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宜你们了,这可是大功。去个人赶紧往州衙送信儿,其他的给我盯紧喽,连拿人带拿脏,这帮子蠢贼都帮你们把贼赃穿好了,人家这么贴心你们还能不接着!”
袁嗣宗阴阳怪气的话再次引得众公差哈哈大笑,押事房内兴奋的气氛直欲爆棚。
这么大的案子,这么快破获,贼还这么省心的把贼赃都穿在身上,想想简直是不可思议。终于不用听上官咆哮也不用担心天天的追比,还能混上个功赏,这样的好事当头砸下来就连袁衙门名声在外的刻薄话都怎么听怎么顺耳了。
热闹了一阵儿后公差们各司其职,押事房内安静下来。袁嗣宗也不就坐,绕着宁知非连转了好几个圈子,“你这回可是给某涨了个好脸,只不过某心中倒有了新的疑惑”
宁知非淡淡一笑,依旧是此前不急不躁的云淡风轻,“城中大张旗鼓是逼贼转移赃物,严查车马箱笼而不搜检行人是逼贼只能自携而出,物多难携,摆在他们面前的就只有一条路——密着而屡出”
“至于必得三次以上,既为养贼之侥幸之心,给差官们省省事以防事乱泄机,也是为了拿贼赃拿的实,像这种一看便知是偷来的成衣他们第一二次进出时未必就敢穿在身上”
“听你说穿了真没觉着怎样,只是昨夜我怎么就想不到”石青又开始怪叫了,“对了,刚才在路上也没想明白,你真是个鬼心思”
“石七你闭嘴。谁要问你这个,某疑惑的是有才如你,怎么现在才露头,某来房州两载有奇,居然从未听过你的名字”
石青闻言憋了又憋还是没憋住,双目炯炯的盯着宁知非,“袁公子此言有理,像你这样容貌风仪俱佳,又能诗能画还生着七窍玲珑心的人物就算想藏,也该像书上说的如锥处囊中,锋芒毕露,怎么此前声名一点不彰?说!”
宁知非愕然,随后才苦笑声道:“自古以来有才而零落不偶者不知凡几,就连位列元嘉三大家的鲍照鲍明远都言‘自古圣贤尽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我这区区萤火之光又算得了什么?说来说去,不过是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罢了”
“你要知音,好说啊!我爹正费尽心思帮我搜罗伴读,是半师半友的那种,你来,我父子必不亏待你,如何?”
石青眼睛瞪的老大,这样也行!
宁知非再度愕然后起身致礼逊谢,“多谢公子青眼,只是我如今正随方先生习经,再则州试也为期不远,只能抱憾辜负公子好意了”
“方先生?是最近还乡的那位高阳大儒?”见宁知非点头,袁嗣宗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神色,“可惜了,不过某也不能误了你的科考前程。石老封翁的画还要多久?”
“快的话今晚就可收笔,至迟不过明日上午”
“行,知道了”袁嗣宗摆摆手,居然就这么去了,搞得宁知非三度愕然,石青则嘿嘿一笑,低声道:“这位衙内虽是个混蛋,但气量及行事的手面都不缺,明日午后他必定会来寻你”
一路说说笑笑回到万家别业,宁知非随即专注于画像的收尾工作。而此时距离并不远的阮清林暂居处则迎来了身为当年州学同窗的访客杜衍。
双方见礼落座后,杜衍开门见山,“清林贤弟,这又过去好几日了,那事你究竟思量的如何?”
当日同台竞技结束后,阮清林目睹宁知非大放异彩,一举博得石老封翁父子赏识看重,再思及大管事那封信,本有了正式认下这个女婿的心思。孰料还没等他采取行动,杜中行之父杜衍竟亲自上门求亲。
这本是阮清林早就暗自动过的心思,经杜衍这么一弄,他就又迟疑起来,这也是其间宁知非两次上门求见被他婉拒的原因所在。
不管宁知非这段日子有多大变化,他跟杜家比起来依旧是天渊之别。只不过阮清林心中也自有心病,是以一时难决。
杜衍见他如此,心中实也烦躁。若以他本心其实并不太看中阮家女为儿媳,出身地方小族不说,还是嫁过人的,虽然那场婚嫁只是为了冲喜,但毕竟说出去不好听。
然则他再这般想也终究拗不过儿子杜中行,要说他这个儿子年纪也不算小了,但以前在女色上从未心动,孰料一见到阮家女后就跟中了邪一样非她不娶了。
同台竞技之后,他就因为觉得在阮家女面前丢了脸,羞愤之下竟是急病攻心,直到今天都过了七八日还起不了床。
杜衍深知儿子的执拗心性,也怕他人在逆旅再病出个好歹来,只得心病还从心药医,亲自上门为子求婚,好在阮家女家世与过往上虽然差些,但人本身才貌双绝,性子也贤淑,倒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双方沉默中,杜衍放下手中茶盏,“贤弟,你我是同窗之谊,有些事我也就不瞒你,就在昨日午后我已接到京中书信,吏部那边有动静了”
阮清林双眉一挑,“化之兄是要起复了?”
杜衍矜持的一颔首,“至多半月之内我父子便要扶灵而归,贤弟对小儿辈们的婚事到底拿的什么章程还请一言而决”
“能有中行这样的东床快婿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只是……”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贤弟尽管直言”
阮清林苦着脸深深一叹,“只是小女已经许了人家,连婚事……”
“你说的是那场为冲喜而办的急就章?”
阮清林愕然抬头,“化之兄,你……”
杜衍起身端端正正向阮清林行了一礼,歉然声道:“自察觉我儿中行对贤侄女情根深种之后,愚兄便自作主张派人去过高阳,便是贤弟府上也找下人打问过,此事做的委实不妥,愚兄给贤弟请罪了,还望贤弟念在你我多年情谊,勿要见怪”
阮清林仰着头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贤侄女至今尚不知婚嫁之事吧,贤弟明智啊,如此事情也就好办了……”
两人的商议一直持续了个多时辰后才结束,其间有仆役来报,言说万家五小姐来拜,阮清林摆摆手让婢女直接引着去了小谢房中。
阮小谢第一眼见到万紫时就喜欢上了她,万紫与她同年而稍大月份,人长的亲和力十足,更重要的是短短的寒暄中两人志趣极为相投,譬如对《李翰林集》的痴迷,譬如对歌诗的喜爱。
闺中交友本就极难,像这般一见如故更是难上加难,是以两人虽是初见,但很快便成好友。
“一瓯茶都吃尽了,五姐姐也该道明来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