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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电话

遇袭

“绿色火箭,目标右舷。”“埃拉特”号舰桥上的观察哨喊道。

夕照中一片灰白,离地面大约十三英里远的塞得港的上空,的确有火箭弧形射入。舰长正在驾驶室的椅子上打盹,诺亚在为军舰领航,检查方位角,以便能准确安全地待在公海上。驱逐舰此时正在缓慢地以“Z”形前行,从船上能看见西奈高高的沙丘,它已经和“雅法”号这样轮流着巡逻数月了。今天是安息日,按照惯例,不值日的官兵们睡觉的睡觉,看书的看书,洗澡的洗澡。

诺亚的眼睛盯在照准仪上,可心思却飞到达佛娜·卢里亚身上去了,自从他们在港口分别后,他就是这个状态。他们取消了星期五的约会,好讨厌的变动!在一次长途通话中,她扭扭捏捏地跟他说,她在阿富拉的一位女友要去澳大利亚滑雪,已经把公寓的钥匙交给了她,还说那间公寓里有非常好听的摇滚乐唱片。就说了这些,但她热辣发哑的嗓音,以及诺亚自己对剩余部分的想象,早已让他好几天都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中了。时间一点一点地熬到了最后,却由于该死的“雅法”号的一只发动机失去了动力……

“什么?火箭,目标右舷?”舰长迅速从椅子里站起来,跑到外面的侧楼上,把望远镜对准空中一团高高喷燃的黄光。停顿了半晌后,他说:“诺亚,你怎么看?”

诺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那玩意儿的确是在那儿,像一颗照明弹一样,只是正在变得越来越大。“天哪,他们可能真的发射了一颗,舰长。”

“有可能。进入战斗岗位,诺亚。”

诺亚冲进驾驶室,一把抓起麦克风,拉响了警报:“Emdot krav,Emdot krav(战斗岗位,战斗岗位)。”水兵们从舱门和通道中蜂拥而出,登上梯子,有的半裸,有的甚至只穿个裤头,边跑边往身上穿救生衣。“Azakah,Azakah.(警报,警报)。”这种紧急命令的意思就是可以随意开火。高射机枪朝那团越来越大的火光打去,砰砰声震耳欲聋,红色曳光弹射出一道道轨迹。

“左满舵,全速前进。”舰长用尖锐刺耳的声音高喊。他从诺亚手中一把夺过麦克风,喊道:“现在全体人员注意,我是舰长。Teel(导弹)。我再说一遍,Teel,Teel,Teel,目标右舷。”

透过双筒望远镜,诺亚看到那个拖着黄光的小小黑影已经变得可以辨识出来了。那个傻瓜费舍尔上校这回犯下大罪了,埃及人是有能力发射导弹的,这一点是毫无疑问了。看看吧,就因为它是苏联制造的就必定会出现故障吗?情报说这种苏联武器的别名为“冥河”,具有亚音速的速度,而且是雷达制导的,也只知道这些了。在以色列,没有人见过“冥河”导弹发射,事实上整个西方也没有人见过。这还是第一次,是历史性的时刻。

“看,诺亚,它是不是在改变航向?”

“我确信是,长官。”

夕阳照耀下,船身重度倾斜,在暗红色的海面上画出一道白色的弧形印迹,然而,那团黄光显然也跟着船转变了方向,这说明是制导雷达在调整。现在一切在望远镜里看得很清晰,一根带三角翼的铁筒子,尾部射出红黄色的火焰,并拖曳出黑烟。军舰上的所有枪炮轰隆轰隆一齐开火,密密麻麻的暗红色曳光弹向那枚导弹席卷而去,但都无济于事,它依然飞了过来。诺亚意识到,这种闪躲是毫无意义的,只不过是把摆动的舷侧变为一个更大的目标罢了。当导弹开始俯冲时,他迅速抓过自己的救生衣,还没来得及全穿上,就听到一声骇人的巨响!他被弹得横飞过驾驶室甲板,头部撞到一个突出物上,只觉得两眼冒出一片金星,随后一切就彻底变黑了……

“上尉,你还好吧?”舵手扶着他站起来。诺亚一只手捂住头部,感觉有黏稠温热的血流出来,头部一阵阵剧烈地抽痛。模模糊糊中,他环视已倾斜得很厉害的驾驶室,各种设备倾翻在地,玻璃粉碎,册子和海图摊在地上,一片狼藉。舵轮在随意转动,没有人掌管。

“见鬼!回去掌舵去,波尔斯基。”

“长官,没用了,轰炸过后舵就已经没有反应了,还有——”

“火箭,目标左舷。”一声充满惊恐的叫喊传来。

喊叫声此起彼伏,诺亚踉踉跄跄地走到外面的侧楼上,看到舰船上到处都是浓烟和火焰,渐次黑下来的天空中又有一团新的火光,众多枪炮都对准了它。这是第二枚导弹,平静的海面上,诡异地反射出它越来越大的黄眼,直朝“埃拉特”号的左舷袭来。舰长站在那儿瞪视着它。

“舰长,我们是不能机动应对了吗?我们的船身又倾斜了——”

“呀,好,你站起来了,哎呀,你成了个血葫芦!机动应对?怎么应对?舵失灵了,诺亚,发动机只剩下一台还起作用,我也没法下去看它们。天知道伤亡了多少人。你确定没事?你好长一会儿都没动弹——”

“我没事。真的,长官,那东西准备俯冲了。”

“我看见了。趴到甲板上,”舰长大喊,“现在只能这样了。”

第二枚导弹喷出强烈的光芒,它穿过稀疏的炮火直砸下来。诺亚感到自己所趴的地方是一块冰冷的金属,紧接着一声爆炸,把船震得像一面被猛击的巨锣,他感觉自己的胸膛和手臂好像也遭到了这猛力的一击。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后,他看见船中央有一道新的红色火光夹杂着烟柱升起。水兵们有的嘶喊吼叫着跑来跑去,有的在抢救伤员。代表舰船生命动力的嗡嗡声戛然而止,“埃拉特”号驱逐舰彻底成为一艘倾斜着漂浮在海上的废船,不能动弹了。

舰长从甲板上爬起来,在水兵们的吵嚷声中对诺亚说:“我们不得不弃船了。”声音透出一种怪异的冷静。

“为什么?我们可以呼救的,舰长。直升机十五分钟内就可以赶来——”

舰长摇摇头,说道:“你不知道我们的无线电设备坏了吗?戈德斯坦修过,我们也一遍遍试过,但是连西奈的驻军都联系不到,更不用说联系海法司令部了。水流正把我们朝塞得港方向推去,诺亚。我已经抛过锚了,但它们抓不牢——”

“就算这样,这一段水路我们也能漂浮好几个小时,长官,把全体官兵集合起来直到——”

“直到什么?弹药随时会告罄,我还有大量无助的伤员要考虑。看看那火势——”

“长官,我想我跟戈德斯坦能临时装配一台无线电设备。”在军官电子课程培训课上,就有这种临时装配紧急设备的作业,而且诺亚还非常擅长这类作业。

“你们能?”舰长咬住嘴唇,问道,“你们得花多长时间?”

“如果我们找得到元件的话,也许二三十分钟就行。长官,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了,否则海军几个小时甚至整个晚上都不知道我们的事——”

“试试吧,不过要快。”

借着手电筒的照明,在毁坏的无线电室里,他和那位精通无线电的小个子技师戈德斯坦一起,用管件、电线、电池等迅速组装成了一台混乱纠缠的玩意儿,然后开始搜寻信号。明亮的月光照耀在燃烧的船上,船艉严重下沉,整个舰倾斜得越来越厉害,诺亚呼叫道:“我是‘埃拉特’号,呼救,呼救,我们正在下沉,请求立即支援。”

听筒中除了轻微的噼啪声再无其他。那位无线电技师对准西奈的方向,不停地把简易天线从北边扫到南边,再从南边扫到北边,同时,诺亚疲倦地一遍遍喊:“所有西奈驻军。我是‘埃拉特’号。呼救,呼救。有人能听到吗?”

舰艏起锚机的位置现在是“埃拉特”号最高的地方,他和戈德斯坦蹲在那儿发信号。船上虽然已没有大火,但到处都是摇曳的小火焰和随之冒出的浓烟。全体官兵都集中在陡斜的前甲板上,伤员也成排地躺在那里呻吟。所有能漂浮起来的东西,不仅仅是筏子,还包括备用救生衣、木头橱柜、空油桶等,全都乱七八糟地堆在救生索边,因为船上大部分的小船都已经破掉了。现在除了弃船,若说尚存一点希望的话,也就全在这台临时凑成的无线电设备上了。二十分钟过去了,一直都是微弱的静电声,没有人声。

在坐立不安的等待中,诺亚有很多时间思考。这景象实在太惨了,船正在下沉,轮机舱内有那么多牺牲的士兵,前甲板上还有一排骇人的伤兵在呻吟哭喊。由于头上的伤口一直在流血,他自己也处在半清醒状态,意识在想着达佛娜的梦魇中游离进出……

“我是‘埃拉特’号。呼救,呼救。我们正在下沉——”

无线电中传出一声狗吠般的笑声。诺亚的心猛跳起来,神志随即清醒。接着传出一声混乱刺耳的阿拉伯语,随后又陷入沉默中,只余下轻微的噼啪声。

“这他妈怎么回事?”舰长问。

“‘去死吧,犹太人,沉到地狱里。’”诺亚翻译道。

舰长咒骂了一声。

诺亚说:“长官,长官,现在我们至少知道信号能发出去。这是个转机——”

舰长的眼睛浮肿得只能睁开一半,他环望一眼拥堵的前甲板,然后手指指向船艉,那里的黑色海浪正在冲拍着已然斜起的鸭尾艄。他声音粗哑地大声说:“诺亚,我必须得运送伤兵们离开了,如果我们不——”

这时,一个声音从无线电中传来,是清晰的希伯来语,低沉、冷静、关切:“我是驻守西奈的AD三分队。我们已收到你们的信息。请回话。”

“呀,天哪!舰长,听到了吗?”诺亚惊叫道。在他的生命里,还从没听到过比这句希伯来语更悦耳亲切的声音。

“我听见了,听见了,跟他保持联系——”

“西奈,西奈,能清楚地听到我说话吗?”

“Hiuvi,Hiuvi(确定,确定),‘埃拉特’号,请回话。”

“西奈,我们在塞得港东北方向,十三点五英里远,月光下清晰可见。我们遭到两枚导弹袭击,现已起火并下沉。有很多人受伤和牺牲。已抛两只锚,船朝埃及方向漂去。有被俘的危险。准备弃船。”

“Ruth(已收到),‘埃拉特’号。我们马上通知所有部门。救援直升机立刻就到。保持联系。”

舰长用扩音器向全体官兵大声喊出这条消息时,前甲板上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

要转移伤员了,残忍的选择压到了军医、诺亚和舰长头上。谁应该上余下的小船,谁上筏子,谁穿救生衣,他们必须快速无情地判断士兵们受伤的严重程度,也决断了他们的生还机会。“弃船”命令下达后,最严重的伤员坐小船,首先被放下。随后,官兵们把所有能漂浮起来的物件统统扔到海上,开始滑下绳索或直接跳入海中。军官们最后撤离。

诺亚赤裸着双腿刚跳入冰冷的海水中,就听见四下的黑暗里爆起惊叫声:“Teel,Teel.”只见陡峭漆黑的船头上空,又出现了一团喷射的黄光。这次他没忘记背对着它。爆炸把月光下泛着白泡沫的海水掀起来,变成了一股黑色水柱。“轰隆!”自始至终诺亚都感到好像有一辆高速行驶的车在猛撞他的脊背。再后来,他觉得自己肯定是神志不清了,因为他好像听到了歌声。趴在漂浮的油桶上,他忍着浑身的灼痛立起身来,看到一个筏子上聚满了黑影,那是水兵们,他们声音纷乱、满含蔑视地高唱:

金色的耶路撒冷,

青铜之城,光芒之城……

周旋失败

兹夫·巴拉克:生于奥地利维也纳,这是他的希伯来文名字,原名沃尔夫冈·伯科威茨。陆军军官,与美国联系的军事特使,后为驻华盛顿武官。

亨利·皮尔森:美国国防部助理部长。

布拉德福·哈利迪:空军上校,艾米莉·坎宁安的丈夫。

向西方七个时区远的地方,兹夫·巴拉克将军正在评审海军递来的反导设备需求文书,这份文书在这天早晨通过外交邮袋送达以色列驻华盛顿大使馆。才四十岁出头,巴拉克的头发就早早灰白了,长相和诺亚基本一样,只是更老、更胖、皮肤更白,眉毛也更粗重一些。诺亚一直在通过电话请求父亲帮忙。现在,文件在手,兹夫·巴拉克觉得他是能够帮上点忙的。像这类机密的电子设备,即使往最乐观的方面想,拿到它也是很困难的,但他觉得他可以争辩一番,这种反导设备属于纯粹的防御性物件,不应该作为武器被禁运。五角大楼对主要补给执拗得近乎出奇,已经拖了很长时间没有兑现了,说不定他们愿意丢给以色列这根骨头呢。

他从抽屉中取出一沓绿色信纸,用希伯来语飞快地书写备忘录。和这个岗位上众多无聊透顶的文书工作不一样,他做的起码是一份爱的劳作,是对他暴露在最前线的儿子有用的一份工作。在武官这个岗位上,巴拉克并不快乐,从来都没有快乐过。辉煌的胜利过后,他回到耶路撒冷待了一小段时间,当时国防部部长曾对他说:“你在华盛顿所做的能顶得上战场上的两个旅。”这话从摩西·达扬嘴里说出来是有些分量的,但话是很容易得到的东西。那些跟巴拉克同龄的打过这场仗的人,纷纷跃升到了军职前列,职务都在朝着总参谋部、军区司令的岗位奔进,下一步就是参谋长、总司令这样的“大奖”等着他们了。达扬说那话什么都改变不了。巴拉克早期出使华盛顿的那些任务,现在证明就是个陷阱,正因为那些任务才让他有了非常善于对付美国人的名声。

正在他全神贯注地写备忘录时,内部通话系统嗡嗡嗡响起来:“将军,您和助理部长的午餐在十二点半开始。”

“L'Azazel(天啊),谢谢,埃丝特。”看来,不得不以后再写这份草稿了。他匆匆穿上军大衣,驱车前往五角大楼。一路上沿着波托马克河走,树上的叶子全部换成了美丽迷人的秋天的色彩。

亨利·皮尔森是美国国防部的一名助理部长,身材瘦削,由于抽烟而常年咳嗽,他很迷恋军事历史,喜欢和巴拉克聊修昔底德(Thucydides)、拿破仑以及加里波第(Garibaldi)等人,但今天他显然不是找巴拉克聊这些的。让人特别意外的是,空军上校布拉德福·哈利迪竟然也在办公室内。他站起来和巴拉克握了握手。

“我想你们两位认识吧。”皮尔森说。

“我们是老熟人了。”哈利迪说,语气冷冰冰的,脸上没有笑意。

“很高兴再见到你。”巴拉克说。在他们上一次尴尬的遭遇中,哈利迪是穿着平民服装的。而这次,他穿着蓝色军装,佩戴着战斗勋章,看上去比上次更高,更瘦,也更难于对付。这两个男人爱上了同一个女人,只在她的房间内偶然撞到过一次,还让三方大为尴尬,但亨利·皮尔森的观察力再敏锐,也不会看出这些来。

午饭是咖喱虾,皮尔森并不认为可以看到河流风景的办公室就是好办公室,所以他们办公室窗外正对着的是汽车停车场。这顿午饭的话题是四十八架“天鹰”轻型攻击轰炸机,这批飞机以色列前段时间就订了,但一直没交付。皮尔森长长地咳嗽一通后解释道,由于美国禁止所有武器运往中东地区,并且督促苏联也这样做,因此,在现阶段“天鹰”的交付不可行。巴拉克大声争辩道,这样做是非常不妥当的,因为苏联人正在重整埃及和叙利亚的军备,而且速度快得令人害怕。巴拉克很快就看出来了,这次哈利迪来就是帮助脾气随和的皮尔森搪塞的,他表现出一种公事公办的专家面孔。

他说:“将军,以色列已经消灭了你们地区内所有敌对的空军力量。你们的空中优势是显而易见的,你不能否认这一点。因此,现时我没有觉察到我们有交付‘天鹰’的紧迫性。”

“紧迫性?上校,正如我刚才跟助理部长指出的,紧迫性就是苏联人在供武器给我们的敌人。毫无疑问,那只能逼迫我们开始补给我们自己。空中优势并不是静态不变的。当阿拉伯人的飞机数量以三比一或四比一的比例优于我们时,我们的处境就会变得很危险了。我们预计,按照现在的速度发展下去,从现在起十八个月内就会达到那样的比例,对了,他们装备的还是更新型的‘米格’战机。”

哈利迪叉起咖喱菜肴边吃边说:“飞机自己是不会飞的。你们的空战胜利已经大大削弱了他们的飞行员资源,要恢复过来的话,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

“借用苏联的教官呢?呃?”巴拉克不喜欢虾,因此拿起面包和黄油,“与我们相比,阿拉伯的人力是无穷无尽的。训练一个合格的飞行员,一年时间就可以。”

“兹夫,苏联教官不会灌输你们飞行员所具有的那种动力的。”皮尔森插进来说。

“这话对,因为我们是为了国家存亡而战斗,阿拉伯人不是。可这是扣留我们战斗机的必要资金的理由吗?”

皮尔森剧烈地咳嗽起来,扫了一眼旁边毫无表情的空军上校哈利迪:“兹夫是个很棒的辩论家,是吧?”

哈利迪只是点了点头。他刚才已经发表过自己的意见,明确地道出了一个令人不快的、现在还没有公开的事实,约翰逊总统和国务院正在重修与阿拉伯人的友好关系,还有那位皮尔森先生,尽管他很友好,但也是无能为力的。巴拉克没有在“天鹰”战机上多浪费口舌,他们最后争辩起了弹药补给和“巴顿”坦克部件问题,这期间哈利迪没说话,皮尔森的态度模棱两可。

后来巴拉克和哈利迪是一起离开办公室的。在走廊里,巴拉克刚准备简略随便地跟他道个别来着,但哈利迪着实使他意外了一下。“将军,你的车在哪儿?”

“在E区。”

“我的也在那儿。我们说说话?”

“当然可以。”

沿着五角大楼弯曲的走廊和楼梯往下走,哈利迪跟他说,他的一位空军老同事,现在是美国空军学院院长,特别希望能邀请到以色列的飞行中队长来就那次巨大的空战胜利做个报告。“他考虑到了本尼·卢里亚上校。你一定认识他吧?”

“熟识得很。”

“你找他商量一下好吗?院长希望他在十一月份来几天。”

“如果本尼能来的话,我确信他会感到荣幸的。当然,我必须通过空军的渠道才行。不行的话还有个叫阿维胡·本·努(Avihu Bin Nun)的,也是一位杰出的中队长,还有罗恩·派克——”

“听说卢里亚演讲很不错。”

“那倒是。我随后就联系这个事。”

“太感谢了。”

他们走到外面湿冷的雾气中,哈利迪又让他意外了一下,他说:“你收到艾米莉的信了吧?”

巴拉克强作镇定地回答:“自从她离开新德里后就没再收到过。”

事实上,艾米莉在她这次环球旅行中只给他写过一次信,信中说到,自从巴德·哈利迪从越南调到五角大楼后,他们之间的通信就变得越来越热烈、越来越密集了。不管这是要激起他嫉妒的痛悔也好,还是仅仅是艾米莉大嘴无遮无拦地说说也好,反正听着很伤人的。

“她写那些让人发笑的信时,是用很认真的态度写的。当然,你也知道这个。”哈利迪说。

“对,我们断断续续通信很多年了。艾米莉是很古怪。她的行程是按照计划在进行吗?”

“好像是吧。她预计两星期后会从巴黎返回。”哈利迪伸手和巴拉克握手,“听我说,将军,关于那批‘天鹰’战机,完全是我们私底下说啊,”哈利迪顿了一下,他的脸色比刚才在皮尔森办公室里时稍稍柔和了些,“扣留它们是外交上的暂时延搁。不向你们交付它们是完全不守信用的,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我们不是法国人,总统也不是戴高乐。以色列会接到那批飞机的。这期间,你们政府发牢骚也无济于事,还是把精力节省下来,用到其他事情上去吧,随着你们的胜利,你们已经获得很多的政治资本了。”

巴拉克不失时机地向哈利迪询问了一下诺亚他们的反导设备的问题。哈利迪皱起眉头听完后,说:“嗯,你们可以从公开市场上买到所谓的金属箔片。我们把这种东西称作‘反雷达金属干扰带’。金属箔片发射器的海上运输是个麻烦事,这个我不懂。至于电子设备嘛,这基本上在我的活动范围内,在空军内部,这属于高度机密。”他耸耸肩,摇一摇头,“至于海军内部,我不知道。你给我写一封私人信件,不要通过官方渠道,我会把它推给海军内部一位合适的熟人。”

“那可帮大忙了。”

坏消息与新转机

萨姆·帕斯特纳克:生于捷克斯洛伐克。以色列基布兹居民,前线指挥官,后负责军用物资采购,并进入“摩萨德”[4]。

娜哈玛:巴拉克的妻子。

葛利亚、鲁蒂:巴拉克的女儿。

巴拉克驱车返回大使馆,途中,冰冷的蒙蒙细雨不仅模糊了他的风挡玻璃,似乎也一直下到了他的内心深处。“天鹰”项目遭到拒绝,尽管他早有预料,但仍然感觉很沮丧,而且很饿。一整天,除了五角大楼那块海绵般的面包,他还没吃过什么东西。哈利迪那寥寥几句关于艾米莉的话,又揭开了自己本已愈合的伤疤,让他大为懊丧地想到了那个古怪的中央情报局官员,想到了他同样古怪但又极其动人的女儿,想到了那个主动与他断绝关系的女人,继而想到她苗条柔软的身体,戴着眼镜、闪烁着聪慧的大眼睛,凌乱无序的一头黑发,话里和信里那种傻里傻气的风趣,以及当她还是十二岁小姑娘时所体现出来的魅惑仪态。如今她不仅是一所女子学校的校长,还将要有更新的生活方式,这是他唯一赞成的,但同时他也发现,爱上两个女人(他还一如既往地爱着自己的妻子),当失去其中一个时,痛苦是整个的,而不是一半。

他首次看到艾米莉·坎宁安时,她是一个女顽童,手拿网球拍,蹦蹦跳跳地跑到她父亲的露台上,然后坐在她母亲的空位子上,庄重地招待客人吃晚餐,再然后是在她家那可以俯瞰到波托马克河的草坪上给他看萤火虫,东拉西扯地说一些显得她早熟的浪漫而又无聊的话题。很久以后,她已经在索邦大学念书了,他们在巴黎和耶路撒冷难得地邂逅了两次,那时她清楚地表明了她对他执着的爱恋。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都想对此一笑了之,但她常年给他寄送诱人且逗人发笑的“笔友”信件,让他一成不变的军旅生涯和以色列乏味的生活变得多彩起来。之后他就来华盛顿任职,风花雪月也就开始了。是武官这个不幸的职位导致他和她越陷越深,也许还因为这个缘故而错过了那场战争呢,谁又能说清楚呢?

算啦,算啦,远离了危险的地方……

在大使馆苦役一般的工作中,他基本上也可以忘掉那个萦绕于心的女人,忘掉跟她的分手。在馆内,由胜利带来的乐观和混乱仍在发酵、冒泡。有什么不行的呢?各个犹太复国主义组织都在唰唰增长,无论从人数上还是从资金上,他们吵闹着要达扬和拉宾这样的战争英雄来演讲;然而,邀请他们前来可不是轻易就能办到的,因此,武官和大使们便成天在全国各地飞来飞去,作为还算过得去的替代者来演讲。今晚,巴拉克就要飞到芝加哥去,准备第二天在一场犹太复国主义午宴上致辞,他一边开车,一边止住自己怀念艾米莉·坎宁安的念头,还是努力想想这次演讲该用些什么新观点吧。

到了芝加哥他该说些什么,才算是真正的新观点呢?到如今,他已经有了一套很熟稔的演讲程序。快速对胜利回顾一番,得到的是微笑和鼓掌;然后是警告性的话语,关于敌人违反停火协议,关于坚守在苏伊士运河前线牺牲的官兵们,以及恐怖分子们从约旦渗透进来,在基布兹农田里埋设地雷和饵雷,等等——美国犹太人想听的不是这些,因此这一部分要长话短说;再然后就是高潮的结尾,描绘自摩西·达扬开放边界后耶路撒冷和西岸地区的情景,比如,阿拉伯人平静地拥入锡安广场,惊讶地注视着商店橱窗,以色列人挤在熙熙攘攘的旧城集市中讨价还价,购买便宜的商品和味道奇异的食品,或是成群结队地开车去杰里科和希伯伦,嘴里还唱着《金色的耶路撒冷》;所有这些都是为了渐渐引到他个人的一件趣事上去,一名灰白胡子的犹太人,戴着毛皮帽子,留着耳边鬈发,与他同行在旧城去往哭墙的以色列人群中,兴奋地高喊:“Moshiakh's Tzeiten(弥赛亚时代)!”他无疑将再次用这个一定会成功的结尾来结束演讲,不过同时,他却很难相信这个结尾,弥赛亚时代真的会来吗?

自己的办公桌上躺着一份意思混乱不清的电话留言,是一个叫利昂的人打来的,大意是说他的一个儿子在以色列,车被人给没收了。巴拉克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那家住在长岛的伯科威茨家族的亲戚,这几年来他都没有见过他们,也没有和他们说过话。又是一个给武官的“重要任务”!不过家人总归是家人,虽然他们现在改名叫巴寇了,但还是伯科威茨家族的啊。他正要回电话,这时内部电话打来,让他过去见大使。

亚伯拉罕·哈曼挺着大肚子坐在那里,脸色苍白得像死人一般,他似乎永远都是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但他这种昏昏欲睡的表象下是剃刀一般的敏锐,美以关系的任何细微变化都瞒不过他。他哼哼了两声说:“总是有事。我妻子因为肠胃感冒病倒了,她应该去‘五月花’举行的一场WIZO(国际犹太复国主义妇女组织)茶话会致辞的。她给我打电话说娜哈玛应该可以去的——”

“娜哈玛?亚伯拉罕,娜哈玛在这边从来都没有做过演说,她的英文没那么好。再说,她也不是一个能演讲的人,不可能!”

“兹夫,我已经和娜哈玛谈过了,她迫不及待就接受了。对不起,离开始只剩三个小时了,我没有多少选择范围。”哈曼狐狸般狡猾地瞥了他一眼,又说,“就算她演讲不成功,这个世界就会完蛋吗?你五角大楼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一句话,bopkess(精神支持)。”

哈曼重重地点了点头,说:“早有预料。不过你还是要针对不履行合同提出我们的抗议。美国人信仰合同,他们是契约社会,他们会有压力的。那你今晚就去芝加哥了?我现在在索尔海姆酒店可有件大麻烦事,要对上千名保守的拉比们讲话。你确定你不介意娜哈玛的事?”

“当然不介意。我只是很惊讶她竟然答应了。”

“兹夫,‘就在你认为你已经弄明白他们的时候,他们却欺骗了你’。”

“《所罗门智慧书》,大使。”巴拉克说。他回到他自己的办公室,开始给哈利迪上校写关于反导设备的信,还没写多少,编码员的电话就打了进来:“长官,帕斯特纳克将军来电,密线电话。”萨姆·帕斯特纳克现在是摩萨德的高官,也许是这个组织的秘密头脑也说不定。自从战争结束后,他还没用保密电话打来过。巴拉克匆匆走到译电室的隔音房内,关紧门,帕斯特纳克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

“兹夫?我们这边有一起严重的新事态。”帕斯特纳克的声音低沉严肃,不是他平时那种嘲讽的声调,“给你透露这个消息我感到很难过,埃及人用导弹击沉了‘埃拉特’号。”巴拉克一下子屏住了呼吸,帕斯特纳克急促地说,“别太担心。此刻直升机正前往那里营救生还者,许多人都没事。巡逻艇也紧急赶往出事地点。你儿子没事的概率还是挺大的。”

“这事是什么时间、在哪里发生的,萨姆?”

“塞得港外,大约黄昏时分。确定导弹是从海港内的舰艇上发射出来的。必须马上把这件事告知亚伯拉罕·哈曼和吉迪昂·拉斐尔。”拉斐尔是以色列常驻联合国代表,“整个形势都已经改变了,兹夫。军力平衡已经逆转。新的状况,新的时期。”

《约伯记》里的一句话迸现在巴拉克的脑海中:“我所恐惧的临到我身。”他存档的情报显示,塞得港内驻有导弹艇,而且军用海图也显示以色列国的驱逐舰正在埃及和西奈沿海巡逻。在他看来,那样做风险很大,是一种带有挑衅性的炫耀行为,诺亚在那个地点一直都令他很担心,但是海军战略他是插不上话的。

“你们一直在监视埃及方面吗?”

“对。他们收到了遇难信号和求救信号,而且要求联合国安理会明早开会,他们要申诉那条军舰在他们的海域内,但事实上不在。他们这会儿高兴死了。”

“高兴不了多久的。”巴拉克说。

“嗯。现在我们如何应对是个大问题。总理这会儿正和达扬以及外交部部长埃班开会商讨。”帕斯特纳克干巴巴的、快速的语调慢了下来,变得柔和了些,“我会保持密切联系的,兹夫。我会跟踪生还者名单,告诉你诺亚的最新情况,每一分钟我都在听着。”

“谢谢,萨姆。”

帕斯特纳克就是这个样子。他们的友谊可以上溯到一起在准军事青年团里服役的年代。萨姆出生在捷克,属于粗野人中最粗野的那种人,然而他又以自己的方式在做一个犹太好孩子,对自己的母亲和姐姐尊奉有加,要是没有一个感情不和睦的妻子就更完美了。他们曾一起在军队中服役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萨姆才转入了摩萨德。

听到巴拉克汇报的消息后,哈曼大使带着厚厚眼袋的眼睛开始慢慢发红,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他沉重地叹息一声,说:“这么说,他们还是没有接受教训?好,他们会接受的,相信我。我希望你儿子平安无事。唉,多难过的一件事。”他指着他桌子上一沓打字稿,“我的演讲稿不再有意义了。我的主题是‘即将到来的和平’。我太认真了。”大使眯起眼睛,似乎自言自语地慢慢说,“我可能马上就会接到美国国务院的电话,还有参议员、犹太领袖们的。也许我应该亲自给迪安·腊斯克打电话。我要好好想想。兹夫,给我一份简单的军事分析报告,写明面临的新困难、报复行动的方法等,还有我可能需要的一些备用的材料——”

“马上,大使。”

巴拉克先给纽约的吉迪昂·拉斐尔打了一个电话,这名驻联合国代表平静地听完电话,询问了一些关于袭击的实际性问题,然后说他晚上会整理材料来计划联合国安理会上的应对策略。巴拉克给哈利迪的信才刚刚开了个头,现在还躺在桌子上,太迟了,太迟了!他有一种想要撕掉这封信的冲动。这时娜哈玛走进来,她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西服,浓密光滑的黑头发上戴了一顶别了羽毛的红帽子。“喜欢我的帽子吗?泽娜·哈曼说那种场合的女人们都戴帽子。我刚在‘加芬克’百货买的,这帽子正在搞促销。不是太难看吧?是不是太红了?这根羽毛显得很傻吗?”

应该告诉她军舰沉没的事吗?她打扮成一个参加某类聚会的样子,眼睛兴奋得发亮。她想到她要代替才华横溢的泽娜·哈曼演讲,因此正显得劲头十足。“帽子很好看。你打算讲些什么?”

“关于诺亚。要知道,作为一名为以色列而战斗的士兵的母亲是什么样的感受?当他第一次穿上军装时我们是怎样地感动,战争期间我们是何等担心,而结束后我们又是那般高兴。为了博得一笑,还要讲讲他占领一座空无一人的基地那件事。听起来怎么样?太私人了吗?”

在回答她之前,巴拉克飞快地估算了一下:这个茶话会应该会在五点之前结束,然后那些戴帽子的女士会回家吃晚饭。即使埃及方面在一两个小时后就提出他们击沉舰艇的事,也不会马上就散播开来。“很好,问题是,你紧张吗?”

娜哈玛头一仰,哈哈大笑起来,帽子掉到地上。“L'Azazel(天啊),我好讨厌帽子啊!”她边说边捡起帽子,“紧张?为什么要紧张?会很有意思的。我又能失去什么呢?别担心,我不会给你丢脸的。镜子在哪儿?”她吧嗒一下把帽子扣在头上,把一边斜起来,看起来显得很时髦,“怎么样?”

一阵爱意冲动的驱使下,他上前吻了自己的妻子一下,算作回答。为什么要让她恐慌呢?诺亚说不定现在正好好地坐在一架直升飞机上呢,虽然浑身湿透,但安然无恙。她比艾米莉·坎宁安漂亮自不必说,但像此刻这么兴致勃勃的状态却很少见。二十三年前,就是她现在这种温柔又略带点顽皮的容光焕发让他着了魔,从而不顾父母亲强烈的反对,毅然在认识这个摩洛哥女招待仅一个星期后就娶了她。“很好,听起来跟一流的演讲一样。祝你好运了。”

“谢谢。可怜的兹夫,今晚就要去芝加哥了,是吗?你有时间先回家吃顿饭吗?葛利亚和鲁蒂她们自己提出来要做晚饭。”

“这种新鲜事我可不想错过。”

她离开时差几分钟就三点了。他赶紧打开桌子上的收音机,全身紧绷地听着新闻简报。没说一句关于中东地区的话。很好。那封关于反导设备的信还躺在他面前,他意识到,把它撕碎是很愚蠢的行为。“雅法”号不是还在航行吗?而且导弹同样能够轰击鱼雷艇和巡逻艇呀。

巴拉克意识到,现在不仅仅是和阿拉伯人的战争进入到一个新时期,海战也同样进入了新时期。迄今为止,还没有舰船导弹击沉舰艇的先例,西方也没有哪一个国家曾试验过这一类型的武器。苏联这个阿拉伯人的兵工厂,突然间就跳到水上导弹战斗的世界前列去了。对诺亚他们的海军来说,苦日子有的过了,对全球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震动。美国空军和海军的优势可以抵消苏联陆军的大量优势,但是“冥河”导弹的突然出现,显然对美国海军第六舰队构成了威胁,就此而言,也威胁到北约所有的水面舰船。

这期间就等待消息吧。兹夫在英军当兵时,隆美尔正在北非作战,经常很久都没有音信,他父亲不止一次和儿子说过他的头发因此愁白了。那时的兹夫是个英勇的年轻人,正值青春年少,对老头子的这些忧虑笑一笑、耸耸肩就过去了;而现在他也成为一个忧虑自己儿子的老头子了。这一切发生得也有点太突然了。谁又能料到诺亚会在海上遭到袭击呢,而且还是“六日战争”后阿拉伯人的第一击?现在有一点很清楚,军装是没有人能马上脱掉了。

那么,明天在芝加哥讲些什么呢?到那时埃及这一大胜利肯定会出现在新闻报道中,他那套标准演讲程序需要大改了,“弥赛亚时代”的话是绝对不能讲了。不过,他突然想到,时局这一改变,那四十八架“天鹰”也许大有希望了。

他开始在绿色信纸上飞快地书写清爽的希伯来文。

“埃拉特”号的沉没——启示与选择方案

埃及在军事上是衰弱的。如果要为这次袭击“埃拉特”号实行报复行动,我们的空军可以炸沉埃及每一艘漂浮在海上的军舰,能夷平埃及境内任何目标,从军事基地到整座城市都没问题。我们的装甲部队也能一路畅通地开到开罗。既然这样,纳赛尔上校怎么还敢挑起这样明显的战争行为,违反停火协议呢?这是自杀的愚蠢行为吗?一点都不是。首先,击沉战舰,这表明阿拉伯人虽然战败了,但他们仍然要反抗,尽管这个信号现在还很微弱。这一事件清楚地表明:《喀土穆宣言》中的那三个“不”并不只是阿拉伯人的虚夸言辞,而是他们实实在在的政策。战后我们的乐观派说,侯赛因国王或纳赛尔上校会给摩西·达扬打电话的,还给他们失去的土地,和平就会到来。好了,现在这个“电话”打来了,但是是以击沉我儿子所在的驱逐舰为形式。军事上的损失虽然严重,但尚可忍受,以色列在政治上刚刚达到世界级高度,对这方面的损害就是另一码事了。我们的报复行动必须要明确、迅速、严厉并够有力度,以阻止以后再出现这类明目张胆地违反停火协议的行为。至于埃及方面的伤亡,肯定会有,但无论多重,都要由纳赛尔上校来承担全部责任,如同他为“埃拉特”号上面所有亡魂所承担的责任一样。关于报复行动的方式,空袭会在联合国引起吵闹,也会招来苏联的威胁,这个威胁还有可能变本加厉。埃及人的背后总是站着苏联人。这就是纳赛尔冒险进行这次袭击的原因。装甲部队跨河突袭似乎更现实。我们缺乏架桥设备,不过埃军士气低落,利用浮桥跨河也许也是可行的,在苏联人介入之前就要夷平军事基地、工厂,也许还要包括塞得港的海港设施。但是即便是这样的一次行动,也需要后勤准备,以及大量的计划和演练。这绝对需要一位既可靠又勇敢的指挥官——

巴拉克停下笔,盯着对面的墙壁,那上面是一幅国防部部长的相片,当今的世界英雄摩西·达扬,也在用一只独眼回瞪着他。他自己就是一名装甲兵,巴拉克想,如果分派给他这样的任务,他要怎样去实施一场跨运河的进攻。这是一个大挑战,也是一个大机会;然而一旦运作失误,而且如果埃及军真的发起任何抵抗,那就会面临军事惨败和政治灾难的双重巨大风险。击沉“埃拉特”号的行动表明,他们的战斗意志还远远没有被打垮。

他的目光落到了桌子上摊开的周末版Ma'ariv(晚报)上,首页上有一张图片,也许这个人是能成功完成这项任务的人。堂吉诃德!这则新闻说的是由于约西·尼灿中校率领装甲部队突进艾尔阿里什,作为此次西奈地面战争的先锋部队,虽伤亡惨重但勇敢大胆,特授予其英勇勋章,二等功。堂吉诃德现在是北部军区作战军官,在军阶上向前跨了一大步,只是离西奈很远。南部军区也有有能力的野战指挥官,但还没人比得上堂吉诃德。

他给萨姆·帕斯特纳克打去了电话,萨姆熟识约西·尼灿,也对其大加赞赏,萨姆的意见摩西·达扬是会重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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