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这样不知道说了多久,门突然被打开了,那新郎走了进来,见叶子眼角有泪痕,心疼的拉了她的手,说道,“新娘子把妆哭花了,该不漂亮了,过几天咱们再回你老家那里再办一次传统婚礼,好不好?”
叶子知道他是误会她哭泣是因为父母没有到场,也不解释,轻轻擦了眼泪,靠在他的肩头。
很快又进来几个女子,帮忙叶子重新补了妆,然后簇拥着她走了出去。
木艾也擦了眼泪想要跟出去,却突然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说,“时辰到了,你该回去了。”
木艾四处探看,惊疑问道,“是谁在说话?到了什么时辰?”
那女子也不多解释,依旧淡淡问道,“你难道不想回到百花王朝了吗?”
“想!”木艾立刻大声喊道,这里她已经没有了任何牵挂,伤害过她的人受到了惩罚,叶子也找到了幸福,而那个世界,有她的爱人,有她的孩子,有她的家,她如何会不想回去?
一阵巨大吸力突然降临,拉扯着她向莫名的远方退去,那些钢筋水泥城堡、车水马龙,迅速消失在眼前,让她忍不住眩晕欲吐…
小安咬着下唇,勉强忍着马上要滴下来的眼泪,就那么站在床边看着,欧阳在水盆浸湿了柔软的棉布巾,然后一点点擦着心爱女子的双手、眼眉,好似生恐碰疼了她一般,轻柔而和缓。
可惜,那双手已经瘦得只剩骨头覆着干瘪的皮肤,黑亮的长发也变得枯黄,皎若秋月的容颜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光泽,时光仿若浓缩了一般,短短十五日,如同十五年飞逝,将这个女子变得苍老,只在眼角眉梢处,偶尔才能稍稍找回往日的荣光。
只是欧阳仿若半点没有发现一般,一反往日的沉默寡言,不停低声说着话,“艾艾,说起来,你这是第二次救我的命了,当初,我染了风寒差点死掉,还是你给我吃了药,才好起来。我记得你第一次给我端去的晚饭是包谷面粥和拌菘菜,我当时很饿…”
小安悄悄收了帕子和水盆端着下了楼,大禹拦下她,一边揉着发疼的额头,一边问道,“妈妈和欧阳师傅怎么样了?”
小安擦了擦眼泪,“夫人还在睡着,欧阳师傅还在亲手照料夫人,不停说话。怎么办,大少爷,再这样下去,欧阳师傅怕是也要…”
大禹狠狠闭上眼睛,仰头靠在沙发上,“幸儿辛巴他们呢?”
“还是不肯回房,挤在榻上睡着了。”
涛儿舔舔干裂的嘴唇,伸手安慰的拍拍大禹的肩膀,“禹弟,先不要急,姑姑不会有事的,也许明日就…”他说到半截,那个“好”字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如果姑姑不是鼻下还有微弱的呼吸,恐怕任谁看了都会以为那是一具尸体了。整个一家人,弟弟妹妹们一日只肯喝点稀粥,欧阳师傅如果喂妈妈喝下了参汤,他也跟着喝上两口,可是如果妈妈哪一日喝不下去了,他就跟着一日不吃不喝,仿若没有肚腹,不知饥饱一般。
眼见着一家人从大到小都迅速瘦成木杆一般,真是心里像被油煎一般,燥热而疼痛。
三人正相对无言时,欧阳却抱了木艾下楼来了,他们连忙站了起来,大禹上前拦阻,问道,“师傅,你要抱妈妈去哪里?”
欧阳淡淡扫了他一眼,哑声说道,“是我疏忽了,你们妈妈喜欢晒太阳,我居然让她在屋子里闷了这么久…”这般说着,他已经抬步出了大门,小安连忙搬了把躺椅跟上去,选了个阳光充足又背风的地方放好,欧阳轻轻放下了木艾,为她盖好薄薄的毯子,然后就那么倚在椅子边,握着木艾冰凉的手,继续说道,“这里阳光好吧,晒着暖吗,等再过一段日子天气凉了,我们回神山去,好不好,等过了冬天咱们再下来。你以前还说,要在那山坡上种满果树,等开了花,一层一层颜色各异,远看就像彩虹一样。我走了这几年,也不知道你都种好了没有…”
大禹和涛儿站在窗前,再也忍不住,相互抱着哭出声来,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明明一家人约好去看海,为何眨眼间就变成了这般模样,如果妈妈真走了,欧阳师傅恐怕也是不肯独活,他们呢,要怎么办?没有妈妈的家,还是家吗?
正这时,营地四周的天空突然异与平常的亮了起来,好似天空上突然多了个太阳一般,持续了不到几息时候就突然变回了原来模样,大禹和涛儿对视一眼,心里狂跳不止,立刻跑出了大门。
果然,妈妈和欧阳师傅所坐的那处,不知何时被白光包围成了蚕茧一般,天地间不断有白色的亮点汇聚过来,渐渐掩盖住了两人的身影…
营地里所有人都被这神奇的一幕惊呆了,纷纷放下手里的东西聚在不远处,跪下膜拜,口中念念有词,幸儿、辛巴和诚儿也从楼上跑了下来,死死拉着两个哥哥的手,带着哭腔问道,“哥哥,妈妈怎么了,怎么了?”
大禹和涛儿把弟弟妹妹们揽在怀里,却不肯回答半个字,好似生恐一开口就打破了他们心里的那个希望一般。
那光茧越来越大,直到笼罩了方圆三丈的空地才慢慢停了下来,渐渐开始变得稀薄,最终露出里面相拥靠在躺椅上的两人,男子双手环抱着女子,好似生怕她受到伤害一般护着,女子则侧头靠在男子肩头,黑发如瀑,白皙如玉的绝美脸庞上,眉间微微轻拧着。
人间最美的画作也不过如此…
木艾静静等着脑中的眩晕褪去,慢慢的她好似听到了微风吹过草从的声音,鸟雀在山林鸣叫的声音,孩子含着指头呓语的声音,还有…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如此熟悉,如此安心,一如多少次被那人拥入怀中时所听到的。
她忍不住向前靠了靠,轻轻弯起了嘴角,正想仔细再听听,却被脸上突然沾染的湿意惊了一下,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颊,那眉她曾无数次抚摸过,那唇她曾嬉戏般轻啄过,可是如今为何如此憔悴枯瘦,除了那双盯着她满是惊喜的眼眸,都如同被时光刻画过了一般苍老憔悴。
她连忙起身惊问,“欧阳?你怎么了?怎么瘦成这个样子…”话未说到一半,她就被紧紧搂在怀里,耳边传来沙哑哽咽的声音,“你醒了,你醒了…”
木艾被勒的难以呼吸,一边费力的喘气,一边应着,“醒了,醒了,你这是怎么了,不会我一觉睡了几十年吧?”
可惜,等了许久,却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搂紧她的手臂渐渐松了下来,再看去,欧阳已经闭上眼睛,这可吓坏了木艾,伸手确定他还有呼吸之后,才长长松了口气。
起身想唤人时,一抬眼,她的周围却满满都是流泪的熟悉面孔,几个孩子,小安、惜福,甚至孔喜陆云,十七掌柜,眼里都大颗大颗的淌着眼泪。
她连忙上前揽了几个孩子,哄劝道,“别哭,别哭,妈妈在这里呢,谁欺负你们了,和妈妈说,妈妈替你们出气啊。”
这几句话好似刺破气球的细针一般,几个孩子立刻哇得哭得更急,死死抱了她的腰和胳膊,喊道,“妈妈,不要扔下我们,我们害怕,妈妈不要死!”孔喜小安等人也噗通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磕头不止。
木艾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一定是她这次昏睡,把大家吓到了,她连忙打量四周的环境,还好,还在救济灾民的营地,想来昏睡的也不是太久,微微安下了心,轻声拍着孩子们的背,低声哄着他们,直到他们都哭累了,才示意小安几人起来,帮忙抱起三个有些站不稳的小的,拉着两个大的,又让孔喜几人抬着睡在躺椅上的欧阳,一起上楼去。
本来想先安顿孩子们回房间睡觉,可是连同大禹和涛儿一起,都满眼皆是惊恐的看着她,生恐她会再次昏睡过去一般,木艾无法,只得把所有人都带到她房间去,几个孩子横睡在床上,欧阳则被放在软榻上。
木艾拍着不肯闭眼的大禹和涛儿,低声说道,“妈妈知道你们这些日子挨累了,先睡一会儿,妈妈保证不会再出事,妈妈就在旁边,好不好?”
两个孩子又盯着妈妈看了半晌,好似确定妈妈确实不会消失一般,才终于熬不过多日的疲惫,慢慢睡去。
木艾叹气,又给睡在软榻上的欧阳盖了盖毯子,然后唤了眼睛红肿的小安和惜福走到窗边,小声问道,“我睡了多少日了,家里可有什么事发生?”
“夫人,你终于醒了。”小安刚要呜咽出声,想起少爷小姐们在睡,连忙又捂住了嘴,擦了眼泪,“夫人睡了半月了,欧阳师傅和少爷小姐们都急坏了。少爷小姐们吃的少,睡得也少,欧阳师傅干脆就是不吃不睡,家里乱成一团…”
夕阳西落,暮色渐渐笼罩大地,天边残余的一抹晚霞透过玻璃窗照在欧阳脸上,他的眉头跳了跳,猛然惊醒,四处望了望,立刻掀开身上的毯子,跑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