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禹不哭,妈妈没事,妈妈只是…只是想看看日出,你看那太阳刚刚爬上山头,红彤彤的,多喜庆啊,多温暖啊,新的一日开始了,什么都会过去,什么都忘记,是不是?”
大禹哽咽点头,“以后妈妈再要看日出,儿子陪你,儿子还会背日出赋,咱们再带上幸儿,让幸儿把景色画下来,好不好?”
“好,妈妈的大禹最聪明,如果去科考,肯定会得头名状元。”
“妈妈不是说官员是天下最的冤大头,上面有陛下骂着,底下有百姓骂着。儿要做天下最大的儒商,给幸儿置办一套天下最丰厚的嫁妆,给辛巴建一个龙门客栈,他总喊着要闯荡江湖,这样他到了哪里都有住的地方。还要给妈妈搜罗天下最好吃的吃食,最漂亮的布匹,最新奇的摆件儿。”
感受着胳膊上渐渐浸透的暖意,听着儿子絮絮叨叨说着未来,没有那人参与的未来,木艾的眼泪再也压抑不住,揽着儿子呜咽出声,仿佛要哭尽所有委屈,所有不甘,所有想念。
大禹静默不出声,直到妈妈的哭声停下了,才掏出帕子笨拙的给妈妈擦眼泪,如同往日一般问道,“妈妈,今日咱们给辛巴送些什么过去啊,昨日新烤的那些水果馅儿的月饼不错,送去两盒给辛巴当点心吧。”
木艾扯过帕子狠狠擦了眼泪,摇头说道,“你弟弟牙齿不好,再吃甜的恐怕就要牙疼了,送些虾饺和小笼包去吧。”
“好,辛巴最喜欢吃妈妈做的,妈妈先睡一会儿,然后儿子也跟着妈妈学学。”
木艾失笑,“你一个男子汉,学这些厨活干什么,要学也是阑儿学啊。”
大禹憨笑,半点没有羞窘,“儿子学会了,妈妈将来不爱动手的时候,儿子就亲手做了给妈妈吃。”
木艾看着儿子的脸庞衬着微红的朝阳,透着暖暖的光,鼻子忍不住又是一酸,低头在他额角亲了一下,叹气,“上天待我已是不薄,给我这么几个好孩子,我应该知足了,知足了。”
大禹脸色微红,轻轻给妈妈按摩酸麻的双腿,然后母子跳下房顶,各自回房补眠。
整个别墅里,除了懵懂的幸儿和诚儿,其余之人都长长松了口气,顾老爷子倚在一棵大树下,一边对着酒葫芦大口喝酒,一边嘟囔,“年轻人就是这般,情情爱爱的,还不如几坛好酒实在。”
孔喜站在一边看向山下渐渐有车马穿行的官路,想起记忆深处那人坚毅冷酷的眼神,长长叹了一口气,恐怕这事还没有完啊。
蓉城之南山谷,任白衣一大早就摇晃这扇子在头领门前走来走去,有路过的兄弟问道,“任先生,可是要找头领?”
任白衣点头,“是啊,头领今日晨起练武时辰有些久啊,早知我就多睡会儿再来了。”
那大汉笑道,“昨晚我出来撒尿碰见头领,他说要进山找点东西,这恐怕是还没回来。”
“进山?找东西?这可奇怪了,罢了,我多等一会儿,你去忙吧。”任白衣忍下一肚子疑惑,打发那人去忙。
然后又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太阳已经升上了东山顶之时,才远远见到欧阳回来,他迎了上去,埋怨道,“我的头领啊,今日就是初二了,华家家主就任的日子,马上就要有场恶战了,你怎么还这般悠闲进山?”
欧阳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推开门进屋,小心翼翼从怀里拿出一个布袋放在床上,然后才脱下外衣去舀水洗漱。
任白衣状似无意的晃到床边,趁欧阳低头洗脸的功夫,迅速拿起布袋打开,露出装在里面的几根翎羽来,窗外射进来的阳光照在上面,这羽毛上居然闪着星星点点的金光,显得更加艳丽多彩。他吃惊的举了一根问道,“老大,你进山逛了一夜,不会就是找这金凤羽去了吧,虽说这东西太难得,拿去银楼也能卖上百两银子,但是,也不值得你熬上一夜吧?”
欧阳迅速用布巾擦干手脸,伸手抢过布袋,细细系好,然后换了件干净衣衫,把布袋再次放到怀里,说道,“走吧。”说完大步流星当先而去,任白衣跟在他身后,嘀咕,“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偷着攒银娶媳妇呢,老大,你这可不对了,兄弟我还没有媳妇呢…”
欧阳跃过一根高处地面尺许的枯树根,嘴角微微翘起,只这一个弧度,就让冰冷漠然的脸颊柔和温暖许多,他忍不住望向北方,快了,再有一日,他就能飞马去找他心爱的女子了,他昨夜捕到了一只最美的金凤鸟,摘下了最艳丽的几根翎羽,如果给那个不爱金银俗物的女子做生辰贺礼,她一定会很欢喜,甚至会搂着他的脖子不放…
“咦,老大,你是在脸红吗?”赶上前来的任白衣突然发现好友兼头领居然脸红了,惊得他脚下一绊差点跌个狗啃屎,欧阳伸手扶了他一把,然后却半字未答,迅速奔向了前方。
任白衣难得见好友如此羞窘的一面,连忙追了上去,怪声怪气问着,“哎呀,老大,你确实脸红了,难道你想起了什么美事,老大,给兄弟说说,说说…”
两人一路追逐而去,留下满林的飞鸟摇头无奈,谁家老太太一早不在家做饭,出来唠叨得鸟头疼…
幸儿和诚儿因为早听了哥哥们的告诫,所以起床后跟着涛儿一起吃了早饭,就带了画具去山上画风景,别墅里难得安静了一上午。
中午时睡醒的木艾,亲手下厨,蒸了虾饺和小笼包,让孔喜趁热亲自送去了城里,然后又做了一桌儿好菜色,带着几个孩子吃得欢喜,饭后,幸儿抱怨说山顶的梨花和橙花都落了,画出来不漂亮,木艾就捂了小女儿的眼睛,然后再打开双手时,山顶就满树都是硕大的雪梨,红彤彤的苹果和金红色的橙子,空气里满是熟透的果香。
幸儿和诚儿欢呼起来,拉着妈妈就往山上跑,几个丫鬟随后也拎了篮子笑嘻嘻跟上。
涛儿落后几步,轻轻说道,“姑姑,看着神色还好?”
大禹想起晨时妈妈那般僵硬冰冷的靠在屋顶,眼里闪过一抹恨意,淡淡说道,“妈妈不会白白伤心的。”
涛儿看着一向温和的兄弟脸色黯然,想要开口劝几句,却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山顶上,幸儿和诚儿如两只小猴子般攀上了相邻的两棵雪梨树,嬉闹着比起谁摘的多,惜花叽叽喳喳嚷着,要做些梨酱,连顾老头都跳起摘下一个啃两口,琢磨着要是酿成果酒,会不会更甘冽?
整个别墅,上上下下都因为这一山的果子欢喜了起来。下午时,几个孩子玩闹累了,各自小睡。
木艾随手扯了一本账册,坐在葡萄架下核对,可惜,没看上两眼又开始发了呆。
惜福暗暗扯扯帕子,刚要回厨房去盛碗绿豆汤来,就听见远处天边隐隐传来一声鸣叫,抬眼看去,原本指甲盖大小的一个黑点,几息间就已经飞到了主仆两人的头顶,凄厉尖锐的雕鸣这次真真切切的洒遍整个半月山。
木艾霍得站起身来,脸色瞬间黑透,大禹和幸儿当先从别墅里跑了出来,腰带尚且没有缠好,涛儿和诚儿还有一众丫鬟都不知出了何事,脸色慌张的也随后而至。
木艾弯曲食指拇指,塞入唇间,一个呼哨,招下了在天空上盘旋的小金,经过几个月好吃食的将养,小金已经足有成年金雕大小,双翅展开将近两丈半左右,扇动间,卷起地上的落叶碎草,如同一场小型旋风儿般,迷得众人难以睁眼。
大禹眼尖,立刻上前,从小金口中摘下一物,握在手里,手背上的青筋暴起,这一物没有人比他更熟悉,黑檀木雕成的珠串儿,去年辛巴过生日时,幸儿亲手按照西游记的描述画了十八个妖魔出来,他带着去城里首饰楼请了一位老师傅用黑檀木雕刻成了这手串儿,辛巴极喜爱,整日戴在腕上,这次进宫也未曾摘下,现在居然被小金叼回来求救,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遇到了十万危机之事,很可能有碍性命。
性命?大禹想起这两个字,手都在哆嗦,回身把珠子递给了妈妈,沉声说道,“妈妈,辛巴有危险,要救弟弟。”
木艾接了手串儿,脑子里出奇的冷静,心神瞬息转动无数下,铺子,人手,孩子,肖卫两府?
长长深了一口气,木艾抬头看向诚儿和涛儿,“涛儿,诚儿,你们现在立刻骑马赶回城去,无论如何要找到你们的父亲,告诉他们,我要闯宫救辛巴,让他们一定不要徇私相帮,最好大义灭亲,我自有办法应对。”
诚儿和涛儿都惊得张大了嘴,自家和姑姑相处的有多亲近,他们比谁都清楚,父亲是把姑姑当亲妹子对待,母亲也极喜欢姑姑,他们就更不必说,完全把姑姑当了另一位母亲。怎么如今姑姑要去救辛巴,还这般吩咐他们。涛儿年纪大,几乎是立刻就明白过来,姑姑是不想在这样的时候,连累他们两府,眼圈微红说道,“姑姑,父亲不会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