颠倒,终是不美。
同样正色地点了一下头。
不过狄仁杰却在思考,皇后特地提起这件事,不会无的放矢的,正式进入朝堂,没有打过交道,可听闻得更多了,对这位皇后就更忌惮。这一次,太子的反击,皇上被动,皇后更被动。
想到这里,他问道:“为什么皇后会提及此事?”
李威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三败俱伤哪,”狄仁杰叹了一口气。许敬宗该死!没有许敬宗,又怎么有这件事发生。
“何来此言?”
“皇后召民间一个女子进宫,外面就会有许多传言。如果召她们全部进宫呢?这是皇后在软求殿下。”
“软求我?”李威思索了一会儿,终于明白,可不是!他说道:“可是群臣义愤填膺,已经不是孤所能掌控的。”
“皇后也低估了你揭破明崇俨时所用的法门,臣也低估了一些。”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又道:“殿下且回去吧,什么也不要做了。她们多半也不会召入宫中了。但殿下谨记臣一句,孝顺,发自心里的孝顺。不发自内心,反是画蛇添足。”
李威有苦难言,说他心肠不坏倒是可以的,对父母发自心里的畏惧倒是可以的,可是发自心里的孝顺……当真是他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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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之事,仅仅是一个开始,随后从长安到各地,陆续有许多官员开始上书,奏折象雪花片一样,飞向洛阳。
本来此事当中,李治与武则天做得不大好儿,又是关系到太子,官员上书上得有底气,甚至有一些儒生与学子也开始上书。长安又离得有些远,听到的消息不大准确,看到李威写来的求援信,有的官员误解了,以为李治真看到儿子声名越重,要慢慢对儿子动手了。于是言语怦击得更厉害了。
朝中是奏折。坊间里又有种种的传言,但大多数将矛头对着武则天的。
说之所以朝廷久久不处理贺兰敏之,正是武则天保全这个侄子,不将儿子当儿子。这一次亦是如此,借嫁祸于太子妃,立正名声。又有一种新的说法悄然兴起,说竹纸之事,根本与皇上与皇后无关,这是两位圣上刻意抢去太子的功劳的。一是抹杀太子渐渐的名声,二是为自己正名。国家如此灾难不休,是因为皇上立什么二圣,然后又上泰山封禅导致的。封禅关一个妇道人家何事,于是老天连连降下灾祸示警。什么是妖祟,皇后才是真正的妖祟。迷惑了皇上,却来诛杀儿媳妇,来证明自己无辜……
洛阳因为皇上与武则天在此,还稍稍好一些,可是长安却越传越烈。
唯一的好处,原来杨敏名声十分不堪,甚至有传言说她与贺兰敏之本就有不好的暧昧关系,却一下子扭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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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那个竹纸当真与两位圣上无关?”金内侍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不提起罢了,提起来,就怀疑了。真是象原来的说法,与皇上皇后有什么关系,自有各部官员研试,何必让太子亲自动手?而且太子试制竹纸时,两位圣上离开长安已经一月有余。
“坊里的谣传你能相信?”李威听到这些传言,脸阴得象乌云一般。
说完了,又说道:“随孤去拜见母后。”
母亲很聪明的,只要自己解释了,自会知道这些谣传从何而来。然而结果让他十分失望,武则天不见!
无奈回到东宫,魏元忠与姚元崇、西门翀却在东宫想候。
施礼落坐后,魏元忠说道:“狄寺丞有些话要臣转告殿下。”
“孤正要想找你们商议。”
“可是为坊里的传言?”
“是,不大妙啊,”狄仁杰说三败俱伤,却不知伤到如此地步。
“其实始作俑者正是许敬宗。”说到这里,魏元忠皱起眉头,这个老家伙老而弥姜,不出手则己,一出手招招致命。横能致人于死地,竖也能致人于死地。让人甚是头痛。
“只是父皇与母后不是这样想,孤要见他们分辨一下,又是不见。”
“殿下,你现在就是见了,分辨会有什么作用,陛下是相信你不顾他病情也要袒护一个臣民之女,皇后是不顾暗示过你,你继续率领君臣让她难堪,还是他们相信许敬宗这些年任劳任怨?”
“……”
“见了面,哀求尚可,如果自辨,不是辨是在示威。”
“……”
“再说,这些谣传当真是许敬宗一人所为,有许多人确实慈怜殿下,借此事为殿下正名。还有一些大臣不愿意皇后协政,而希望大权早些交接给殿下,少数,象杨家上下,也借此事,为女儿保住太子妃,在作最后一丝努力。”
“……”
“殿下,为什么陛下对你忌惮,狄寺丞多次进谏,说你尽到孝道即可,不可辨解。不是你辨就能辨得清楚的。坐在你这个位置上,有人或者为了陛下皇后打压你,有人为了某些原因谋害你,这是很正常的。但同样有人帮助你,甚至有大臣很想将你扶立正位,坐拥废立之功。不是你说了算的,甚至陛下不防备,连陛下说了都不算。”
“……”李威还是无言,但摸了摸身体骨,明白了,我是太子,所以呢,这具身体不是我的,是许多人的,自己说得不算,其他任何一个人说了也不算,要大家还是占上风的人说了的算。
“殿下,可听明白臣的意思。大统天下只有一人能得,得到后是九五之尊。所以隋唐更替之时,每一个英雄豪杰都在为之浴血,正是此故。现在殿下只是受一些煎熬,又算得什么?不但殿下,就是臣等受的煎熬又岂比殿下少些?”
又明白了,做太子,就得在刀尖上跳舞。想下都下不来,要么跳成功了,要么就让刀山火海碎尸万段。反正想过安稳日子,是没门。
“但狄寺丞嘱咐臣等带一句话过来。其实这样也好,比他想得还好。”
“此为何解?”李威又不明白了。唉,这是太子嘛?过的日子连朝廷追捕的江洋大盗还不如。
不过话也不能这样说的,他的讲师生涯让他对现在的勾心斗角很不习惯,可某些智人,却是乐此不彼,比如他的母亲,或者狄仁杰,或者许敬宗。
“其实祸根还是在许敬宗身上,只要将许敬宗掰倒了,他府上的仆役抓获,包括他让亲信散布这些谣传之事,全部可以嫁祸在许敬宗身上。狄寺丞已经开始着手了!”
“已经着手了?”
“嗯,我们臣微言轻,许少师多少有些轻视。天下目光集中在东都,西京无人注意。民间的议论与群臣进奏,实对殿下不利,可看出来的人却是很少,包括大理寺的低级吏僚,他们都认为殿下现在占了上风了。”
“正是,”李威摸了摸浅浅的小胡须,颔然点首。也不错嘛,至少现在自己比一些小吏有眼光。
“狄寺丞在大理寺渐渐树立威名,又因为是殿下亲信幕僚,更得一些小吏巴结。还有,进奏中,有许多大臣对许少师不满,他又老又病,又不在两位圣上身边,让人以为许少师要倒台了,所以进奏得越发狠了。”
其实不是这样的,越是这时候,母亲越需要许敬宗了,如果不是年老病拖累了,很有可能放他出来咬人了。但有可能询问的懿旨已经到了长安。这才是李威担心的。
问道:“可这些与对付许敬宗有何关系?”
“如果不是这样,大理寺的小吏们怎能帮助狄寺丞对付许少师?”
还是不大明白,想掰倒许敬宗是不容易的。多少大臣试过了,可成功没有?相反,没有成功,最后全部倒下了。
“殿下,终南山刺杀殿下的幕后者是谁?”
“不是贺兰敏之吗?”
“错,不是贺兰敏之,而是许少师。”
“怎么可能?”
“正是因为大家认为不可能,所以许少师才敢做出此等悖逆之事,”魏元忠看着李威惊讶的表情,同样苦笑,刚刚听狄仁杰说出这个真相时,他的表情不比太子好到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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